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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5-11] ...

  •   [11]
      金轮法王见小龙女妩媚娇怯,稚弱美貌,看起来和他二人年纪仿佛,绝不相信她竟会是二人的师父,想到:中原汉人诡计多端,可却骗不到我。他霍然站起,只听见当啷啷一阵响亮,从怀中取出一个金轮来。众人见这金轮径长尺半,乃黄金铸成,轮上铸有藏文的密宗真言,中藏九个小球,随手一抖,响声良久不绝。金轮法王指着小龙女道:“你这小姑娘若是接得住我金轮十招,我就认你做武林盟主。”
      杨过笑道:“是你方言明在先,徒弟为师父争这武林盟主,现下你两个徒弟尽皆败了,却还在胡赖些什么?”
      金轮法王冷笑道:“我瞧她当不起,就要试试她的功夫。”
      小龙女并不知金轮法王的武功惊世骇俗,也不知道这武林盟主是什么东西,更加没想过自己是要当还是不当,这时听大和尚说要试试自己能不能接得住金轮十招,当即飞上台来,说道:“那我就试试。”
      金轮法王道:“你若接不住我十招便怎样?”
      小龙女道:“接不住就接不住,又能怎么样了?”她对世间事情本就无动于衷,但此时在场的中原群雄与蒙古武士均不知这是她的本性,还道她全没把金轮法王瞧在眼内,既然他是杨张二人的师父,那武功定然深不可测。只是她看起来明明年龄幼小,怎会是两个厉害少年的师父?难道是使了妖法可让容颜不老?众人不由得议论纷纷,一时间诸多猜测。
      金轮法王哈哈一笑,手中金轮呛啷啷一声响,叫道:“第一招来了,小姑娘,请亮兵刃!”
      张无忌已将金丝手套除下,还给了小龙女。小龙女戴上手套,从怀中摸出了一条雪白绸带,迎风一抖,绸带末端系着一个金色圆球,圆球中空有物,绸带抖动,圆球如铃子般响了起来,叮铃叮铃,清脆动听。他们二人的兵刃一个极短,一个极长,一个极坚,一个极柔,偏巧二般兵器又都叮咚作声。金轮法王所用的金轮专擅锁拿对手兵刃,不论刀枪剑戟、矛杖鞭棍,遇上了全是缚手缚脚,常人挥动武器一招过去,手中就没了兵器。若不是他见杨过和张无忌都是武功了得,绝不会说到十招。他一生之中,极少有人能接的了他金轮的三招。
      小龙女绸带轻扬,抢先进招。金轮法王不知这是什么东西,伸手去抓那带子,他眼见绸带夭矫灵动,料来变化必多,于是这一抓之中暗藏上下左右中五个方位,不论绸带闪到那里,都逃不脱掌握。岂知绸带上的小圆球叮的一声响,反激起来,迳来打他手背上的中渚穴。金轮法王变招奇速,手掌翻转,又来抓那小球。小龙女手腕微抖,小球翻将过去,自下而上,打他手背虎口处的合谷穴。金轮法王手掌再翻,这次却是伸出食中两指去夹圆球。小龙女看得明白,绸带微送,圆球伸出去点他臂弯的曲泽穴。
      这几下招数变动极快,金轮法王手掌翻了两次,小龙女手腕抖了三下,却已是交换了五招。杨过在旁大叫:“一二三四五,五招啦!还差五招!”
      金轮法王要小龙女接他十招,是要抵挡金轮的十下攻势,杨过将双方交换招数一并计算,却是取巧,金轮法王是什么人,那肯与他斤斤计较招数多少?他冷哼一声,左臂微偏,让开圆球,金轮直递了出去。
      小龙女耳听当啷啷一阵急响,眼前金光闪动,敌人金轮已经攻到面前尺许之处——这下真是变生不测,别说抵挡,就连闪躲也来不及,危急中抖动手腕,绸带直绕过来,圆球直击金轮法王脑后正中风池穴。这是人身要害,任你武功如何高强,只要给打中了,立刻会性命难保。这是个玉石俱焚的法子,逼敌人回招自保,果然金轮法王不愿拼命,低头闪避,手上轮子缓了一缓,小龙女乘机收回绸带,叮叮当当一阵响,正是圆球与金轮相撞,将金轮的攻势化解。
      一瞬间内,小龙女已由生到死、从死而生的经历一次,她这时才觉得心中惊惧,急忙展开轻功后退。
      杨过在旁大叫:“六七八九十……好啦,我姑姑接了你十招,你还有什么话说?”
