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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洪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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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她已经不是很恐惧那些奇怪的事了。
要不是一直有丹尼奥陪着,恐怕洪尘很难度过那段几乎让她精神崩溃的日子。直到现在,她还偶尔会做父母被妖魔吃掉的噩梦,尽管这些不是真的。
她的父母死于二十年前的一场空难,至少她外婆是这么告诉她的,那一天她也确实在新闻里看到了有关当天空难的消息。可是外婆并没有带她去事发的国家,而是将六岁的她独自留在家里,只身一人去了事发地点。两周之后,她带了一条全白色的大型犬回来。并转告洪尘,说她父母已经同整架飞机的遇难人员葬在了一起,愿他们安息吧。
洪尘很不喜欢外婆,因为她总是神神叨叨的,隐约记得在她父母还活着的时候,每每一家三口去外婆家,总会看到她一直拧着个眉头,十分不友好的看着她的父母。她父母死后,外婆也没有表现出多么悲伤,好像失去的根本不是她的女儿女婿。
外婆其实很疼她,什么家务都不让她做,只是说要她好好学习,以后可以学点什么金融啊,师范啊,或者考警校也可以。但千万不能学医,因为医生整天拿刀见血,手不干净。洪尘还算是个懂事的孩子,但是因为缺乏父爱与母爱,又十分不喜欢外婆,所以待人方面难免会显得冷漠、自我保护意识强,有的时候甚至有些过度焦虑。叛逆期的她,德智体美劳样样得优秀,只有一样不尽如人意,就是对待人的态度,尤其是对外婆,她每天宁愿同那只名叫丹尼奥的白犬说上几句知心话,也不愿同外婆多讲一个字。
外婆越是不让她学医,她考大学的三个志愿就偏偏都填了医科院校。唯一一次她觉得外婆这个人还有点人情味的,就是在离开家去外地上大学的前一个晚上,看到她在街口烧纸,大概是烧给外公,但她更愿意相信是烧给她爸妈。
上了大学,不用整日面对外婆,洪尘以为日子会比从前好过些,但是从她第一天住进寝室,就觉得屋内闷热无比,待一秒钟都是煎熬,连续申请换了几个寝室,情况都没有好转。最后只好搬到学校外面住。
她不知道外婆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大概是校方通知的她的,所以某天晚上,外婆带着丹尼奥找上门来。为了省电,天棚的吊灯并不怎么亮,所以看不太清外婆脸上的神情。
“小尘。。。你长大了。。。”外婆略显憔悴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她知道外婆的一只手正在抚摸丹尼奥的耳朵。
刚上大学的孩子往往心高气傲,终于飞出家长的手掌心,高兴还来不及呢,听了这样的话又怎么会觉得心酸呢。
“既然我没有办法改变你母亲和你的命运。。。”
说实话,洪尘此时只想让她把话快点说完,然后走人。
“我很抱歉,很抱歉生下了你母亲,更抱歉让她生下了你。”
这句话显然不太中听,洪尘皱起了眉头,终于有些按奈不住情绪,有些激动的说道:“外婆,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你以后会明白的。我要说的是,不论到了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你都要相信,相信我和你母亲都会一直保护你,尽我们最大的能力保护你。但是我们的能力是有限的,你自己不勇敢的话,没有人会替你坚强。”
话是好话,可听到洪尘耳朵里却总觉得不中听。
外婆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抵触与不屑,所以轻轻拍了拍丹尼奥的头,说道:“让丹尼奥陪着你。”说完,便走了。
如果说世上有什么奇迹的话,那么丹尼奥十年来一直身强体壮,风采不减当年,丝毫丝毫没有任何衰老的迹象就是个奇迹。当洪尘知道一般狗的寿命在十二年左右的时候,她总会忧心忡忡的蹲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看着丹尼奥吃饭、睡觉。相伴已成为一种习惯,她无法想象没有它的日子会是怎样的。
岁月像是要约会迟到的兔子,不停的往前快速奔跑。从入大学到开始工作,洪尘几乎没怎么联系过外婆,偶尔回去探望,还不一定就能够看到她。但是客厅的桌子上总是会留着一张纸条,说明外婆现在正在做的事情和最近的身体状况,让她不要担心。她一度以为这张纸是常年被放在这里的,只是偶尔换换时间和事件而已。
