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梦·雪月枫影》某蕾

14、注定的劫数·万劫不复的命运

　　我对他说，用这个匕首杀死我好不好，我做了太多的错事，没有什么事可以挽回。
　　看着他，银色的头发。我没有自行了断的勇气，你帮了我那么多次，再帮我一次好不好？
　　你说话啊……
　　说着说着，声音已经哽咽。他听得到吗……？
　　柳大哥已经被风灵带走了……而你又是这个样子……不要再这样昏迷下去了……告诉我，我到底应该怎么办……
　　……都是我造成的……我不顾哪一个，都是错……
　　手探向羽朔的额头，好高的温度。
　　伤口恶化，久病不愈。脸上细汗，表情痛苦。
　　听他低低唤着，“濛月，濛月……”眼睛没有睁开，也没有意识。
　　……会有人在迷梦中唤起我的名字……
　　他，所为何事……？
　　——不懂！
　　仔细看他，伤口上有法术治疗过的痕迹。
　　淡淡花香……凌馨？
　　土克水，她自也是没有办法……
　　不再多想，匆匆几个可以想到的治疗法术施展而去，情况稍稍平稳。
　　无奈我却是火，魔力一样起不到最大的作用。
　　“……我该……怎么办……”他低低声音。
　　这话本该我问，而你……
　　“身……愿…………”
　　你的身，你的愿，究竟是什么？……你难道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把自己的心事说出么？
　　“我……为何要……逆天将你……塑造出……困住自己……一生……枷锁……”
　　心中一惊，逆天……？“什么，你说什么？！”
　　他却沉寂下去，再无一声。
　　身后脚步——
　　“够了，接下来是什么，你也不该知道。”
　　震惊，慌忙回头，“——凡叶？！”
　　她冷冷走向羽朔，一席华衣。“……我留你的命可不是让你胡言乱语的……”
　　“——是你？！”怒火涌入心头，“真的是你——不让羽朔恢复！他不是你的部下吗，不是为你而舍弃无数吗，你怎能——”
　　“……哼，背叛之人，我没有理由留他……你不是一样吗，离开魔界而遭到渊弑的追杀？”
　　“……我……”心里一痛。是啊，背叛……
　　——可是，羽朔又几时背弃过他的使命？！
　　“罢了……”凡叶忽然说，若有所思。“他便交给你了……我且问你，柳枫去哪了？”
　　“柳……”我面色一滞，已不知如何回答……
　　……在这里每耽搁一分，他……就更危险一分……可是，我……
　　“……是渊弑吗？”
　　点了点头。
　　她眼里竟黯然。“他……真的不肯回头了吗……怎么会，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隐隐疑心，略带些嘲讽地问：“……你不是掌控运轮么，也会有不明白、做不到的事？”
　　“运轮！！”不意她竟哀伤，“命运就是万能的吗？已经发生的事改变了命运就可以假作不曾发生吗？！那天下哪里还有那么多悲欢离合、聚聚散散——！更何况我根本不曾完全掌控过命运……我……”慢慢地，她终冷静下来。目光投向一旁昏迷不醒的羽朔，一字一顿地说——
　　“……我一定要成功。听到了么，炙、翼、使？”
　　转身，消失，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只给身后的我留下更多的疑惑……
　　“……殿下……”
　　细细声音——是羽朔！
　　慌忙到他床边，“你——你醒了？几时醒的？？”
　　他垂下眼帘。“……我……知道她来访……但我没有勇气面对她……”
　　看他难过，不禁动容，“……你可醒了，我……我好担心你也会……”
　　他黯然。“是殿下让我沉睡……她不想让我再插手你与柳枫的命运之事……当她刚刚来到这个房间里时，她便已解除了那个法术……”
　　心中略略宽慰。“凡叶她……怎么变成这个样子？记忆中，她……”
　　“濛月……请叫她殿下。”
　　“什么？”一时未反应过来。
　　“……你可知，你本应和我一样称她为殿下……？”他别过脸，眉紧锁。
