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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第一百五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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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李连山很不喜欢郑大将军,不但不喜欢,有些时候还会孩子气地想:哼!这仗若打完,回到京城,我定要向哥哥好好告他一状!末了又懊恼:哥哥虽然是皇帝,但大权并不在他手中,而是被分割在宰相和三叔清亲宁王爷手中,与其找哥哥告郑大将军的状,还不如跑到三叔那管用。但是李连山宁愿死,也不愿意看到清宁那鄙夷和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而且若真被哥哥知道郑大将军管他极严,没准还会嘉奖郑大将军。所以他受到训责和喝斥,只能在心里发发狠,却总有种有气无处发作的郁闷。所以当他知道郑大将军战死沙场的时候,涌上他心里是:他终于死了,上天还是开眼的。
但是当他看到郑大将军英勇战死的惨烈时,心里又无比的尊敬和激动,热血涌上心头:郑大将军虽然待他比较刻薄,却是天朝的好男儿!天朝上下当以郑大将军为荣!而且要为郑大将军报仇血恨!
颜箴看到郑大将军时,却是浑身发抖,幸亏昨天他拼命将李连山带回,否则怕不跟郑大将军一样?
见到郑大将军的尸体,高元帅顿时如同老了十岁。
这一仗本来应属大胜,但因郑纲的急攻冒进,折损虎营几百精锐连同他自己的性命,这一场大捷变成惨胜,若论私人感情,高元帅宁愿当时只将南伽赶过河,而不是派郑大将军在岳水对岸埋伏。
所以当李连山叫嚷着要为郑大将军报仇,要重新带兵杀回去时,高元帅气急败坏,举起马鞭抽了他几下,被谋士抱住胳膊抢下马鞭,总算想起这个被他打的是清宁王爷的亲侄儿,皇上的亲弟弟,瑞王爷的幼子。
一面吩咐人把李连山严加看管,一面举军同哀,一面将尸身收敛,派人送回京城,一面还要忍受朱明涛幸灾乐祸的指责和装模作样的抚慰。整整一天,高元帅没有出大帐,只有愁眉苦脸的谋士进进出出。
李连山趴在相邻的两个营帐中间的墙上听了半天,末了失望地说:“他们居然什么也没说,至少商讨一下南伽的营地为何起火吧?或者商量一下怎么为郑纲报仇,可他们都跟哑了一样,连屁也不放一个,真是气人。”
发完牢骚后见颜箴沉着脸不理他,不由恼道:“你那张脸还要摆多久?就算我打疼了你,也歹也护了你一路,不然你早掉下来被马踩成泥了。”
一听这话,颜箴不由又摸摸肚子,恨恨道:“下次我定要将肚腹用铁甲包裹起来,你若再打,震碎你的……”发恨的话还未说完,李连山又扑过来,对准他的肚子又打了一拳,这一记却是轻轻的,力道在触到他的腹部时全部收回。
“我便打了,你能怎样?”李连山斜着眼瞧他,嘴角带着嘲弄,一副骄横的模样。
颜箴便不再开口,说实话,这一拳打的,他还真喜欢。
外面有动静,又有人进了中军大帐,李连山又趴到两帐中间相邻的帐壁上听,又失望地回过头。
他坐不住,来回转了几圈,想到帐外透口气,被严肃的士兵挡了回来,这种时候,他可不敢给高元帅火上浇油,不然再挨几鞭子,他可没地诉苦,他还是懂得分寸的,只好退回来,闷闷地坐到颜箴身边。
“昨天若不是我的金狮军追了过来,哪里杀得痛快,可惜郑纲没能救下来。”
昨夜,金狮军四十多将领很后怕,若不是南伽大营火光引路,他们也不可能顺光前行,也不可能遇到正跟颜箴缠斗的李连山,更不可能冲入南伽将宋寨主他们和虎营残余部队救出来。回到天朝大营后,这些金狮将们终于忍不住,纷纷跪地规劝李连山——下次若再有这等事,一定要带上他们,不然世子大人若有差错,他们万死难逃其咎。
颜箴也很后怕,昨夜情景凶险,连郑纲都死于乱军之中,若是李连山也有不测……他不敢再往下想,下次说什么也不能这么着,不能因为李连山的央求就让他涉险,一定要做到心硬如铁。
冷不防肩头被撞,顿时从仲怔中缓回神,向旁边望,李连山板着越发显示出男儿气概却不失精致的脸,气呼呼地问他:“你干嘛呢,我问你几句也不吭声?”
颜箴问:“你问我什么?”
李连山顿时更气,这下换他沉了脸扭头坐在一边,颜箴换上笑脸,放缓语气说好话,才换得他翻着白眼,终于降尊纡贵地开了口,却是让颜箴猜猜昨日是谁赶在他们前面放的大火?
放的这把火,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被围天朝战士的压力,若不是南伽分散了一半兵力去救火,就算金狮军赶到,能不能救出人还是个未知之数。
不等颜箴开口,李连山已经说了一个名字,“刘三?”
一提刘三的名,颜箴便想起他刺中李连山的那一刀,若不是光线太过黑暗,那刀刺的部位偏,若再上几寸,李连山就没命了,也幸亏偏了那一点,而且李连山当时正穿戴铠甲,那一刀被铠甲挡了一下,滑向一边,才没什么大碍。但当时所受的惊吓非同小可,对刘三恨之入骨,心想自己还把他当成兄弟,早知如此,早在几年前便结果了他,哪容得现在被他出卖。
李连山想来想去只有刘三有可能,不然南伽大营里还有已方的细作,再不然……
想到这,李连山又撞了一下颜箴的肩头,压低嗓音道:“有没有可能是——小老虎?他有没有可能没有死?”
