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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三十八章 心和风铃一起碎了 ...

  •   又一个冬天来临,又开始常常下雨了。
      而十二月不仅仅意味着期末的临近,还更意味着距离高考只剩下了半年。
      这个时候的高三学生简直成了一只只可怜的陀螺,东南西北到处都有鞭子抽过来,他们已经转得呜呼哀哉了!

      而所有人当中,薛聆诺觉得尤其累。她真的很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这么忙了,竟然还有心思继续那段关于她和凌子岳以及秦芳之间的三角八卦。
      但是更关键的问题在于,这是一个全校性的八卦,所以就算和她同班同级的人善罢甘休,其他年级的人也不会放过她。
      这些天,她越来越觉得好累,好累……累到甚至渐渐没有了过去那种哀伤的感觉,累到即便偶尔再哀伤起来,却连停止也无力做到,累到失去了一切自我操控的能力,任何东西一到了她的脑子里就只能做毫无表情的机械往复,她无法将它们驾驭到有理智的地方去。

      好在年底的临近也意味着节日的降临。无论如何,大家都还是年轻爱浪漫又好热闹的孩子,薛聆诺也不例外,圣诞和新年的来临,使得这些日子都满腾腾的盛满了幸福,每个人都在想象着,到了那两天,无论是送出祝福还是收到祝福,都会让自己从心底里颤出一串沉沉的甜美来。

      薛聆诺和往年一样,在圣诞前和三个姐妹一起去买贺卡。这年的贺卡式样格外丰富些,而最令薛聆诺动心的,是一款美丽的风铃式吊卡。
      她一下子就把其中的一挂从一整排让人眼花缭乱的风铃贺卡里分离了出来。
      它有着天蓝的底色,上面缀满了深深浅浅的雪白足印,最下面还坠着几粒轻灵温馨的蓝色小铃铛。
      她马上就知道它应该属于谁了。

      从贺卡准备好那一刻起,薛聆诺就一直处于一种急不可耐坐立不安的状态之中。她天天都在盼望着平安夜快点快点来临,好让她能够把贺卡送到它未来主人的手上去,看见他喜笑颜开的模样。
      光是这样的想象都让她幸福得无以伦比。
      而掺杂着一点等待的焦灼的幸福,大约是幸福到达巅峰前最美好的样子。有等待便意味着满怀期许,一切都尚未发生,幸福可能达到的高度,就连自己也无法想象。

      好在时间也舍不得让她等得太心焦,它像是被谁上紧了发条,走得飞快。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三天过去了……
      这一天终于来了!

      平安夜这天,和往常一样,本来早上都起不来床的中学生们,一个个争先恐后,纷纷赶早来到学校,把封好的贺卡一一塞到各个同学的抽屉里,然后信心十足得意洋洋地等待他们惊喜的尖叫和笑脸迎人的拥抱;当然,同时也从自己的抽屉里开发出一个个欣喜与感动。
      这个年龄的孩子都有着过多的挥霍不去的激情,他们还不愿意友情如空气般清淡恒久,总是要做点什么对于小孩子来说惊天动地的事情才能够笃定和安心。

      而在当天晚上,逸仙中学将举行一场全校性的文艺汇演,除了高三之外,每个班级、包括老师,都会出节目。
      至于高三的学生,当然可以到时出席观看,但也不是强制,不愿意的也可以不去,这是为了鼓励那些勤奋好学争分夺秒的学生,尽可以不屑于这样每年都有的联欢活动而自行用功。

      当天下午,所有演员都会集中到学校的大礼堂进行一次演出前彩排,所以除了高三,每个班都会有好些学生缺课,甚至有些班级只好全班翘掉,班主任要事先低眉顺眼地和科任老师打好招呼,协商调课事宜。

      既然老师也有节目,那自然少不了凌子岳。薛聆诺早就问过他到底要出个什么节目,是小提琴独奏,还是干脆来个出人意表,变成献歌献舞什么的。
      但是凌子岳只神秘一笑,挤了挤眼卖关子道:“到时候就知道啦,会有惊喜的哦!”