　　“——你说什么？羽朔，你糊涂了吗？你不是在说——我是她的臣民吧？！”我当他是玩笑，失笑道，“我是魔啊，我与……他，可是有注定分离的命运的烙印的啊！”
　　“我——咳、咳……”他似是心头急火，加以大病初愈，竟咳出血来！
　　“啊，羽朔！”手头一慌，我竟不知所措。
　　“——你就不要再逼他了，好不好！”门口的声音——
　　“凌馨……？”惊见她半隐在门口，眼角带泪！
　　“对不起，我知道你的迷惑……可是濛月，你又可知羽朔的压力？你以为他为什么会一病而病这般长时间？”
　　“……是……他的身，与……愿？”试探地说，见她点头，“可是羽朔……”我转向他，“你的身愿究竟是什么……？初识之时我便一直疑惑你究竟为何而痛苦……可你即便在梦中亦只才说出只字片语……”
　　凌馨抢白：“他的身与愿便是——”
　　“月翳！！”羽朔虚弱地呵止。
　　片刻沉寂。凌馨惨笑，“……好，好……让你心爱之人免受苦恼么……她的他在魔界，若不是看到你重病，她又岂会在你身边有片刻停留……”
　　木立。
　　轻声相问，“凌馨……你刚刚说……？”
　　一时无人说话。她亦呆立片刻——
　　“……没什么……没什么！”
　　转身，跑去……

　　那夜的梦里，又是曾经的梦魇。
　　可怖的墙上锁着白衣的人。血色的光笼罩一切，凄迷。
　　这一次，可以走近，一近再近。直到拥他在怀里，碰到他冰冷的气息。
　　指尖冷汗的湿润，是那样真实。甚至可以感到闪电划过一瞬间的痛楚。
　　“柳大哥……”轻轻呼唤，泪流满面。
　　我怕……怕见到那僵尸般苍白的脸……
　　那曾经的幻觉……不——不要！！
　　用力抱紧他——你不会有事……等我啊，我还要去救你……
　　终于听到他微弱气息！
　　慌忙看定他，试图在他的眸子里找到我的影像。
　　……没有……他的眼暗淡无光，——甚至，可能都失去睁眼的力气……
　　失去全身大半灵力的他，还能撑多久……
　　泪涌出。不敢再想……
　　他干裂的嘴唇。
　　“……濛……月……”没有声音，只有气息。
　　“柳大哥……柳大哥……这是梦吗，我竟会看到你……我无法挽回已经发生的事……那么，等我，好不好……撑下去，等我去救你……”无法克制的哽咽声音。
　　却感觉到他轻轻摇了摇头，虚弱的声音：“……不……我们……什么都……改变不了……”
　　“……那我们遵从命运好不好……？杀了我，你就可以……”咬牙，心中不禁一悲，“——命运是什么东西！凭什么主宰我们……柳大哥撑下去，我们一起去改变……你不能就这样放弃啊……人界、人界还要你去守护……”
　　他的目光有一瞬间的茫然。“……人界……对不起………………”
　　心中一惊，“柳大哥，柳大哥！！你不要放弃啊……人界，你怎么可以放弃人界……”
　　他嘴角是一丝苦笑。“我……做不到……”
　　木然望着他，手越握越紧，心中一片茫然。
　　命运横亘在我与他之间，已不知我们的去向究竟是何方。
　　猛地忆起当初凌馨所传的话语——
　　“承火之力，为夏之使者，命以火之迷幻引使猎物身陷泥潭……”
　　命，原来不是命令，而是命运……
　　……都是，我的错……
　　“——柳大哥，我现在就带你走！”我分不清这究竟是不是一场梦，只知道，运起法力，解开枷锁——
　　不想让你有事！！
　　“……不要……你……走不脱……”
　　我已顾不得他的声音。
　　忽然，牢房外——
　　“……渊弑大人，您也察觉到这夜半三更，宵小作乱的声音了么……？”——风灵！！
　　一个错愕，周遭景色迅速抽去——
　　来不及悲伤，来不及怨恨，来不及惊恐——
　　什么都抓不住——
　　“啊——”猛地坐起，眼前是黑暗中最后一点法术光辉的隐没。
　　银色身影……羽朔？
　　——原来自己仍在客栈……
　　“……我所能做的，仅此而已……”他的声音。
　　“你……”来不及问他病情如何，只慌忙问，“——刚刚那些……是你施法做出？到底是真，还是假……？”
　　黑暗之下，隐约看他点头，“我让你的神识去魔界见他一面……由于魔水晶的活动，可以让你暂时拥有实体，而碰得到他……”
　　“那、那你——为什么不让我救他？！”心急如焚！
　　“你救得了他吗！”声音里带着悲哀，一个喊声，让我木然。
