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尽开颜》芊芊雨

100、第一百章

　　“你别这样想，”颜箴把他翻过来，手臂撑榻，离得很近地看他，“我是个郎中，军队的事不太懂，但治病的道理跟你们打仗也差不多，辟如有人得了重症，我用药石救治，这才延缓那人性命，若有一日，我撤了药石，那病反扑上来，便是有大罗金仙也难救人命。你这样想想，如果不是你的急进，南伽继续拒守，咱们一旦粮尽，要不要退兵？一旦退兵，南伽挥师冲杀上来，又会死多少人？又会有多少城池失陷？多少百姓丧命？到时□□抵不过南伽胜势，北方异族再来夹击，□□还能维持多久？你这样冲杀一番，引得南伽出兵，没准正是好事，高元帅不是正愁南伽不出兵吗？”
　　李连山目光闪动，刚闪出微弱光芒又黯淡下去，“可是……”
　　“可是，”颜箴打断他的话，“你得好好保护好自己，你不是还想当□□第一勇将吗？想扬名立万，让天下所有的人都知道你的名字，让周围众国听到你的名字就吓得瑟瑟发抖，你若有什么长短，这些不就白想了？”
　　李连山难过地闭上眼，“其实陈将军和我表哥一直怀疑小莫，总觉得他暗中与朱明涛勾结，不然我的动向怎么朱明涛立刻就知道了？我老听他们这样说，将信将疑的，所以他每次想接近我，我都不理……”
　　颜箴忍不住想：你那叫不理？面红耳赤的那叫不理？
　　李连山不知他心中酸海生波，伤感地说：“直到这次他一直跟在我身边，我还觉得他是不是想趁混乱行刺于我，直到……刘三说得没错，他怎么这么傻？明明知道我不可能喜欢上他，还非得舍了命救我？他就算不死，我也不可能答应他？他怎么这么傻？”
　　“你不知道，他帮我挡在兵器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还觉得他怎么这么笨？连个刀也挡不过，那么狼狈地摔在我脚边不远的地方，我甚至就那么看着敌人把短矛钉在他身上……要不是他们告诉我，我根本连眼角都不会再扫他一眼……”
　　李连山的声音有些发颤，“他受了那么重的伤，那么长时间居然还没死，我知道是他救了我，蹲下去看他的伤势，他满身满脸都是血，居然还是那么……那样地看着我，好像我没事，他多开心似的。我问他还想要什么赏赐，他已经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只是那么看着我，看着我……我知道他一直喜欢我，就扶他起来，让他靠在我身上，他的样子吓人极了，却还能看出他的欢喜，搂着我，那么用力，就怕我万一反悔就再也搂不着了……他真笨是吧？活着怎么着都好啊，活着可以继续想着我，看着我，没准哪天想开了，找个媳妇，成个家，或是跟了刘三也行哪，他就这么死了，什么也没得，什么也没有，死了也是白死，他怎么这么傻？为了一个永远也不可能喜欢他的人送命？他怎么这么傻？谁会像他这样啊……”
　　颜箴听着他混乱的言语，想着一片痴情的小莫，心中难以自已，低声道：“我也会这样的……”
　　呢喃不休的李连山突然止住了声音，眼睛张得大大的，半晌咬住下唇，低声道：“你离我远点。”
　　颜箴没动，依旧是离得近近地看他，道：“如果换了我，也会这样的。”
　　李连山目中闪过慌乱之色，突然伸手推他，“你离我远点。”
　　颜箴这次听从他的话，慢慢坐直，目光从他脸上收回，怔怔地投向帐角最黑暗的地方，半晌低声道：“我也会这样的。”
　　李连山没吭声，连呼吸声都不可闻。
　　“要是那天换了是我，你会不会也这么难过？”颜箴低沉地问道，不等李连山回答又有些伤感地笑笑，“你肯定不会。你总是生我气，觉得我不好，换了是我死了，你应该会挺高兴的吧？”
　　李连山目光乱闪，用低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咕哝道：“你怎么会死？你这么精明，别人死也不会是你死……”
　　颜箴低声笑了起来，“是啊，我怎么会死？我当然得先保证自己不能送命……若是死了，什么想念什么希望都没了……小莫是个笨蛋，他只会以命搏命，我不会像他那么笨，把自己的命都丢了，我会既救下你，自己也好好地活着。”
　　“以后再上战场，一定要叫上我。只要我在，怎么也不会让你陷入这么危险的境地。”
　　颜箴收回目光，重新投回他脸上，哑声道：“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你再遇到这样的事。如果你不听话，非往危险中闯，我会用各种法子把你拖开，你别想不听话，我有很多办法让你就范。”
　　“我不会当小莫，只有死了才会让你感到难过。”颜箴深深地看着他，“我会让你在我活着的时候就喜欢上我，就像我喜欢你一样……”
　　李连山垂下眼皮，不敢看这个跟平时不一样的颜箴。
　　若是平时，他敢说出这样气人的话，还敢说喜欢什么的，自己肯定二话不说，一拳打过去，不打落他一口牙也得让他掉半口牙，可是今天，他说话的神情和眼光和平时那让人一看就气得不得了的样子一点也不像，而且小莫死了，正让自己感到哀伤。
