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尽开颜》芊芊雨

154、第一百五十四章

　　第一百五十四章
　　颜箴低声道：“什么时候，我在你心中如同你在我心中一样？”
　　李连山睁大眼睛仔细瞧他，可惜颜箴背对烛光，面目黑漆漆的看不清，只有一双眼闪动着光芒，可那一片情意便是用黑暗也掩饰不了，对着这样的颜箴，那些硬心肠的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可若什么也不说，便显了自己对他有什么情意似的——好吧，虽然他现在好像是比以前瞧得顺眼多了，可是心高气傲的小世子说什么也不肯承认，不然他颜箴岂不更加胆大妄为？
　　现在还什么都不是呢，只得了自己一句话，便敢把他从战场上拖走，若是再给说点好听的，那他岂不更呲鼻子上脸？于是考虑说什么话才能充分表达自己的鄙视，最好能把他气死。
　　颜箴又用那种近似耳语般的声音哑声道：“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觉得我在你心中也有点……重要了？”问话中带着一点期翼和小心，连呼吸也不敢重了似的，轻轻地吐纳，热气轻轻地扑在李连山的脸侧，又柔又痒，一直痒到心里，痒得本该挖空心思说刻薄话的李连山居然分了心，这感觉像极皇嫂曾经养的那头小猫的爪子在轻轻碰触。
　　“说话啊，你怎的不说话？”颜箴低声催促，语言低哑，带着几分焦急，全然不似平日什么也不放在心上的淡然。
　　“说……说什么……”李连山有点结巴，突然发觉自己的心有点怦怦跳，立刻撇撇嘴，装出不屑的语气道：“你就会哄人，我才不会信你。”
　　颜箴有点愕然，“哄人？我何时哄过你？”
　　一句话又勾起李连山的新仇旧恨，这次是真的鄙夷了，转了脸，用愤恨的眼神瞪他，冷冷道：“还不会哄人？当日你哄小老虎，哼，用那种语气，我和表哥还有陈将军，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真恶心，呸！”
　　这声“呸”可是发自肺腑，而且越说越是生气，显是当时那一幕给世子大人留下深刻印象。
　　颜箴却低声笑起来，摸了摸李连山的手臂，而且还顺着袖子向上摸，摸着他臂上的肌肤，低笑道：“这手臂挺光滑的，哪来的鸡皮疙瘩？”
　　热乎乎的手从小臂上一直摸到肘关节，并且一直向上，几乎摸到臂膀，李连山急了，何时有人这么摸过他？都是他这么摸别人，身子一动就像动手。颜箴赶紧道：“莫要再打，再打就被你打死了。”
　　这心高气傲的人今日时不时求饶，同样心高气傲的世子大人很吃这一套，一肚皮的气顿时消散了大半，但伸出去的拳头哪有这么轻易收回的？还是在颜箴的脸上打了一记，只不过力量轻缓，与其说是打，倒不如说是碰。
　　但是语气还是很凶恶——呸！你们神医谷的人，就是会装！小老虎装疯卖傻还装死，先把我表哥给勾跑，又把陈将军也勾得走掉，你不是说要一辈子要对他好么？你怎么不跟着走？
　　幸亏颜箴背对着油灯的灯焰，要不然这脸上的尴尬和眼神里透出的心虚就无处遁形。当初几次对小老虎表示关心，多少都带着点赌气和故意的意思，其实还是想刺激李连山，虽然每次都不看李连山，但都会在心里惴摸李连山会有什么感受，如今真被李连山当面指责，又很是心虚，生怕这急躁的世子大人越说越气，一怒之下，又不理他，赶紧说道：“我怎么会跟他走？我是要守着你一辈子的啊！”
　　李连山真没说错，他真是会装，虽然心虚尴尬，说出的话却真挚感性，有点火冒三丈的李连山闭上了嘴，静默片刻，悻悻道：“呸，谁希罕！”
　　两人的感情这段时间进展不少，这句话换了从前，管叫颜箴立刻心灰意冷外加反感，不用李连山给他甩脸子，他自己就拉长了脸，两人立刻山高水远，冰冻三尺，而现在，经过江虎和江德劭那一出，颜箴已经有点明白情人之间的话有时候最好不必太计较，否则就是自讨苦吃，于是道：“你父王和你哥哥都曾把你托付给我，就算你不希罕，我也要守你一生一世……生生世世……”后一句可不是装，真正打心窝子里说出来的，可比刚才那装出来的真诚更显动情。
　　李连山本来别开了脸不理他，这时又扭过来，正正地瞅着他，轻轻咬住下唇，漆黑的眸中闪动着莫名的光华，半晌嘴角微微一抿，露出一丝微笑，低声道：“呸，谁希罕……”
　　颜箴的心怦怦怦地跳得很快，若换平时，他定会刻意压制，平息气脉，没准还会借此练功。而现在顾不上练功了，李连山最后一声弄得他满心的回肠荡气，情不自禁便向前凑。
　　李连山一手搭在颜箴肩上，指尖轻轻用力，便想把他往怀里带，可惜大战之后手臂酸软，刚才挥臂想打人时已经觉察出，所以轻轻打在颜箴脸上与其说是故意放水，其实使不出大力也占了相当大的原因。
　　颜箴也一样，虽然他没打打杀杀，可带着李连山一路飞奔，又跟着他左右持盾保护，两面大盾不轻，也是手足酸软。
　　这时两情相悦，忘了这事，向前凑的时候胳膊撑不住，突然一弯，扑倒在李连山身上，压得他怦地一声躺倒在床榻上，额头和鼻子撞在一起，痛不可当， “哎约”、“啊呀”叫了起来，一个要捂鼻子一个要捂额头，然后对视一眼，突然嗤嗤低笑起来。
　　这时只听到旁边帐中突然一声怒骂：“他娘的！”然后就是沉重的脚步声，径直向外走，然后一转，居然迈向这边。
　　两人立刻停止低笑，李连山瞪起眼睛，瞪着还压在他身上的颜箴，猛地一推，颜箴措不及防，被推得跌出去。
　　这时帐帘被掀开，一阵冷风呼啸着钻进帐子，吹得如豆的灯焰一阵摇摇欲灭。
　　进来之人是高元帅。
　　高元帅这一进来，两人刚才暖味动情的气氛消失了，你看我，我看你，都是一脸苦笑，还得按捺不快的心境跟他商议。