　　脑中一片空洞，声音变得颤抖我都不知道，“……那柳大哥该怎么办……？”
　　他垂首而苦笑。“……他很厉害，知道改变运轮最后的方法，就是一方消失……”
　　——不！！
　　眼望羽朔的身影渐渐模糊。心中忽地掠过丝念头——
　　……命运？啊，也许……“……你，你是炙翼使，对不对？是负责维护这场命运的，对不对？”
　　“……是的。”他低声说。
　　“柳大哥如果……那你们想要的命运也停止了，是吗？”心中一丝希望的火花渐渐燃烧。
　　“……是。”他的声音愈发低沉。
　　“——所以，你一定不会让柳大哥有事的，对不对——羽朔？！”
　　是的，还有羽朔，还有那个要灭掉魔界的神殿……
　　他们不会让他死的……不会！
　　我仿佛看到黑暗中一点光亮——犹如夜空中一点流星！
　　——终将坠落！
　　“……我……我不想改变什么。”羽朔的声音。
　　难以置信地望他，却看他已别过脸去，面容埋在了黑暗里。
　　“……破魔之血可以有很多人选……”我的心全为他的那一句话涨满，都未听到他接下来的话语——“……而濛月……”
　　“你——”一时失言——一腔的绝望与愤恨，何处说？如何说？
　　——无法说！
　　他犹在那里低声说着：“……破魔之血所以有超凡能力，都是神殿赋予……只要有时间，我不信魔界不会灭亡……而你……你可知柳枫生存就代表着你的死亡？！”
　　“我不在乎！”反正，我已是三界的多余人，活着，死去，都一样的……
　　“——可是我在乎！”
　　愕然。抬眼，看到他深蓝的眸子——有泪！
　　失措！
　　……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不懂，不懂——
　　我不知你的身与愿是什么……更不知你因何而痛苦……
　　我读不懂你的眼神，不懂啊！
　　“……你可记得……我只想让你快乐……”
　　“‘而我又偏偏不能……’”不由自主地说出口——
　　隐隐明白了些什么。了然之后，只有茫然。
　　“……你去吧。明日，魔界之门前还有你应作的一个了结……”
　　“不要……我……”忍住担忧的话，好怕，再见到羽朔哀伤的眼……
　　在犹豫些什么，又在顾及些什么……
　　——好乱！
　　终不禁问出——“羽朔，你太多的事没有说实话……告诉我，你连命运的玄机都可以说为什么要对一些其他的事守口如瓶……告诉我……”脑海中掠过许多熟悉的影子，好熟悉好熟悉的圣洁，可是好快，快到看不清，“你到底……是谁？”
　　有太多事不明白，不要再瞒着我……
　　不要再别过头，闪躲我期待的目光……
　　——却终究得到一个摇头——
　　“……等你回来，我会告诉你。”
　　点点头，心中略略通泰。
　　记住啊，你欠了我一个承诺，不管那个承诺是多么渺茫。

　　一个人走，不要其他影子。
　　他坚持让我去赴那个宿命的约定，却不肯告诉我是谁等待在雪林的那一边。
　　离开，没有告诉他。那么一丝报复的心理吧，不清楚……
　　月尚在漆黑的空中，微薄的光亮穿不透稠密的黑。
　　站在那——两界之边，魔界之门，空旷的荒原。苍穹以一种凝重的姿态俯视世间，那么静，永远对世人的欢笑与悲恸视若无睹。沉重的天空承载不了太多的愿望，偶尔一颗流星划破其中，双手合十却来不及许愿，一个曾经的梦已堪堪陨落。
　　人或许便如流星，背负太多愿望，再重重摔在绝望的深渊。
　　胸口忽然丝丝的疼，手放到上面，想起了曾几何时，一柄无情的剑留在这里，一个血色的法阵留在地面，彼此身上或深或浅难以磨灭的疤痕，冰冷的匕首温暖的怀抱……
　　满带伤痕的记忆压迫而下，好痛，好重。我的肩膀很弱，担不起！
　　夜色好深，连门那边的紫雾都看不清。我和他，真的隔了好远、好远……
　　痛苦地垂下头，不让泪水流出……
　　“他走了，很难过吗？”熟悉的声音。在身后。
　　风灵的身形半隐在黑暗中。
　　她没有理会我仇恨的眼神。“等你好久了，真没想到你竟现在才来。”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约定。凄然一笑。
　　“我们初见的时候就注定了是敌人，可惜那时我们都差一点改变一切的杀气，没能让之后之事永不出现。”还能说些什么？永远仇视的两个人！
