《千山尽开颜》芊芊雨

187、第一百八十六章

　　第一百八十六章
　　颜箴的药效只有十天时间，而此时离他们在平琴播散药物制造“瘟疫”已有八日，他们放飞最后一只信鸽给高元帅传递消息后等了足有一天一夜，派出的探子回报，大军没有出兵的迹向。
　　李连山与众金狮军商讨高元帅心里在想些什么，为什么不趁这难得的时机出兵？他们谁也想不通，此刻天大的战机就在眼前，平琴死水一潭，国家运作完全停顿，之前护国将军下令不准给南伽大军送粮草，据暗探所报，南伽军队已有数次小的哗变，全被严厉镇压，军心已经不稳，高元帅打了几十年的仗，怎么不趁乱出兵，把握这稍纵即逝的战机呢？
　　也许高元帅怕引起南伽注意，表面不动声色，暗地里调兵遣将？李连山觉得这个可能性还是有的，毕竟他也曾被高元帅设计让刘三刺了一刀，然后将刘三成功地送入南伽当暗探，虽然最后终于功败垂成，但高元帅用计之大胆之阴险也可见一斑。颜箴更是觉得高元帅肯定在想什么险毒的计策，为了让刘三获得南伽的信任，他何止让刘三刺了李连山一刀？之前便让刘三向南伽密报李连山夜里渡河准备偷袭的消息，害得李连山中了一箭，还老奸俱滑地在发现神医谷主一方面惩罚另一方面让颜箴师兄弟离开军营而故意留下他们暗通南伽的证据时，将计就计，把这天大的黑锅栽到颜箴和江虎身上，最终让他们大吃苦头，江虎更是不得不以诈死离开。
　　“这个老狐狸，肯定又在琢磨什么奸计。”颜箴对高元帅耿耿于怀，当然不会说什么好听话。
　　李连山又看向其他人，有些跟高元帅认识已久，更一同战斗过的金狮将微微点头，但有人仍然怀有疑虑，毕竟时间紧迫，如果大军中出了另外的状况，这战机一失，那可再也回不来了。
　　此刻他们四十九名金狮将已经在规定的地点会合，更有五百精锐长途跋涉赶到此地，这些都是清宁王爷亲自带出的近卫，个个骁勇善战，是清宁王爷被困前悄悄派出的，也正因为这些五百近卫被派出，清宁王爷才会轻易地被困于王府，否则便是被困，也会血洗京都。
　　当今皇帝李千雪被困于皇城之前，清宁王爷已知这个消息，但没有出手相助，他要用这件事设下一个圈套，与高元帅以信件相传，将这计划制定得详细周密，再无破绽时，然后让李连山“无意间”知道，依李连山与李千雪的亲厚，得知哥哥被囚禁，定然会大闹军营，而此事也定然会被南伽派出的密探得知，然后高元帅暗中告知李连山，此乃计策，让他表面上负气离开，独自前往京城营救他的皇兄，实际上却在某个地方与接应的人换装，原途折返，悄悄来到平水渡暗中潜伏，与五百死士会合后，再由颜箴设法对南伽军队下毒，造成南伽军队慌乱，等待时机成熟后，由高元帅正面进攻，牵制南伽的力量，到时虎营、豹营两面夹击，他们从后面突袭，四路齐下，一举大败南伽。
　　这个计策不能不说毒辣，因为竟然把当今皇帝也算计其中，但这也是打破如今两军分据岳水两岸僵局的唯一办法，所以高元帅冒天下之大不韪，方方面面想得周全后，与清宁王爷共谋此策，引得李连山演了出大闹军营、负气离开的好戏。但是他们谁也没想到，清宁王爷坐视自己的皇侄被软禁而不加理睬后，自己也被困到王府。
　　制定的计策虽然出了变数，但不管怎么样，事情还是向所预想的那样发展，更由于李连山的胆大和颜箴出乎意料的医术，使得平琴大乱、南伽军队大乱，如果能抓住这个机会，趁此灭了南伽的可能性都有，只是时不可失，稍纵即逝，一向算无遗漏的高元帅为何这般沉住气？难道他有更好的理由？
　　“孙大年，你带上几个人，抄小路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李连山思前想后，实在想不通高元帅为何在收到情报后的整整一天内按兵不动，虽然他也有点同意颜箴和其他人的说法，但从清宁王爷和自己父亲那里学到的军法还是让他小心从事。
　　无论如何，派人实地探知一下还是好。