　　高元帅深夜前来是为着陈将军之事。
　　陈将军这么一拍屁股一走了之，高元帅气得要死，还得为他善后。他乃当朝大将，又是清宁王爷派来保护李连山的金狮军首领，就是这么一号人物，如今为了一个已死的义子一走了之，丢下显赫的声名，丢下所担负的承任，跟高元帅说：就当跟郑纲一样战死在沙场。
　　可他属于那种死了也得把尸首运回京城由皇上下旨厚葬方能显示其显赫地位的响当当的人物，就算他要装死，也不能就这么走了，好歹也得躺在棺材里让大家验明正气盖棺钉板后再走啊？可人家不，众目睽睽之下回到大营，走进他中军大帐，又跑到李连山这串了个门，再逍遥而去，他是什么都不要了，可他高肃还在这待着呢，如何向清宁王爷交待？那边朱明涛睁大了眼睛，惟恐找不到他的差错，这送上门的漏子怎么会不抓住？
　　而且与陈将军有着深厚感情的高元帅也不会就让他这么走，怎么也得能他一个结局，以成全他的一世威名。
　　就在陈将军找逼问颜箴江虎的生死和颜箴与李连山斗嘴传情的时候，被气得要死要活的高元帅已经给陈将军的离去想好了借口，此次前来，就是与这两个小伙子商定口风。
　　今晚的南伽大火是陈将军所放，回来复命后，高元帅又给他安排了一个隐密的任务——趁南伽大火烧营，又吃了败仗，前去捉拿叛将刘三，但从此不知其踪，怕是凶多吉少。
　　高元帅此次前来就是为了这件事，进来时犹自气得嘴皮子直哆嗦，先是压低嗓音对着不负责任不顾友情的陈将军好一顿破口大骂，然后如此这般一说，和两人敲定了口风，然后又怒气冲冲地离去。

　　高元帅的身影刚被垂落的帐帘挡住，李连山就吐舌头，低声道：“老奸居滑，这点功夫就想出这条瞒天过海之计，可惜想要瞒过朱明涛那狗头，只怕还不行。”说完斜眼瞪颜箴，恨恨地说：“你师父不是挺会定计策的嘛，让他来，保管能想出个万全之策。当初不是把我们所有人都瞒住了？”
　　颜箴小声道：“嘘——别说出来，若是再被旁人知道，我的小命可就不保。”
　　“哼，你的命关我何事？”李连山照例没什么好话，听得颜箴直皱眉头，但如果计较起来，只怕两个刚刚和缓的关系又回到从前，于是装没听到。刚才被推出去的时候撞到后脑，此时不住地揉后脑，抱怨道：“你使这么大劲干什么，撞得我这么疼。”
　　“活该，谁让你压在我身上不起来？如果还有下次，不用你师父动手，我就要先要了你的小命。”
　　唉，想要从小世子口中听到好话，比登天还难。颜箴聪明地继续装没听到，转了话题，问：“你的胳膊酸不酸？我帮你捏捏。”
　　李连山却不依不饶，逼问道：“我表可和小老虎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也不捎个信？至少让我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别跟我说你不知道，你若不知道，陈将军也不会这么痛快地走，他既然能逼你说出他们没死，也能逼你说出他们的下落。”
　　“我可没说，让你们自己猜的，”颜箴开始头疼，低声道：“你别再说了成不成？万一师父师叔他们在外面偷听，我可吃不了兜着走，你当我们的门规是说着玩的？”
　　“嘁！”世子大人嗤之以鼻，“别把你们的门规说得这么吓人，换了你以前所说，你和小老虎犯下的这些事早应该死了十七八次了，你师父和师叔还会出手救他？又在哄我，我才不信你！赶紧说出来，他们到底在哪？如果不说，老子今天就——”不怀好意的目光瞄了瞄颜箴的后方。
　　颜箴被他瞄得寒毛直竖，低声道：“小世子，我向上天发誓，如果我知道他们的下落，就罚我……”思忖了一下，“就罚你永远不会喜欢我！”
　　这样的誓言对于他来说是相当的重，比那些死啊活的要重得多，李连山这才相信了他的话，可又不甘心，撇撇嘴，道：“谁会喜欢你？我跟你说，咱俩仅限于军中，你可别再妄求。”
　　颜箴的心里顿时又苦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