      金轮法王心中已知道小龙女武功虽高,却万万不及自己,十招以内定可将她打败,但杨过在旁不停胡言乱语,弄得他心神不定,他只想赶快打败小龙女再做计较,心念一动,金轮直击,又是一记极厉害的杀着。杨过看他出手,又待大叫,却被张无忌拉住。张无忌低声道:“这和尚实在厉害,我看龙姐姐招架不住……”
      杨过点头道:“既然这个劳什子法王不讲道理,我们也一起上!”
      再说小龙女接了一招之后,说什么也不敢正面挡他的第二招,展开轻功,在厅上飞舞来去,手中绸带飘动,金球发出叮叮响声,古墓派的轻功乃武林一绝,别派任何轻功均所不及。平原旷野之间尚不易见其长处,此时在厅上使将出来,端的是飘逸无伦,变化万方。她一生在墓室中练功,于丈许方圆之内当真是趋退若神。金轮法王武功虽然远胜,但小龙女一味腾挪奔跃,一时却也的确奈何不得,而她绸带金铃叮咚声有如乐曲,听了几下,竟想要顺着她乐音出手,急忙摆动金轮,发出了一阵嘈音来扰乱铃声。霎时间大厅上两般声音交作,忽轻忽响,或高或低。铃声清脆,心旷神怡,金轮铛铛巨响却如打铁,如刮镬,如杀猪,说不出来的古怪喧噪。
      两人再缠斗了一刻,金轮法王已经极不耐烦,他只道自己是一代武学宗主,来来去去居然斗不下一个稚气少女,再拖延下去即使最终获胜,那也是面上无光,心想小龙女轻功的路子已摸准了五成,于是猛然间左臂横伸,金轮斜砸,手掌自左下方仰拍,金轮自右上方击落,这两下杀招将她进途退路全都拦下,让她要躲开前面,就避不过后面。危急中小龙女绸带飞扬,卷起一团白花,身子急向上跃。法王金轮回转,已将绸带锁住。若是寻常兵刃,早已被他锁夺脱手,但绸带没半点坚劲,轻轻巧巧就从轮孔中滑脱。金轮法王喝道:“第三招来了!”踏上一步,金轮忽地脱手,向小龙女飞了过去。
      这一下实是出乎众人意料,但见金轮急转,猛地向小龙女砸到,小龙女伏低身子向后急窜,呛啷啷巨响声中一团黄光从她脸畔掠过,不容寸许,在满堂惊呼声中,法王抢身长臂,手掌在轮缘一拨,那金轮就如活了一般,在空中忽地转身,又向小龙女追击!小龙女见轮子转动时势道大得异乎寻常,怎敢用绸带去卷?只得以绝顶轻功旁跃躲避。金轮法王两击不中,叫道:“好轻功!”抢上去突伸左拳,当的一声在轮边一击,同时双掌齐出,拦在小龙女身前,那金轮方位奇准,也对准了她脑后飞来。
      小龙女这一跃一避,已尽施生平所学,但见这藏僧双掌箕张,拦在身前,背后金轮未到,疾风已先扑至,势道真是猛恶之极。群雄耳中鸣响,目为之眩,无不惊心。
      张无忌杨过刚借到兵器入手,见场中情势紧急,对望一眼,同时抢出,双剑齐上,剑尖抵中金轮,合双剑之力,终于将金轮弹开,为小龙女挡下了这一招。小龙女一瞥见金轮转向,后路胁迫已解,情急智生,绸带挥卷住西首的柱子,身子在空中借力斜飞,撞向厅柱,轻轻巧巧的滑落,溜到了柱后,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金轮法王五丁开山般的刚猛掌力。
      金轮法王本以为这招志在必得,谁知又被这两个少年突然冒出来化解,真是火冒三丈,干脆不再理会小龙女,只想将他俩立毙当场。张无忌长剑直刺攻他上盘,杨过横剑直削他左腿。金轮法王飞脚向杨过手腕踢去,金轮斜打,击向张无忌头颈。张无忌急忙低头闪避金轮,不料此时金轮法王竟然右手一松,金轮向张无忌头顶摔落,他双手得空,同时向杨过肩上抓去!