大二时有一次上人体解剖课,由于前一天晚上贪黑,第二天又阴天,所以洪尘这天早上八点半才起床,她匆忙收拾了东西,穿上白服就去了解剖学馆。保存尸体的地方在地下一层,一楼是老师办公室,二楼三楼有相应的上理论课的阶梯教室,解剖教室在二楼半,也就是二楼和三楼之间,每次上解剖课时,都会有人事先将尸体搬运到解剖教室。她跑到教学楼的时候已经八点五十了,按理说,这个时间,在走廊里或多或少都会听到些老师讲课的声音,但是今天静的有些出奇。但是洪尘已然顾不到这么多,三两步跨到了二楼半。解剖教室并不是直接设在二楼半的,而是需要通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才能到达,同在走廊里的还有标本储藏室、器具室等等。
大概是一路上跑的太急,此时她可以清楚的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不知为什么,二楼半通往解剖教室的长廊内有些水汽弥漫,让人看过去并不怎么清晰,所以也看不到走廊尽头的解剖教室。当她一只脚踏进长廊时,忽然冷的浑身打了个寒颤,虽然感觉不太舒服,她还是将另一只脚也踏了进去。越往里走,水汽就越重,而且会越来越清晰的听到有水滴落下的声音,滴答——滴答——她搞不清楚这声音的由来,只是鼓足勇气想要尽快走到尽头,可是走了快要几百步了,仍然没有到达目的地。充斥在周围阴冷的水汽,以及十分诡异的滴水声着实让她很不舒服。那些她熟悉的同学及老师所存在的空间似乎在遥远的天边,而她被隔离了。约莫着大概过了三分钟,明明一直沿着直线行走的她发现自己回到了出发的原点,也就是说她现在身后仍是二楼半走廊的入口,而前方远处的才是那个不知道是否还存在的解剖教室。
她很害怕,感觉心脏几乎要从嘴里蹦出来了。她想转身离开,却感到一股阴凉之气顺着她裸露的脖颈正想办法侵入她的全身,而她偏偏动弹不得。就在她紧闭双眼,以为自己会被某种力量束缚得窒息而死时,一声嘹亮的犬吠划破长空,紧接着是越来越紧凑,越来越响亮的,洪尘浑身顿感一松,转身拔腿就跑,一路狂奔回了租住的房子内,后来连续发了两周的低烧。再后来她下意识的让自己忘掉这件事。以后的大学和研究生学习生活中,此类事情也偶尔会发生,但她几乎没有对别人说起过,因为即便说了,也会被当做故事来听,没有人会真正在意的。只有丹尼奥,她的朋友、伙伴、保护神,只要有它在身边,她就没有那么害怕了。
最近这些日子已经好多了,洪尘已经对在医院里能看到的“东西”大概分得清是人还是非人了。比如说在手术间,如果她突然发现身后有几个脸色惨白的身影,已经不会突然晕厥或者当场呕吐了,因为她已经习惯了手术时会有鬼魂参观。再比如,在电影院看电影时,如果手里的爆米花莫名其妙的在减少,她也不会吓得浑身冷汗,因为她知道,电影院周围其实游荡着许多饿死鬼(因为这里吃零食的人多,环境又黑,好下手)。而且她从朋友那里弄了一张导盲犬的证,除了医院楼内,她总是把丹尼奥带在身边,所以,在那些“适应环境”的崩溃期,至少有个异性(犬)在身边为她壮胆。
看不出丹尼奥具体是什么种类的狗,通体白色,爪子异常尖锐锋利。洪尘虽然对它无意间毁了四块地毯而感到无奈,但仍然没有减掉它的指甲,保持事物的原生态是她对待事物的原则。他一双眼睛好像老虎的双目一样,十分有震慑力。丹尼奥不爱拉雪橇,不爱叼飞盘,它如德国牧羊犬一样,以护主为终身己任,以与主人寸步不离为基本原则。它有着健壮的体魄,优良的素质,如果要去参加什么犬类比赛的话,相信任何狗都不是他的对手。洪尘常想,如果它以人的姿态示人,该是个不太爱说话,有些酷酷的帅家伙吧。
“嗨,我说,我觉得你应该再往上割一点,否则术野暴露不够完全啊。”
洪尘很不爽的横了一眼站在她对面医生身后的那个鬼。
“干嘛那么看我,这种手术我可是看了几百年了,你的前辈们都是这么做的,而且术后效果很好。”
洪尘没有说话,考虑了0.001秒之后把手术切口又往上提了0.3公分,果然术野暴露完全,缩短了手术时间。
手术在最后缝合阶段,她发现那个鬼魂正以一个极不靠谱又自以为很帅的姿势依在门口,脸上露出夸张而猥琐的得意神情。
“咝——”她的手指被锋利的针尖划破了。
“洪医生你没事吧?”大家关心道。
“没事。。。”她立刻脱了手套、手术衣,将缝合的任务交给了剩下的两名医生,自己赶紧去走廊洗手。
“太不小心了,如果我没死的话一定会帮你果一果的。”
洪尘很无奈的继续洗手。
“你觉得。。。为什么整间医院这么多人,只有你能看得见我?”
这个问题她不是没想过,但是毫无头绪,所以就放弃了。
见她不回答,他以为她又突然看不见他了,所以很自然的加大了说话的音量,“喂?你听不到我吗?”
“喂!”他一会儿前一会儿后的跟在她身边,时不时的挥动着手臂,甚至想方设法的弄出些动静来,借以引起她的注意。
洪尘终于忍无可忍的站住了脚,冷冷的说道:“如果你没完没了在我眼前晃荡,我。。。就。。。放狗。。。。了。”说完,快步离去。
“放狗?”
他忽然觉得背后阴风袭来,转头就发现窗子外面,一只大型白犬正居高临下的蹲在狮头型的喷水池上,目露凶光的瞄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