　　当孙大年离开后，隔了几个时辰再气急败坏地带着一个不好的消息赶回来后，李连山和所有的人震惊了——高元帅病危，朱明涛接管了十万大军，并下令所有军队不得轻举妄动，违者斩！
　　李连山用了好一会才消化了这个消息，首先抓住同意震惊的颜箴的脖子，大吼道：“你不是说他的病已经好了吗？！”
　　颜箴差点喘不上气，使出常用的手法，摆脱李连山，狼狈不堪地后退几步咳嗽不已，心里迅速想着当初为高元帅诊断医治的情景，还有药物的增减。
　　李连山已经顾不上他了，又去问孙大年，“到底怎么回事？余延呢？张之栋呢？贾传福呢？徐长胜呢？……还有林丘，他可是副元帅，怎么会让朱明涛掌管了大军？他们人都死光了吗？”一连说出二十几个人名，全是高元帅手下心腹谋士和大将。
　　“世子，我悄悄找到徐长胜，他说……他说……”孙大年神情激动，一时说不下去，定了定神才又重新开口，“他说本来高大帅立志出兵，已让准备十天粮食，并让张志忠带人去囚禁监军，有敢反抗者当场格杀……大帅这是报了必死之心，要让监军不能阻止他出兵。但是张志忠去了后，被监军用话拿住，终于没敢动手，又让监军一路直闯到帅帐。监军说，就算他们不怕死，难道京城里他们的家人也不怕死吗？高大帅说为了这场胜利，他宁可让全家人陪他一起死，但是监军又问其他人，一个个的问，那些将军们也宁可让全家人一起陪死，但是监军问，如果他们的家人死不了怎么办？女的世代为营妓，男的世代为奴，又指着徐长胜将军，问让如果让他爷爷和爹每天沿街乞讨，受人白眼，把他的女儿卖给胡商为奴……他一个个的问，说的全是令人无法忍受的家人零星受罪的事情……世子，监军使的这招太毒了。徐长胜说，他不怕死，却受不了家人因他而受这等苦楚，所以不得不屈服。高大帅无力回天，吐血晕倒，只怕……”
　　谁也想不到朱明涛竟然会想出这等毒计来应对高元帅，他们这些军人不怕死，但要连累家人生不如死，无论是谁，也会三思而后行，不能不说，这一招虽然狠毒，却极其有效，一举击中军人们的弱点，令得他们不得不屈从。
　　金狮将们眼睛都红了，监军居然这么折辱他们的同行，而且这么好的战机难得便要因监军的从中作梗而丢掉吗？
　　李连山狠狠地咬住嘴唇，一点凄红从唇上凝结成珠，身子似不胜阴寒而微微发抖，目光狠狠瞪向苍茫的天际，似要将天边瞪出个窟窿来。
　　众人都不忍看他的脸，默默地向后退。
　　当今皇上手中无实权，皇太后和宰相把峙着朝纲，清宁王爷坐视不理，以前皇太后一族和宰相明争暗斗，皇上夹缝中生存，但偶尔也能借着他们的勾心斗角从中周旋，暗中扶持自己的力量。但如今皇太后外戚与宰相联手，完全架空了皇帝，清宁王爷再想出手已经无力回天，自己也被困于王府，这些事已经传得天下皆知。眼前这身份尊贵的世子本在他父王还活着的时候便已失了势，如今唯一能护着他的清宁王爷又虎困牢笼，如果不能脱身，李连山能否能活着离开军营也还是个未知之数，那些人又怎能容忍这个聪慧机敏少年英武的世子活在这个世上？
　　金狮将们心中也有自己的想法，他们忠诚清宁王爷，愿为清宁王爷鞍前马后，为了清宁王爷去死也心甘情愿，但便如孙大年带来的消息，他们不怕死，并不代表也不怕家人因他们而受那无边无尽的折磨，一想到家中老父慈母沿街乞讨，或是卖身为奴，妻女充为营妓，从此强颜欢笑，便英雄气短，不得不低头。
　　看着不远处宋寨主和其他铁雁军指挥着五百近卫埋设机关，以阻止南伽军从此处逃走，有人犹豫着要不要前去阻止，因为似乎已经用不着了。
　　颜箴开始没想那么多，但当看到李连山脸色极其难看时，觉得事情似乎不像他所想得那么简单，悄悄拉住孙大年问，孙大年只说了几句话颜箴已经明白事情已经到了极其紧要的关头，竟然已经不是打不打赢这场仗的问题，而是李连山、李千雪和清宁王爷的性命能不能保住！