      瞬息间场上局势连变了几变,二人同遭奇险,众人还未反应,只有郭靖大叫一声,立即抢上相救,却也实在是来不及。但见张无忌贴地斜飞,避开了金轮,长剑直刺金轮法王后心!这一招攻守兼备,使的绝妙,既解了自身为难,又令金轮法王不敢再向杨过进击。全真派四人看的分明,心下纳罕,原来此招‘雁行斜飞’正是全真剑法。
      金轮法王冷哼一声,金轮尚未落地,他右脚脚背在金轮上一带,轮子又再激飞,当啷啷大响声中向着张无忌头上砸到。张无忌见适才一招全真剑法收到奇效,紧跟着又是一招‘白虹经天’,平剑向轮子打去,轮重剑轻,本应无效用,但他懂得武当派四两拨千斤的功夫,竟真将金轮的方向转过,反向金轮法王头上打去。这一招更加妙极,群雄不由得纷纷喝彩。金轮法王平日将兵刃脱手击敌,敌人都无力接轮,因为若用兵刃砸飞轮,不论钢鞭大刀多么沉重,撞上均要脱手,哪知张无忌怎么就拨转了金轮?他更加盛怒,暗用转劲,又将手中轮子飞出,这一次金轮飞转更快,轮中小球不及相互碰撞,竟是寂然无声。张无忌却料不到速度改变太多,再想伸剑拍打时,当的一声,长剑被震脱手,金轮法王立时一记大摔碑手重重拍下。
      杨过见张无忌遇险,立即挺剑急刺,去势凌厉,却也不减风姿绰约,飘逸无比,正是玉女剑法。金轮法王只得收掌跃起,抓住轮子架开了剑锋,张无忌乘机接回长剑,这一下死里逃生,杨过突然想起了玉女心经最后一章所载的玉女素心剑法,他俩之前互相拆招,总是不得要领,此时心念一动,叫道:“无忌,‘浪迹天涯’!”说着就斜剑刺出。张无忌并未多想,依言使出,却是挥剑直劈。这两招名称相同,招式却全不相干,一招是全真剑法的厉害剑招,一招是玉女剑法的险恶家数,但双剑合璧,威力立时大的惊人。金轮法王无法正面抵挡,只听嗤嗤两声,居然两剑齐中。幸亏他闪避得宜,剑锋只划破了衣服,但他已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急退两步,又听杨过叫道:“花前月下!”张无忌挥剑自上而下,模拟冰轮横空,清光铺地的光景,杨过则单剑颤动,来回挥削,便如鲜花招展风中,晃的金轮法王眼花缭乱,浑不知他剑锋何处攻来,只得跃后再避。他见二人剑招越来越怪,偏偏又相互呼应配合,所有破绽均为旁边一人补去,厉害杀着层出不穷,暗自心惊:这般匪夷所思的剑法,我竟闻所未闻,唉,当真是一只井底之蛙罢了。” 想到这里,他气势瞬间一馁,隐隐露出了败象。
      杨过和张无忌自然立时察觉,乘势招招猛攻,‘小园艺菊’、‘西窗夜话’、‘柳荫联句’、‘扫雪烹茶’、‘抚琴按萧’,玉女素心剑法一招招使将出来,金轮法王连招架都几乎不及,更别说还手。
      两个人初时尚未尽会这套剑法中的奥妙,使到后来却越来越得心应手,灵犀暗通。当年林朝英情场失意,将毕生所学化为玉女心经后,在古墓中郁郁而终。玉女心经虽克制全真派武功,但她对王重阳始终情意不减,写到最后一章之时,幻想有一日能与意中人并肩退敌。所以这一章的武术必须是一个人使玉女心经,一个人使全真功夫,分进合击,携手应援。林朝英文武全才,琴棋书画无所不能,这路剑法在每一招中均含一件男女与共的韵事,说不尽的风流旖旎。只有情侣之间心意相通方能奏效,如若不然,在联剑之际,是朋友则太过客气,是尊长小辈则不免照拂仰赖,总是难发挥其精妙之处。但在此时杨过与张无忌二人身遭奇险,相互情切关心,都甘愿不顾自身的安危先救对方,阴差阳错之下,竟合上了这剑法的主旨。
      金轮法王见他二人攻势凌厉,想到再打下去万一自己招架不住,可真是大大不值,他哪里知道林朝英当年创制这剑法本来是为自娱抒怀,实无伤人毙敌之意,是以剑法虽然厉害,却无一招旨在致敌死命。杨过和张无忌虽逼得金轮法王狼狈万状,真要取他性命却亦不易。他只愿速战速决,猛然提气,将金轮再度飞出,攻向杨过后心,这一势雷霆万钧,逼他定要撤招回援,不然就是鱼死网破。杨过身在半空,原本应是变招不易,但他练过□□功,半空中顺势翻了个筋斗,头下脚上,以剑身去套轮中空洞,张无忌心中一动,回身驰援,呛啷啷一声巨响,两把剑同时套入轮中,力道相互抵消,要将金轮拿下!但金轮力道猛恶绝伦,两人始终把握不住,最后连剑带轮一起摔在了地下。金轮法王岂能放过这等良机,呼的一掌向他二人劈去。照理他是一派宗师首领,对方既是年轻后辈,又摔在地下不能起身,如此做法和他的身份及平素自负实在殊不相称,只听两声“住手!”,小龙女绸带和郭靖掌风同时攻到。原来他们见金轮法王抬肩缩臂,便知他要下杀手,小龙女绸带攻金轮法王虎口合谷穴,令他难以出掌,郭靖则是一招飞龙在天,全力跃在空中,向他头顶搏击。金轮法王来不及细想,侧身避过绸带,再向杨张二人下杀手已来不及,当下掌力急转,‘嘿’的一声呼喝,手掌与郭靖相交。