　　——但在这时，却想乞求……“但是……我们的仇恨既已耽搁了这么长时间，那再放一放，可以吗……？下次，下次我一定要与你做个了断……”
　　她不动声色，平静地说，“你想求我放过他。”
　　咬牙。“是的。”
　　她悠然一笑，“下次……多完美的推辞……但你忘记了，我等在这里，真的仅仅是要为与你作个了断么？”
　　心中一惊——明了。
　　我真的已无力改变。我早应想到的。
　　运转力量，备战。
　　——只有从容面对。
　　她亦退后，小小荒原终作了两个人的战场。听她远远说道：“果然明理！但你若真的关心他，又怎会现在才来到这？！”
　　心中刺痛，张口欲辩白，却发现我无言以对。
　　仿佛听到心墙无声的动摇。
　　她继续说：“是因为羽朔那男人么？”
　　心里又是一痛——不可以，濛月……不要忘却她最善蛊惑人心……
　　远远见她微笑，“凡叶让他受的伤必定很重，不然怕也拖不住你了……但也不知这凡叶有如何能力，如此对待部下，那部下竟还对她忠心耿耿，还让心爱的女人去送死……？”
　　全身一震——“你……你说什么？”
　　她冷笑，“哼，你是说你不知凡叶的心，还是不知羽朔的心呢？”
　　“住口——”用力压住心底的迷乱——莫要忘记，你是来救他的啊……“收起你卑鄙的谎言……不避便一战……不要再说其他！”
　　“哈哈！”一声冷笑，竟无比凌厉，“濛月，你莫不是认为我风灵是以谎言来动摇人心的么？你以为，再灵巧的编排，可以敌得过真正坚不可摧的心墙？？”
　　被她惊得后退一步，“你——？”
　　“控心术是在攻击你被坚强掩盖过的软弱心志！所以它才逃不开，避不掉，因为那一切的一切都是你的！”
　　突如其来的头痛，欲裂！
　　努力塑造的坚强分崩离析，一瞬间的茫然——真的是……我的吗……？
　　我的……什么呢……？
　　逃不开，避不掉，一生一世的困扰与枷锁……
　　风灵的面容晕化，记忆中的声音渐渐清晰。我曾一直一直都当那些是一场骗局……
　　隐隐一个声音问：它不是骗局吗？
　　……不是吗？
　　可是……如今我为何会轻易地相信？那种丝毫不会怀疑的直觉……
　　心中那样明白，这是在战斗，我不可不战先溃……为何，连扣动指尖的勇气都没有……
　　——“你尽管认为在真相面前沉默是可以的，但你对真相却也有着不尽的好奇……”
　　——“真相有时候代表的不是释然，而是沉重的禁锢！”
　　失措！
　　我没有坚定的信念，没有顽强的意志，也没有锐利的双眼看破一片迷局，为何却有一再的考验，而我也一再的失败……
　　是啊，不尽的好奇……谁可以告诉我，一切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醒醒吧。”
　　蓦地回过神，风灵的身影已近在眼前。
　　……我，究竟是输了……
　　“这一战，从你刚来到这里就注定不会赢。”她的魔力已渐渐压迫而来，“牵挂太多，犹豫太多，注定你毫无回击的余地，到头来满盘皆输。”
　　我无言以对。
　　勉强一笑，垂下头。“不会赢……吗？我……想过要赢吗？”
　　她淡然的声音：“从最初的相遇并敌对开始，你一直都是失败的……你连我的一句话都战胜不了，就不自量力地想闯过魔界去救破魔之血吗？”
　　胜者对败者的嘲笑吗……？
　　“她不会赢，那么，我来代替她呢？”
　　全身一震，这声音，是……
　　“凌馨？？”

　　当我回过神时，我早已身在战场之外。
　　相似的法术，却早是不同的人，不同的事。
　　被木之封法困在这里，平原上一场意想不到的战斗，我只是一个无名的旁观者。无用地站在这里，静静等待一方倒下，一方露出胜利的笑容。
　　一切来得太快，我没有准备却早已接受。那不属于我的一切。
　　事情从一开始不就是这样的吗？堪堪地被推上前线，走上宿命的舞台，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该迈出怎样的舞步。一脚踏错节拍，全曲皆错。
　　错！错！错！
　　不该让珍惜的人如今替我犯险！
　　可是不该又如何？
　　——束手无策！