　　说实话，如果能就此说服李连山跟他离开，也学师父年轻时，走遍天涯海角，游历名泽大山，真是神仙也求不来的生活，只是李连山丢不下他哥哥李千雪，而且就算李千雪死掉，绝了李连山的想念，也只怕从此他脸上再也不会露出那种恣意张扬的笑容。而且，他心中的梦想，那成为威震天下的大将军的梦想，只怕也会就此破灭。毕竟，当一个保疆卫国、横扫天下、开疆扩土的大将军，和一个为夺故国血战沙场的世子，在百姓心中的份量是不同的。
　　慢慢地走过去，站在李连山并肩的地方，一起望着灰蒙蒙的天边，颜箴一字一句地道：“没关系，他们只是一时得逞，只要咱们出手，势必会把失去的一切给夺回来！我这就回大营，拼了我这条命，也要将监军一伙毙于手下。只要他们一死，情势便会逆转。”沉默一会，又道：“就算不能成功，也没关系，只要我还活着，只要咱们还活着，定然会像在平琴那样，闹得天朝京都天翻地覆，让他们活着心惊胆颤，让他们坐不稳你李家的天下！”
　　李连山的身子微微一晃，半晌转过脸盯着他，问：“你刚才说什么？”
　　颜箴被那目光盯得心头其名一悸，那些话便没有再重复，因为他看得出来，如果他敢再说一个字，李连山有可能会撕了他。
　　李连山慢慢地脸上露出一丝笑，低声道：“连你也知道，我这个世子怕是当到头了……不过我还是要多谢你尽力帮我挽回局面。”
　　颜箴松了一口气，刚才李连山的脸色和眼光极其吓人，令他不自觉得竟然有怕的感觉。
　　李连山的目光又望向天边，缓缓说道：“你说得对，这是我李家的天下！他们想要从我李家人手中夺走，只怕没那么容易。”说着向前一步，大声道：“孙大年！”语气不急不缓，声音威严，令人听之以为是另外一人，以为是一位战场驰骋多年、杀伐决断的大将军。
　　“有，末将在！”孙大年挺直胸膛，不自由主拿出对待清宁王爷的态度听令。
　　“拿我的枪来，还有马！”
　　“得令！”孙大年喊完了，准备走的时候，有点恍惚地重新看了一眼李连山，然后怔住了。旁边一个人急忙扯了一下他的胳膊，孙大年这才恍然若醒，急忙去牵马扛枪。
　　“颜箴，给我穿甲！”李连山头也不回地吩咐。
　　颜箴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但知道这时候最好顺着他，于是从旁边提过他的衣甲包，帮他披挂。
　　孙大年此刻也候在身边，李连山待颜箴整甲完毕，翻身上马，接过长枪，又背上清宁王爷送他的金雕铁胎大弓，挂好箭壶，二话不说，策马便要走。
　　颜箴急忙拉住他的马缰，问：“你去哪？”
　　李连山垂目看他一眼，又目视前方，道：“我要去大营，率三军出击！”
　　“世子，三思。”
　　“世子，不可轻易涉险。”
　　孙大年和其他金狮将一听，顿时拦在马前。
　　李连山冷笑一声，一字一顿道：“我李家的军队，有何险可涉？”说着提缰纵马，从众人头上一跃而过，长声笑道：“我李家儿郎，做事岂有瞻前顾后！我李家的天下，何处不可去！”
　　金狮将们纷纷上马，前去追赶，突然凌空一箭射来，正中为首者胸口，那员金狮将身子猛地晃了两晃，险些栽下马来，众人大惊，纷纷去看，却见那金狮将弯下身子，从地上拣起一枝金雕铁箭，却是去掉箭头的，原来是李连山以箭阻止他们跟上。
　　众金狮将再跟，又是一箭射来，又射得另一人胸口生疼，仍是一支去了箭头的铁箭。
　　众将便知李连山不让他们前去，但是仍然去追，于是第三箭又疾迅而来，此次却射中一人头盔上的缨，这一箭，没有去掉箭头。
　　众金狮将迟疑了，就这么三箭，李连山已经绝尘而去。
　　大伙仲怔了半晌，孙大年抬头看看天，道：“小鹰长大了，要学着自己飞了。”
　　颜箴早已痴了，望着李连山消失的方向，半晌慢慢昂首向天，铅灰色的云层中，一只振翅凌空的鹰正翱翔长空……

作者有话说

　　李连山要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