      平安夜这天没有英语课,下午演员们又要去彩排,再加上晚上正式演出……薛聆诺一大早就开始操心,会不会这一整天都没有机会见到凌子岳呢?
      如果是那样的话,要怎么样才能把贺卡给他?

      既然晚上有晚会,大家也都不回家吃晚饭了。从食堂回到教室之后,薛聆诺记挂着书包里一直没机会送出去的贺卡,越来越坐立不安。
      在座位上纠结了好一会儿,她索性把贺卡夹到书里,拿到走廊上去,就着廊灯以及从教室里透出来的灯光,心不在焉地看。因为在走廊的转角处可以看见英语老师的办公室,她想就这么盯着,万一凌子岳突然跑回来,她就可以立即冲过去把贺卡给他。

      在走廊上踱来踱去心猿意马地等了好一会儿,便听见楼梯间里传来一阵喧哗。
      她循声望去,看见一群化着浓重舞台妆的学生从那里走了出来。她认得其中几张面孔,知道他们是高二的。

      既然有演员回来,那么他也有可能会在这时候回来吧?
      薛聆诺踮起脚尖往这群人身后看过去,马上就惊喜地发现,果然有凌子岳!
      只见他穿着一袭帅气的燕尾服,正往办公室走去。

      薛聆诺自己都没有发觉,此时自己的脸上,突然之间就春暖花开地绽放了满面笑容。
      她也顾不得会不会被人看见议论,举步就要向英语老师办公室走过去。
      但随即,另一个身影跃入眼帘,把她的笑容撞了个粉碎——
      秦芳……

      只见秦芳身上披着一件长款男式黑呢大衣,双手拉住衣襟把自己裹住,显得弱不禁风而我见犹怜。她线条优美的小腿裸-露着,脚上蹬着一双薄软的舞鞋,让人立即就联想到她在男式大衣下面所穿着的,大概就是一条漂亮的舞裙了。
      而那件黑呢大衣,薛聆诺认得,那是凌子岳的。

      她眼睁睁地看着凌子岳在办公室门口停住脚步,往旁边侧身一让,同时得体地伸出一只手来扶住秦芳的背,半拥着把她一托,就让她先走到办公室里去了。
      他如此周到如此体贴,应该是很关心很疼爱她的吧,心心念念只怕她着了凉,那么娇弱的一副身子,在这么寒冷的隆冬傍晚。

      而他一随秦芳进去,就顺手把办公室的门关上了,动作连贯得那么理所当然,简直像是有些迫不及待。
      是仍在怕她冷,还是不想让别人看见什么?

      薛聆诺僵在原地,手中捧着的书不知不觉垂到了腹下,她所有的心事赫然敞露,无可遮蔽。

      那群嘻嘻哈哈走过来的人里,忽然有一个声音说:“哇,凌子岳和秦芳真是太般配太完美了啦!一个独奏,一个独舞,天底下还哪里去找这样的才子佳人啊!”
      另外几个声音马上七嘴八舌地附和道:“就是就是!而且那支音乐好美好悲情啊,简直就是两个人的爱情主题曲!”
      “废话!那可是《雏菊》的主题曲耶,很经典的!”

      最后这句话把薛聆诺的脑子迅速抽空成茫茫一片。那组声音一点点远了,远了,远成缥缈,终至虚无。
      她下意识地回眼望去,正看见那几张脸饶有兴味地转过来,意味深长地打量着她。廊灯的彩色忽地涂满了他们那一张张脸,混着原本敷好的油彩,光怪斑斓。她一眼从中分辨出一股惨森森的离乱,连忙别开眼去,而触目所及无不是零落而迷离的雨丝。
      她低下头,紧紧捏住手里的书本,往教室里走回去。

      在进到教室之前,一路上仍有其他演员迎面走来。薛聆诺感到所有的目光都向自己投了过来,她不敢去看它们,却避不开那种尖利的碰触感。
      直到走回到教室里,她都还觉得背上硌着一道道穿墙而过的怀疑的揣摩的玩味的奚落的目光。

      呵!我当是为什么要保密呢,原来你是要跟她合演《雏菊》。
      为什么是《雏菊》?为什么偏偏是《雏菊》!
      凌子岳,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就算爱她而不爱我,难道就不能另外同她经营一爿天地,而为我保留下一些仅仅属于我自己的东西吗?
      既然这一生已经注定不能有你,这些东西对我有多么珍贵,你根本就想象不到!