      此时郭靖无从借力,顺着对方掌势翻了半个跟头,向后落下。金轮法王却稳站原地,身不幌,脚不移,居然如若无事。郝大通、孙不二等人素知郭靖武功,心中无不骇异,想这番僧的功夫真是深不可测。其实郭靖向后退让,自然而然消解了敌人的掌力,乃是武学正道。金轮法王给杨过和张无忌弄得脸上无光,为争回颜面才硬接郭靖掌力,却是大耗内力真气,看似占了上风,其实内里却是吃亏。二人均是当世雄杰,数十招内绝然难判高下,金轮法王勉强在一招中占了上风,胸口已然隐隐生疼,好在对方只求救人,并不继续进招,于是口唇紧闭,暗运内力,只求尽快打通凝住的一股滞气。
      杨过和张无忌对视一眼,同声问道:“你没事吗?”又同时点头。再看对方时,又一次的历经生死,觉得彼此的情谊更深,忍不住一起笑了起来。杨过当先跳起,抱了金轮,高声叫道:“蒙古众武士听着:你们大国师的兵刃已给我们缴下,还说甚么要当天下武林盟主?快快滚你们蒙古奶奶老太婆的臭鸭蛋罢!”
      那一众蒙古武士如何服气?眼见金轮法王与小龙女比武已是胜局,对方出了杨过张无忌不足,再来了一个郭靖,于是纷纷叫嚷:“你们四个打一个,羞也不羞?”“法王自行将金轮抛去,岂是你这小子所能夺下?”“一对一,好好比过,不许旁人插手助拳!”“对对,再打过。”众人喧哗叫嚣,但说的都是蒙古话,除了郭靖之外,中原群雄一句也听不懂。群雄中明白事理的也觉得论武功,金轮法王当然在小龙女之上,但武林盟主这个名号,说什么也不能让蒙古国师拿去,否则不但中原武林丢尽了脸面,群集御敌之际也不免先折了锐气。有些少年气盛的见蒙古众武士大声喧扰,忍不住也大声喝骂,与他们对吵起来。双方各抽兵刃,势成群殴。
      杨过高举金轮,向金轮法王喝道:“还不认输?你的兵刃都失了,还有什么脸面?世上还能有兵刃给人收去的武林盟主么?”
      杨过每句话金轮法王都听得清清楚楚,但他正在紧要的运气关头,不敢开口说话。杨过这般聪明,已然猜到三分,忙向众人大声说道:“各位英雄听着:让我再问他三声,他若是不答,便是认输。”他怕时刻久了金轮法王恢复如常,便一口气连问道:“你是不是输了?武林盟主你是想也不敢想了?你默不作声,就是认输?”
      金轮法王终于消去了滞气,胸口隐痛已除,立刻就要答话,但杨过见他嘴唇微动,急忙抢先道:“好啊,你既认输,我们也不难为你,请你们快些好好的去罢。”一边说一边将金轮拿去,交到了郭靖手中。其实他心中是想要交与小龙女,但害怕金轮法王发怒来夺,小龙女抵挡不住。
      金轮法王被他气得脸皮紫胀,想要反驳,却也忌惮郭靖武功了得,自己的金轮既然落入他手,要空手去夺,必难成功。中原武士数千人聚集于此,人多势众,若真斗起来,己方定要一败涂地,好汉不吃眼前亏,便喝道:“中原蛮子诡计多端,倚多为胜,算什么英雄好汉,大伙儿先随我走罢。”他右手一挥,蒙古众武士一齐向厅外退出。
      陆家庄前后一时欢声雷动,忍不住都为这师徒三人力胜金轮法王大声喝彩,在他们身边围集的何止数百人?有说杨过打败霍都,乃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有说张无忌内功深厚,比那番僧达尔巴高明多了。有说小龙女避得开金轮如此凶猛的一击,轻功当真是超逸绝伦。但他三人武功家数奇怪,众人都没见过,不免纷纷问起,杨过不欲多说,尽力胡说八道的混过去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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