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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第 17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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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七真的回京了?这消息可靠吗?”
“绝对可靠,那天他冲到大营,姓高的足足派了几百人要拦他,那个死郎中用了那些邪法过去帮他,结果到底没冲过去,最后还是一个小卒子不长眼,把李小子戳伤了,被姓颜的抓住把柄,姓高的没办法才见的李小子。俩人在帅帐里大吵大闹,最后姓高的把李小子逐出军营,连姓颜的和清宁的金狮军一起赶走了。”
“我听说,姓高的说让李七回京送信……”
监军斜靠在倚软榻上的大迎枕上,身上盖着显得有些亲新不旧的锦被,足底是脚炉,手中是暖炉,榻边生着火炉,热得脸上渗出了汗,旁边跪坐的伶俐侍者很有眼色,殷勤地用丝布拭去朱明涛脸上颈中的热汗,取过几上温好的茶递了过去。朱明涛啜了一口,再由侍者放回案边,侍者起身,将火炉挪得稍远一些,又将帐帘稍稍卷起,让帐外的寒气略微驱走帐内的热气。
一阵阴寒卷地而来,监军和朱明渐为之一振。监军向准备转回的侍者摆摆手,侍者识趣地退出帐。
朱明渐取过几上另一碗茶喝了几口,接着刚才的话道:“那是姓高的给李小子留着面子,在场的谁眼瞎了才瞧不出,不然李小子这就叫临阵脱逃,事情捅上去,管教他吃不了兜着走。五哥,这是一个把柄,咱们应该能用上。”
朱明涛望着帐帘下面露出的一截空地,沉吟道:“我觉得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李七决不如外表所显的那种鲁莽冲动的性子,这个人……机灵百变,不是简单的人物。”
对此朱明渐表示不赞同,虽然李连山机灵百变,但——“如果换了别人,他这么急慌慌地跑回去定然有诈,可是那边出事的是他哥,他可是由他哥养大的,感情深切,为了他哥,这种事他做得出来。”
两人从这里扯开话题,耻笑李连山和李千雪的感情,议论起当初李千雪大婚时,为了哄哭闹不休的弟弟不惜把新娘子撇在洞房一整夜的事情。
“听宫里传出的消息,李小子被召进宫,李二可以一连几日不去找他的嫔妃,连皇后那也不去,最后还是姑母瞧不下去,这才下令不准李小子在皇宫过夜。依我说,他俩定然做出不耻之事,不然姑母怎么会这下道懿旨?”
“就是,那俩定然做下不伦之事。不过……嘿嘿嘿,他兄弟俩的相貌,嘿嘿,那个,倒真是……”
两人脸上带着猥亵的笑,狠狠地把至尊的皇帝和李连山侮辱了一番,然后又转回正题——“派去跟着的人发现了什么没有?”
“还没有,但是他们走到邛州馆舍时李小子病了,我派去的人打听一番,听说那小子腿上的伤口崩了,姓颜箴的差点没急死,于是歇了两天。”
“后来呢?”
“后来他们就又上路了,一群人唯恐别人不知道似的,穿着盔明甲亮,不过这样倒省了驿馆换马时罗嗦。”
朱明涛又沉忖起来,半晌道:“继续盯着,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回京,别半途从别处再溜回来,来个声东击西,悄不声地两面夹击,把南伽给打败了。好不容易把清宁给堵在窝里,李二孤掌难呜,别弄得吃到嘴里的东西再被人给夺了去。你再到前面好好打听打听,姓高的有什么动静,这边咱们一定得稳住了,北边那边再加紧点,到时候……”
“五哥,这能成么?我总觉得有点没谱,毕竟清宁还活着,毕竟这军权还掌握在他手里。”朱明渐不无担心。
“傻子,清宁被围在他府上的旨意是以李二的名义所发,到时候再发一道解除他军权的圣旨,清宁定然不受,就算他明白是姑母所为又能如何?皇城南衙十六卫、北衙十军两万人不为他所辖,调动城外十万宿卫队的兵符虽然在清宁手中,但宿卫大将军已经被换上咱们的人,清宁就算逃了出去,想要调动这十万军队也不是容易的事。另外,他手下的精锐军队有两支在西北边关重镇驻扎,不能离开,否则异族蛮子就会长驱直入,围攻京师,还有就是咱们这里,只要保持住现在的僵持,姓高的就无法回去救清宁。”朱明涛从鼻中发出一阵令人胆寒的低沉笑声,低声道:“现在的局势,李二受制,清宁被困,几大臂膀均被制衡,除非先皇重生,否则,谁也别想扭转现在的局面!”
“李二上台,若是清宁全力扶佐,也不会造成现在这种后果,这就叫做鱼蚌相争,渔翁得利吧,哈哈哈哈。”
“但是咱们这边一定要盯好李七,再把姓高的看牢了,小打小闹咱们不管,南伽这帮狗贼不顾约定,险些害了咱们性命,这口气一定得出。但是想有大的动作,只要我这里不放话,姓高的敢轻举妄动,我手中的金龙令就能解除他的兵权!”