　　“很坚定的意志嘛……”风灵从容躲闪着凌馨一波波的攻击，“没有给我任何机会……这样，你真的确定了要和我打？袭击你的盟友，援救你的敌人？”
　　离得太远，我看不清凌馨的表情。只知道她沉默，咬紧牙关的坚持。
　　恍然。是啊，面对控心术，是言语使意识溃散，只要沉默，就可以保持原有的意志。
　　究竟，还是我不够坚定。以为想救柳枫的心已经很强烈，却连小小的迷惑都把持不住……
　　“风克地，凌馨，何况你那受制的微薄法力。你觉得你真的可能赢吗？”风灵的态度渐渐认真，她不敢大意了吗？
　　“哼。”凌馨的冷笑，“火也克风。你可以赢过濛月，我凭什么赢不过你？！”说话间，三五风刃已袭向凌馨——风灵终于出手！
　　绿影身形一转——轻轻避过。只有落空的风从战场呼啸着向那天地的尽头。
　　“有趣的自信。风之锁。”步步紧逼的攻势，周遭的风从四方涌向凌馨落脚的地点。凌馨抽身而起，反手幻化出无数叶片环绕身边。风与叶接近，相碰，摩擦，刹那间天地震动，烟尘纷飞，风与叶同归于尽。
　　黄与绿两个身影终于战作一处。风起，叶落，利刃，飞石，电光，火花——
　　疑惑。为何两人似是都要向某个地方接近？有意识的，一点，一点……
　　远方的天空已有了隐约的白色。夜色的庇护不再明显，无形的风渐占上风。
　　一道打偏的风沙斜射向荒原的彼端，忽然仿佛碰到了什么，虚空中一道悠悠的涟漪，渐渐扩散，无形的风，终归于无形。
　　心惊！——是人魔二界边缘的结界墙！
　　柳枫提到过的“不归原野”！
　　谁曾经说过，结界墙是世界的尽头，拥有着两界互斥的结界力量。谁若坠入其中，便会永远消弭于世间，万劫不复，永世不得轮回！
　　——无异死亡！
　　难怪，她们原是要以此来杀死对方！
　　不是法力的决斗，而是力量的较量。
　　风拂面，一瞬间仿佛隐隐透露着不祥。
　　结界墙之前，凌馨已近在风灵的身前，只消一掌，便可——
　　却不想——
　　反手的一道强风，风灵迅速的手法直逼向凌馨！退不得，迎不得，一旁观战的我手心已尽是细汗……
　　惊呼出声！
　　那一个瞬间——
　　结界墙上点点波纹。
　　空中的血。
　　静止。
　　这边的我在慢慢接受这个不敢接受的结果——
　　凌馨强接下那道风刃，用尽全力将风灵推向结界墙——
　　却在最后一刻，拉住了她的手。
　　“……你？！”
　　“……你的眼神，告诉我你还有最后的话想说……”
　　“哈哈……哈哈哈哈……是啊……但很遗憾，不是和你……”
　　“我知道……”
　　木之封法消失，身体已消失一半的风灵，胸口一片殷红的凌馨，前一瞬间还那样遥远，现在却已在眼前。
　　风灵血的的眸子，我不知她不甘和绝望哪个更多。
　　我不知怎样面对她，更不知如何接受我不愿见的事实。却是她看着我，最后的笑容。
　　“濛月……你还是输了，你永远也杀不死我……逆反的规律……我真想看到你亲手杀死羽朔的一天……”
　　震惊。“……你说什么？”心里迟疑，还是决定放下追问。
　　“……我死了以后，请把我的陨梦交给大人……替我问他，不管是否成功，为什么你都不会再一如初见时的笑……”
　　陨梦！
　　——死去的人毕生的记忆！
　　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水与火……水与火……呵呵……你们说，没有记忆多好……是不是……？”
　　一切发生的那么快。我还来不及回头，一切便已成定局。
　　——我只感到一刹那特殊气息的涌入。红色的血飘到空中，落在相握的手上。她的手无力地松开，彼此的联系终于永远地切断。拉不住，挽不回，最后一抹金黄在无辜的平原景色中迅速隐去，眼前只剩下无边空际的波纹。
　　宛如一段失落的梦境。
　　最后的相视，我看到了风灵红眸里银色的倒影。
　　还有绿色搀杂着红光——
　　一片血！
　　——最漫长的瞬间，我慢慢回过头去，心里明白将有我永远无法接受的情景映入眼中，但是心里千想、万想，也不曾想到会是——
　　银发银衣的人的胸怀，迎接一个绿影——
　　凌冰咒的光没去，凌馨胸口一道扯到心里的伤——
　　男人手上那残余的光点——
