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璞念茶

59、条件

　　三昧正在翻看生死簿，翻了几页，竟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人生人死，六道轮回向来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他也没想因此小事就去打扰正在捻动佛珠，度化众生的幽冥怙主。可是总觉得此人毕竟是和怙主结过因果的人，兴许。。。。。
　　“怙主，您看。。。。。。。此‘冯子安’是彼‘冯子安’吗？”
　　三昧此话说的极其小心，倒不是因为害怕，只是幽冥怙主虽然只是普通出家僧人的打扮，确是有着天人一般的容貌，令任何生灵都不得不对其心声敬重，不敢有半分亵渎。
　　幽冥怙主停了口中的佛法，却没有停下手中的佛珠，缓缓睁开眼睛，面色沉静的望了望生死簿上那个熟悉的名字。
　　“这小子总是用自己的阳寿换取一些信息，本来他可以活到。。。八十岁的，可现在。。。”
　　“之前逃走的那个魂魄找到了吗？”幽冥缓缓道来。
　　“回怙主，还没有。”
　　“以你一人之力恐怕难以达成，不如找冯施主帮忙，兴许，事情能尽快得到妥善的解决。若他能助一臂之力，便是种下了善因，有善因，必然有善果，唵，钵啰末邻陀宁，娑婆诃[1]。”
　　“是，怙主。唵，钵啰末邻陀宁，娑婆诃。”
　　三昧对幽冥怙主的用意心领神会，冯子安若是帮了冥界的忙，又怎么亏待他，别的报答没有，还他几年阳寿可是不在话下。
　　幽冥怙主虽然主掌冥界，却立下“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坚定佛语。他从小在寺院长大，六岁已经博览佛经，十二岁时佛法已经能与大师切磋，师傅说他是佛祖转世，他对此无所谓信与不信，只是一切顺其自然的，最终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身为佛家弟子，于普度众生为己任，对于度化冥界的诸多灵魂，去掉贪、痴、嫉、懒等人的罪恶之念，对于年少的他来说，也不过是佛祖的教诲，照做便是。直到后来经历几番磨难，真正入得地狱，在三途河边看到一望无际的曼珠沙华和曼陀罗华，他方才领悟，自己为何非要来这里，颠覆这里，拯救这里的灵魂不可。因为。。。。兴许大业完成，得道成佛之前，他可以有片刻的时间见到美丽却哀伤的事物恢复原来的样子，见到她打破魔咒重新获得自由时脸上的笑容。这就是他掩藏在伟大誓言背后的小小私心，却正是这点私心，令他就算孤独的游走于冥界昏暗的大地，也不会觉得哀伤。
　　“喂，我说，”
　　“嘘——”
　　冯子安示意三昧先不要说话，他正在冥思苦想一件事情，马上，马上就要有结果了。三昧只好闭嘴，看他眉头紧锁，连手上的烟烧了很长一段都没注意到。桌子上的钟表滴答滴答的走着，冯子安小声嘀咕着：“究竟少了什么呢？”就在三昧终于不耐烦的时候，听得冯子安重重拍击着桌子，大声说道：“他！妈！的！终于被我想到了！”
　　“喂。。。”
　　“你等一下。”
　　冯子安顾不得三昧这个阴魂在他身边等得直跺脚，一把抓起电话滴滴滴按下一串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您好，这里是君走好，有什么可以帮您？”
　　“帮你妈个头！老不死的，你上次请我吃的那盘咖喱忘了放黄油了！你个死抠门的老家伙！少点黄油会死啊！”
　　三昧没有听到电话那头是如何回应的，可是对于“黄油”这个集历史性哲学性美学性于一体的问题，冯大官人竟然能聚精会神的想这么半天，并且容不得别人半点打扰，他可真是。。。汗啊。⊙﹏⊙b
　　冯子安啪的摔了电话，三昧这才得以有说话的机会。
　　“喂，我说。。。。。”
　　冯子安扔掉手中的烟蒂残骸，重新为自己点着一根。
　　“有屁快放！”
　　“我说。。。。唉，我要说什么来着？哦对，就是之前让你帮忙找的那个地狱逃犯，至今没有下落，哥们你可要加油找啊。”
　　“老子没时间。”
　　“呵呵，我看你确实不怎么有时间。”
　　听他这么一说，冯子安抬了抬眼皮瞧他，“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让你赶快去帮忙找人，找到后必有重赏的意思。”
　　“什么赏？太便宜的老子才懒得管。”
　　“你怎么说话总是这么不招人爱听呢？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这条烂命已经被你折腾的差不多了，不赶紧补救补救，恐怕活不到你找到那个迷的答案了。”
　　“吓唬我，嗯？”
　　冯子安往椅子更深处靠了靠，他天不怕地不怕，就算天王老子站他面前也没用。
　　“哼，三年阳寿，爱接不接，先走了。”
　　三昧片刻不见，徒留冯子安一个人在房间里一口一口的吸着烟。