颜箴的脸上便是一抽搐,生硬地道:“若是将你的脑袋砍下来,你还能活,我便相信是小虎放的火!”
这句话已经相当的重,依他重视李连山的程度居然能说出这句话,证明他已经生气了。
而这话听在李连山的耳中,却是另一番滋味,很久以前他就对颜箴百般护着小老虎的事很不满,明明小老虎有表哥喜欢,他颜箴有事没事老掺乎,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跟小老虎有一腿。如今又说出这句话,顿时又想起表哥的惨死跟他也有莫大的关系,新仇旧恨涌上心头。
这里正新仇旧恨着呢,外边突然有人传报:陈将军到!两个人对视一眼,突地全跳起来,不分由说,抢到帐门,刚掀了帐帘,便听外面有人喝道:敢出帐者,格杀无论!
却是高元帅的声音。
李连山和颜箴又对视一眼,垂头丧气地重新坐回去。
这次不但李连山把耳朵贴近帐壁,颜箴的耳朵也贴了过去,两人屏息偷听。
开始什么也听不清,忽然高元帅暴喝:“陈雷,你就算死了,也别想!”
这一声充满了愤怒,显是气到极点。
两人惊讶,平时都是陈将军给高元帅气受,怎么高元帅今天骂陈将军,陈将军却连个屁也不放?
两人的耳朵贴得更紧了。
听了半晌,还是李连山忍不住,低声骂道:“他奶奶个熊,就隔了这么薄薄的两层帐子,怎么就听不清他们说话?老陈不是大嗓门吗?平时说话跟打雷似的,这时候怎么比蚊子哼哼声音还小?老子啥也没听到。你听到没有?”
颜箴的耳边好,虽然听不甚清,但还是听到一些朦胧不清的低语,依稀是陈将军刻意压低的声音,有点低声下气,显得几分央求。而高元帅的声音也是极低,却急促而愤怒,最后还有怦怦怦几声声响,连李连山也听到了,诧异地问:“莫不是磕头声?”
又过了许久,忽听高元帅冷诮地说:“你爱如何,便如何,从今天起,我高 便当从来不认识你!滚!”
熟悉的脚步声传来,正是陈将军习惯性的大步流星,脚步声出大帐,拐个弯,来到李连山帐前,掀帘而入的正是陈雷刚毅的脸。
那张脸多日不见,少了以往的和蔼和忧心,换之而来的是一种做出决定后的决绝,一种下定决心后的严肃。
陈将军的日光坚定,直视喜出望外的李连山,突然纳头便拜,行的是下属晋见上级的大礼,当时把个欣喜迎向前来的李连山惊得目瞪口呆。
“世子大人,老陈不能再保护世子大人,还请大人恕罪。老陈有付清宁王爷重托,违背对王爷许下的誓言,无脸面对世人……”突然挥手,雪光一闪,迸出一道血光,李连山定睛瞧去,陈将军自右而左一道血口横过面门,却是他自毁面目。
颜箴已经抢过去,夺刃、点穴、止血。李连山也回过神,冲上去,伸着手,又想去摸那伤口,又不敢摸,抖着手,末了恨恨地甩手,急道:“陈将军,你要干什么?为什么好好地毁你的脸?”
还是颜箴听得明白,一边上药一边问:“陈将军,你要走?离开军营?为什么?”
李连山一听更急:“怎么?你要走?为什么?”
陈将军脸皮直抽,却神容不改,低声道:“小世子,老陈本是王爷派来保护你,却中途当了逃兵,老陈有负王爷重托,没有脸见世人,本该以死报其罪,但又不能死,所以只好自毁面目,让世人认不得这当了逃兵的老陈……”
李连山没有听明白,但是想明白了,问道:“你是……为了小老虎?”
颜箴的手一震,凝视陈将军的眼睛,道:“你……找到……找到我们的医谷?”
陈将军低声苦笑:“你们那谷里……嘿嘿……老陈自负神勇盖世,却连你们那个破烂村子也进不去,还是提了你和小虎的名字,才有人出来见我……我请他们来此救小虎,他们却不肯,我急了,就想动手,结果就被弄得……过了七八天他们才把我放出来,扔到大山里……他奶奶个熊,老子在山里转了两天才找到出山的路,又惦记小虎,找到驿站,要了马快马加鞭赶回来……”
他说得简单,但颜箴却深知他所吃的苦头定然不小。李连山则同情地说:“陈将军,小虎他……”
陈将军断然道:“小虎他没死!”
颜箴和李连山本来已经低下头,突然抬起,震惊地看着他,李连山猛地转头,冲着颜箴吼:“我就说你在骗我,你他娘的!你什么时候才能对老子说真话!”
陈将军冷笑道:“老子的儿子,哪有这么熊包地死去!老子就不信,依老子儿子的机灵劲,怎能被朱明涛那狗娘养的弄死,他定是跟老子闹着玩,躲了起来!管他躲到天涯海角,老子定要将他找出来,然后给他一顿屁股板子,让他以后不再胡闹!”
李连山和颜箴面面相觑,半晌李连山小心翼翼地劝道:“陈将军,小老虎他真的……你没见到他最后,已经不成样子,他是真的……就连我的表哥,他也跟着……跟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