　　太阳忽然升起，华光万道，道道映照出地上的人一生的绝痛。
　　那一刻，全身的力量背离了我的身体。只有那一切的一切融到眼中，看着她与他的身影沉到深深的水底——
　　我、不、相、信、啊！！！
　　泪水夺眶而出时，每一滴泪里都含着他们的影子，那么近，那么那么近……
　　再坠落，在尘土中摔得粉碎！
　　他们在说话，声音却是那样遥远！
　　——最后的诀别！
　　“……月翳……”短暂的沉默。“我别无选择……”
　　“……我……知道你……从你……找到我的时候……我就知道……”
　　“我除了杀你，别无选择……”
　　重复着同样的话，是怎样的心思？
　　“为什么……不让我……死在风灵的……手中……？你明知我……咳、咳……”牵动全身的咳，一滩血，触目惊心。
　　“不愿死在我的手里吗……你应该知道这是为什么的……”
　　“但……你……终不知我的……心……”
　　“……我知道的，一直都知道……我本知这一切因缘的本来面目，又怎会不知你的想法……”
　　短暂的沉默。“……我和……她……本是一体……对吗……？”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不该存在的……是我当初的自私……如今，你……”
　　“我知道……”惨然一笑，带无限的悲，“最爱的人对我说……我不该…存在……对我说…一切的一切……都是个错误…………错误……终于被改正，缘起缘灭……都在你手……我也释怀了……”
　　绿色的眸子望向我，很近，容颜却那样模糊。“濛月……我曾在你……心底……留下一段梦境……时机到……它就会……自动解开……”微微一笑，带着最深沉的惨痛，“这是…我……最后一次……害你了………………”
　　她仰起头，眼里有天空的倒影，“我看到了……幻花园里的相遇……我们用那里的玉石作为誓言……誓言穿了孔……入了心……成了悲鸣的曲子……记忆被封印、拆散……最后的笑容……告诉我…………
　　“……你一定……会来找我………………”
　　微笑凝固。不等我伸出手，绿色的身影已然渐渐模糊。溶解在空气中，化作无比华丽的光点，慢慢飘散，淡化，最后——
　　如烟花般。绚烂后是无边无际的空虚。
　　——灰、飞、烟、灭。
　　——化作尘世间的一点灰，天地作坟墓，哪天怀念起，心中一念，她便可以听到！
　　听她最后的力气轻轻唤了声：羽朔。
　　——我的世界彻底崩溃！！

　　——“……放心，——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我们的约定……永远不分开，永远在一起……我会的，我一定会的……”
　　——“我本是水，你是火……我是不是只会伤害你，是不是……”
　　声音淡去，只空扯出无限的回音。
　　故去的身影慢慢晕化，眼睛酸痛，早已流不出泪水。
　　呆立在魔界之门前。
　　第无数次欲迈出脚步，还是放弃。跌坐在地上，一瞬间眼角一热，天地是混沌的模糊，不分你我，没有界限。
　　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切偏偏发生在这种时候……
　　凌馨、风灵、羽朔……这是梦，一定……大家一起来拖住我，阻碍我，演一场心痛的戏，让我错过彼方的白衣人，赢得一生一世永不减缓的剧痛！
　　本是一次便足够的伤，偏偏要经历两次、多次！
　　注定是万劫不复的命运！！
　　“你为什么不解释！！”无望地吼道，没有流泪，只有刻骨的伤痛。“为什么……你哪怕掩饰，用最虚伪的谎言骗我……我都可以…………”
　　他没有说话，没有任何举动。
　　“羽朔！！——你说话啊，说话啊！！”转过身对视着他，他的面容在我的眼中好模糊。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还要求证些什么……凌馨是我杀的，我想而且也必须这样做……”
　　“你想！你必须！！你——”他为什么是这种语气……这怎是属于他的声音……不信啊……我不信！！
　　“……是我让凌馨来的，借她之手除掉风灵，然后我再杀死她……她必须死，不然她会一直伤害你……”