“只是这是最后一招,轻易不可动用。十三弟,你再派几个妥当人,看还能不能再挖姓高的几个人,让他们为咱们所用。这件事务必要小心,别再被姓高的将计就计了。”
高元帅跽坐于毯,揉着太阳穴,一脸的疲惫,巨大的书案上到处是摊开的宗卷和信件,京中传来的消息没一个好的,偏偏他困在这里不能动,军中已经缺粮,现在勉强能维持一日两餐,但各队士兵已经有怨言,说粥已经稀得能照见人影。幸亏他手下这些将领和士兵一起喝那跟水没什么两样的稀粥,否则,不哗变才怪。可是现在又不能退兵,若是退兵,本来就不稳的军心立刻涣散,败如山倒,到时南伽趁势追击,便不会像三年前只得两个州县,只怕南部大半领土都要失陷。
小杨踞于高元帅身后,轻轻帮他捶打肩背。捶了一会,高元帅左手支在脸侧,换了个姿势,伸出久跽麻木的右腿,乖巧的小杨移过去,轻轻在那腿上敲打。
高元帅半眯了眼,打量着低眉顺眼的小杨,突然开口:“你来这里多久了?”
“……两年三个月……。”小杨低头答毕,肚里又添了句:零十六天。
高元帅继续眯着眼看,并且伸出一只手,托起他的下巴,看着那张清秀而胆怯的脸,看了一会,收了手,继续问:“听说你父亲原来是监察御史,后获罪判斩,你母亲和你妹妹充营妓,你与你弟弟入军劳役?”
小杨低了头,半天不语。
高元帅又抬了他下颌,道:“看着我。”
小杨不敢不从,慢慢地抬起眼,无法掩饰的凄苦和悲伤在高元帅锐利的目光下无处遁形。
“你弟弟呢?”
小杨想低头,却被强横地抬住下颌,只好低垂了眼皮,静默以对。
“怎么不说话?哑巴了?”高元帅不知哪来的闲情,对小杨有了聊天的兴趣,又问一遍,仍然没得到回答,手指上加了劲,小杨脸上露出痛楚的神情。
高元帅便收了手,低头望着满案的卷宗,翻了几页,不经意地道:“你想回到医营,继续当傔人吗?”
冰冷威严的语气顿时让小杨发了抖,低声道:“大帅,我……小人弟弟已经亡故。”
“哦?死了?怎么死的?”
小杨低俯,手指紧紧抠住地面,低声道:“大帅……”
高元帅丝毫不为他语中的央求和痛苦所动,道:“说。”
小杨身子剧烈颤抖起来,低声道:“小人幼弟身体赢弱,不堪劳役而亡。”
“说实话,不然就滚回医营。”高元帅冷酷的说。
小杨身子更加剧烈的颤抖起来,半晌道:“是,小人说谎了。小人的弟弟是被数名军士奸死的……”
小杨干巴巴地说着,慢慢地直起身,直视着高元帅威严的面孔,“军中营妓太少,就连最老最丑的也轮不到下等士兵,他们无处发泄,便会找我们这些劳役的军奴……小人兄弟当然逃不过,只是我大着几岁,身子毕竟壮实点,小人的弟弟……小人的弟弟年少,身子又弱,经不住他们虎狼之躯一次数人的用强,流血不止,几日后便死了。”
小杨继续道:“小人本应随弟弟一起去死,只是……只是……”苍白的脸上泛起两团潮红,眼中的悲苦已经消失了,换上的强烈的仇恨和置生死于度外的绝决。
高元帅倒又收回目光,下巴冲案上的砚台点了点,“研墨。”
就像一拳打出去却无着手处,满腔仇恨的小杨被这一声“研墨”弄得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这时候不是应该被拖出去斩首或受尽折磨而死吗?小杨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仲怔了一会,开始研墨。
“写几个字。”高元帅继续吩咐。
小杨更加不知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又怔了一会,提笔蘸墨,却不知写什么。高元帅道:“随便抄写一段便可。”
小杨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巡视,找了最无关紧要的书册,执笔抄写。
高元帅看着,道:“好字。你在哪里读的书?”
“……湘岳学宫。”小杨的身体又颤抖起来。高元帅的逼问像刀子,一刀一刀地把他埋藏在骨里的仇恨剐了出来,又像鞭子,在他心中最疼最深的伤口上狠狠地抽打着,每一鞭下去,都是血肉飞溅。
“从今天开始,你便替本帅抄写文书回复信件,”高元帅的口气终于变得有些温和,“以后不会再有人欺侮于你。”
小杨再次抬眼看着高元帅,半晌问道:“你不杀我?”
高元帅目光已经收回,正襟而坐,淡淡道:“世子救了你的命,又托云长照顾你,本帅自当给他个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