　　颜箴的手轻轻地伸过来，抚在李连山的脸上，他的掌心和指尖有些粗糙，大拇指慢慢在脸上蹭得有些痒，有些微刺的感觉，但很温柔，深沉的情感使他眼中宛如一潭深幽不见底的潭水，令人无法移开目光，又似最香浓最醇厚的美酒，只嗅一口，便熏熏然有了醉意……
　　“只要我有一口气在，你就别想在我眼皮子底下死去，说什么我也要把你救回来……”
　　救回来让你气我吗？
　　李连山心里浮起这个念头，但马上又消失于那炽热的视线注视下，虽然垂下眼皮，可那浓烈目光似乎有种把他烧着的了感觉，浑身上下都焦灼难捱，心跳得快从胸膛里蹦出来，连呼吸里都带上那视线里饱含的热烈。
　　“你……离我远点……”李连山想骂，想象平时里稍不开心就声色俱厉地破口大骂，可此情此景，出口的话跟心唱着反调，非但是反调，用得还是那种让他后悔的软弱语气，还结巴了一下，就像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这样一想，不由得又觉得恼怒起来。
　　颜箴深深地看着他，眼中浮起一些悲哀，俯下离近的身子慢慢抬了起来。指尖离开李连山的脸，清晨冰冷的空气一下子涌过来，倒让他有点想把脸重新贴过去，心里居然有点遗憾。
　　等下觉察到自己竟然有不愿他听话拉远两人距离的想法，李连山的脸腾地胀红了，然后又蹭地燃起满腔怒火——怎么会这么想？顿时真的生气了。
　　李连山想跳，颜箴的手放在他腰侧轻轻拿捏，他腰侧肌肉结实有力，隔着薄薄的丝绸似乎都能感觉到肌肤的滑腻，指尖伸下去，抵在他腰间的穴道，劲力透进去，又酸又软又舒服，赶走了大战后未休息好带来的极度疲乏和僵硬，李连山不禁低声哼出来。
　　颜箴低声道：“小莫喜欢你，他死了你为他伤心，我也喜欢你，我若死了，你会怎么样？如果换了是我，一身血地倒在你面前，你会怎么样？”
　　李连山舒服的哼哼声顿时消失了，粗声说：“你最好别死，不然我会把你的尸首大卸八块，剁碎了喂狗！”
　　颜箴仲怔了，然后笑了笑，笑容里带着苦涩。李连山生气地发现自己对他的苦笑竟然不忍，竟然想改口说自己会难过，会很比小莫死还要难过得多。
　　可颜箴已经收拾起感伤的情绪，恢复了平时的模样，他再想说别的已经来不及了，那边一张脸漠然地摆在那，带着一丝几乎看不出来的苦涩和自嘲，似乎刚才的深情和浓醉随着晨光的透入夜色的消失也一起消失，现在在他面前的就是平时见惯的跟他莫名其妙冷战的颜箴，这样的颜箴，叫他如何开得了口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
　　李连山忿忿地想：你若死我，我才不会难过，我会……我会……我会把害死你的人全家杀光，让我哥诛他九族！
　　放在他腰侧的手抬起，把他翻过来，抚向他的肩背，“好了，放松点，我帮你松松筋骨，好好睡一觉，明天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李连山还想跳，可他的手捏在自己肩背上的穴道，很是舒服，每一下揉捏，都有一股劲力透过穴道直达经脉，又酸又疼又舒服，心里憋得一团火也就随着每一下的揉搓慢慢消失了，也想弥补刚才不经考虑说出的使颜箴生气的话，哼哼地说：“本来我挺难受，你非得不好好说，招惹我生气，我生气就会骂你，你喜欢被我骂啊天天惹我……”
　　嘀嘀咕咕地说着，从骨子缝里透出的疲乏随着那双大手的拿捏越发地显示出来，浓浓的睡意也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绪……
　　听着李连山熟睡的呼吸，颜箴心想：我喜欢被骂？我又没有病，就算我喜欢你，你骂了我，我当然会生气的。只不过是为了不使你一心想着小莫罢了，你光想着他，为他难过，一门心思全用在他身上，就更不会理我，你以为我喜欢被你骂，你骂了我，我怎么着也得讨回来。这辈子不把你……
　　想到解气而绮丽处，不免心猿意马，丹田处传来了熟悉的感觉，颜箴赶紧收拾心神不敢再想，待平息后狠狠给了自己腿上一拳：奶奶的老子干嘛要练火龙功啊。
　　看着李连山偏侧了脸，抱着一团衣裳当枕头，睡得香甜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手指轻轻在他脸上摩挲，“总有一天，我会……”胸膛鼓了几鼓，牙关咬了几咬，认命地盘膝而坐，再不敢动妄念。
　　江德劭慢慢走进来，神情深沉而忍耐，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地走到李连山另一侧，坐下，长久地注视着。

作者有话说

　　说真的，这章写的时候，很想让颜箴化身为狼，把小世子扑倒，趁他伤心软弱时趁人之危。不过一想到李千山的性格……还是算了吧，不然还得写他追杀颜箴的情节，还得再写颜箴想方设法哄他的情节，为了加快剧情发展，还是让颜箴继续练他那见鬼的火龙功吧。不然日后李千山再有什么事，颜箴没那功力，怎么救自己的情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