　　“这就是你的理由吗？？”声音仿佛不属于我……不，周遭的一切都只剩空白……“这就是你忍心下手去杀一个已经重伤了的女子的理由吗……？”行为早已失去我的掌控。慢慢走到他身前，想做什么，却又失败，“……你竟是这样……让我来赴宿命之约是假，借机杀死风灵与凌馨才是真……你……”
　　——一时失言！
　　脑中闪过曾经，无数次挡在前面的身影，温暖如冬日阳光的微笑……
　　——依然无法相信这即成的一切！！
　　——我相信你是有原因的！一定！
　　“我不想解释……”压抑的语气，无法解读的心情，“我其实和你一样，对所做之事没有坚定的意志……但我既然已经‘愿意’，就不想再后退……”他深吸口气，一字一顿——“对于今日之事，我不认为我有错。”
　　正欲说话，忽然双眼被光芒刺痛——
　　突发的一切冲淡了心头的悲愤——
　　空中，无数光点在迅速集结，仿佛之前灰飞烟灭的一刻被生生回转，飘散的尘埃重新汇聚，最璀璨的光芒——
　　逝去的人一生的记忆——
　　最后的思念！
　　——陨梦！！
　　纯洁而无辜的圆，隐约映着我的面容。它在空中最后停留了瞬间，便缓缓飘走，落下——
　　正落在羽朔手中！
　　正自错愕，手心一凉，垂首看去——
　　明了。这个是风灵的。她最后的期望——“……我死了以后，请把我的陨梦交给大人……替我问他，不管是否成功，为什么你都不会再一如初见时的笑……”
　　心中，蓦地一片茫然。
　　那么他手里的，便是凌馨的么……
　　他亦木然，默默注视着手中的它。浅绿色的梦境，仿佛看到她的笑容，一如既往的美丽。羽朔蓝色的眸子里有它，它的上面也有着银发的人。
　　本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为何最后是如此的结局？！
　　突然想到了柳枫——那我们呢？
　　前生后世，多少次注定的缘分，好容易相遇，却从故事的开始就注定永离的结局。手中风灵的陨梦隐隐透着一丝温暖，她本不冷的，不是吗？
　　——都有着如火的思恋！
　　一瞬间，猛地看到羽朔的手在用力——
　　他要毁掉……？
　　——不！！
　　用力将凌馨的梦从他手中打掉，无辜的圆滚落在一边，映透荒芜地面上的裂纹。怒而望他，“你到底要怎么样！！够了！！”
　　余力未卸的手紧紧握住，他在微微颤抖。“……我……”竟哽咽！
　　隐隐动容，不禁想要相劝，“你真的要做绝吗……？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置凌馨于死地，但是心中本就有犹疑，强自坚定，不是会留下永远的痛苦么？！”
　　他努力做出笑容，“那你呢……？”
　　那我呢？
　　以为坚定，被风灵几句话便摧毁心墙。我又有何资格去说他人？
　　——心中本就有犹疑——可是我的犹疑是在何方？？
　　“——你忘记了他吗？”又是一问，刺入心中。
　　好想张口辩解——为何要拿柳枫做挡箭牌？
　　却失去说话的力量！
　　努力，用尽力量去开口，用尽全部去坚定，“……那么只因此伤害一个生命，就是对的了吗……？凌馨的陨梦虽给了你，但你……配碰它吗？”
　　他合眼，“她一切的一切，从初生到死亡，甚至一个细微的感情我都清楚原委……我不需要她的记忆来拖累我……”深吸口气，一样在坚定着，“对她，与对你一样，我知道你们的全部……这一切有一个荒唐的解释……”
　　幽幽地说，“那个解释，‘等我回来，你会告诉我……’”回来？何是去？何是归？
　　心中空荡荡，竟忘记了为何而来，为何而去。只有心中的伤还在隐隐地痛，知道在迷茫中我还有最后一丝清醒……
　　瞬间——剧痛！！
　　画面飞快地闪过脑海——血红色的场景、附骨入心的铁索与闪电、白衣人苍白的面孔、僵尸般的笑容——
　　仿佛听到谁在心底低低唤了声——濛月。随即是无边的沉寂！！
　　手按在胸口，我感觉得到什么在碎裂——不，柳枫！！
　　不会是这样的！！
　　慌张地倒退数步，忙转身奔入魔界——
　　最后一刻，我看到羽朔的眼神，带着全部的了然与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