　　今天的雪很大，洪尘在换衣间脱掉羽绒外套，正在换白服，就听到两个同在换衣服的护士在讨论，“我爸啊有脑梗，一到冬天犯病的就更厉害，真是愁人啊。”
　　“老人嘛，冬天可得注意，前两天我四叔就脑出血住院了嘛。我奶奶还摔了一跤，我们家现在忙活的团团转了都。”
　　“可不是，最近感冒发烧的也特别多。我儿子他们幼儿园从老师到学生，不生病的是少数。”
　　“是啊，咱科夜班最近总接待发热的患者。。。。。。”
　　冬天是许多心脑血管疾病及呼吸道感染疾病的好发时节，所以每每这时，大家的工作量也大了起来。
　　“洪尘回来了？这下可好了，我和刘儿能轻松轻松了。”
　　鲁主任见到她回来，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
　　洪尘见他一脸疲惫，就知道昨夜定时他值班，这一宿一定又忙得团团转。
　　“主任最近辛苦了。”
　　“辛苦是应该的，对了，你回来的正好，前天来了个发热的患者，咱们把能查该查的都查了，就是找不到持续高热的原因。我已经请了呼吸科马主任会诊。待会儿他来了咱们一起去看看那个病人。”
　　“好。”
　　洪尘在走廊里见到一个小女孩，大概六七岁的样子，一个人靠在走廊墙壁上，低着头，所以脑后的马尾辫也跟着垂了下来。当洪尘离她还有五六米的时候，她忽然抬起头望向她，眼中充满了恐惧与无助。
　　“进来啊，”
　　女孩身边的病房里走出一个中年女子，叫她进去。
　　女孩不知为何死死站在原地，不肯挪动脚步。女子只好蹲下来，拨了拨女孩的头发，道：“她虽然是你继父，但是一直很疼爱你，为什么不肯进去看看他呢？”
　　女孩泪眼婆娑，使劲抿着嘴，慢慢摇了摇头。
　　“自从姗姗过世，他对你如同己出，你之前不是也很喜欢他吗？为了妈妈，进去看看他好吗？”
　　女子几番劝说，小女孩终于开口，“我害怕。”
　　“怕什么呢？”
　　女孩没有说，依旧摇摇头。洪尘走过他们身边时，女孩可怜兮兮的目光重新投到她的身上，向是在寻求援助。
　　等等，气氛不对。洪尘突然感到周围的空气变得冷冰冰的，存在着一种非常压抑的窒息感。
　　女子见劝说无用，只好起身欲自己回到病房，却被小女孩一把拉住，“妈妈，别进去。”
　　“他需要妈妈的照顾，可心乖，不想进去的话自己在这里不要乱跑，妈妈一会儿出来陪你。”
　　可心纠结的，十分不愿意的松开了母亲的手。她擦了擦眼泪，直接朝着洪尘走过来。
　　“阿姨，我害怕，我害怕，呜呜。。。。”
　　小女孩说着说着情不自禁的又哭了起来。
　　洪尘觉得这孩子周身气场不对，至于诡异的气氛是否来自于她，并不能就此作出判断。若是让其他患者看到一个小姑娘对着医生不停的哭，影响毕竟不好。于是她安慰道：“怎么了？阿姨去和你妈妈说一声，让你去阿姨办公室坐一会儿好吗？”
　　“别进去！”
　　小女孩同样阻止了洪尘的去路。洪尘犹豫了一下，冲她微微笑了笑，还是推开了病房的门。
　　推开门，看到病房内情景的一瞬间，洪尘几乎停止了呼吸，甚至下意识的握拳念咒，进入了战斗状态。
　　这是一间双人间，靠近里面的病床是空的，对着门口的这张病床边正坐着小女孩可心的妈妈，病床上仰卧着一位面色苍白的中年男子，而就在这个男子的身边，竟然还躺着一个面目可憎，目露凶光的女——鬼——她的身上也穿着一件病号服，上面还留有陈旧的血渍。她的“皮肤”已经变成了深紫色，好像全身过度淤血的样子。而屋子里的两个人显然没有察觉到这女鬼的存在。
　　“您好。”
　　可心的妈妈见到洪尘，连忙起身。
　　洪尘赶紧收回心神，“您好，我是和鲁主任一组的医生，姓洪，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找我。”
　　“好的，谢谢你。鲁主任说今天要请呼吸科的大夫过来会诊。”
　　“哦对，一会儿我们会来查房。”
　　洪尘边说话，复又看了看那女鬼。如果在这里施法，一定会伤到可心的父母。。。。。。如果不动，又不知她会不会立刻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正在这时，病房里又被安排进来一位病人，一大家子人前簇后拥的把一个八十多岁的干吧瘦老爷子抬到病床上，而后由大姐指挥，兄弟姊妹几个各司其职，买饭的买饭，打水的打水。。。。。。病房里立刻热闹起来。正所谓，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这里壮年人这么多，阳气十足，量这女鬼一时也不敢有什么动静。
　　“能让你女儿去我办公室坐会儿吗？我看她一个人站在那里，好像有点累了。”
　　“这孩子。。。。那。。。不麻烦你吗？”
　　“不麻烦，我办公室就在走廊的那边，如果一会儿我们没回来的话，你可以在那儿找到她。”
　　“好的，那谢谢你了。”
　　洪尘从病房里退出来后，关上房门的那一刻，觉得周围诡异的气氛也消失了不少，
　　“怪不得。。。”
　　洪尘恍然大悟，自言自语，得联系白狰和苏寻，把这女鬼引出去才行。
　　“阿姨。。。。”
　　可心的声音打断了洪尘的思绪。
　　“你妈妈同意了，咱们走吧。”
　　“妈妈还在里面。。。。。”
　　“放心，我们一会儿就回来找她。”
　　洪尘小心劝慰，她知道这孩子一定也看到了什么。

　　[1] 地藏菩萨灭定业、碎地狱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