      想着看《雏菊》的那天发现两个人之间默契时的震动与感怀,薛聆诺无地自容。这大概就是世界上最反讽的自作多情了吧?

      原来这就是你要给我的惊喜……
      是惊喜吗?你真的觉得我看到你和她合演《雏菊》的时候会高兴?
      因为不爱我就不能够、也不愿意去揣度与体会我的心思吧?
      还是因为对于你是喜事的,你就自动把它看成对于全世界的人来说都是喜事?——所谓的恋爱中的人的心情啊……
      或者,你什么都知道,而终于可以借这个契机让我了解这一切,你总算可以解脱了,你总算尽到了自己该尽的责任,总算做了自认为是为我好的事,所以觉得我也会为了这件事而欢天喜地?

      薛聆诺拖着僵直的双腿,走进了教室后面的杂物间。
      每个班的杂物间里,都会有一个竹编的垃圾筐。

      薛聆诺拿着一只浅蓝色的信封,里面装着的,是一枚漂亮的风铃贺卡。
      她把它放在手里停滞了很久,她们俩就这样地,在一个凝滞了的时空里尴尬相对。

      然后,薛聆诺觉得自己的手一抖,首先坠落下来的是那几个小铃铛,盈着一团动人的蓝色,颤出几尾很快就咽绝而去的哑音。
      她垂下目光,看见自己的手在继续地动,那个薄薄的信封在一条一条地破碎开来,伴有很清脆的声音。

      是我在撕吗?
      不知道,因为我的手正可怕地发着麻,完全完全,没有感觉。

      那么,被撕的是这纸制的信封吗?
      也不知道,看起来是的,但如果是纸的话,为什么会觉得痛呢?
      好吧,是也好不是也好,不去管它了。

      手上积了一捧碎片,薛聆诺轻轻一松手,它们便悠悠盈盈地飘然而下,像雪片,蓝色的雪片,很美,很美。

      蓝色,blue,英文里代表忧郁,这也是他告诉我的。
      那天,我为什么会被这个颜色所吸引?是不是一种不自知的预感,冥冥中的注定?

      薛聆诺走到教学楼下的时候,发现夜色已堆得极为深重,还有风,依稀夹着远远近近的笑语。大礼堂里灯火通明,联欢就要开始了。

      她背着书包,走到单车棚里,俯身打开自行车锁。
      “咔嗒”的一声,轻细寥落,在冬夜的风里,噗的一下就被吹灭了。

      薛聆诺推着车,面无表情地往校门口走。
      此时不是上下学高峰期,大门关着,只留着侧旁的偏门。
      外面有人要进来,薛聆诺木木然往旁边一让。
      然后,她听见一声惊讶的询问:“聆诺!你怎么这会儿走?晚会马上就要开始啦,去看看觉得不好再走嘛!”

      这是谁?薛聆诺一点都想不起来,也不在乎。她摇了摇头,什么话也不想多说。
      一阵静场之后,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微弱,在说:“再见。”

      校园外深沉的黑暗,仿佛是一块最深的寒意所凝成的固体,这派无情地挤压着人心的冰冷,一味地要把人的心挤出无奈的液体来。
      同时,它也把别处的笑闹声传得越发响亮了。沿着围墙,内侧是住校生的宿舍,经过这里的时候,薛聆诺甚至能够听见衣架子被风推着不住晃悠悠地转,互相碰在一起,发出“叮叮”的颤音。
      这细微的声响无需固体的传导,就直接颤在了人的心上,拨动了一串和声。

      回过头,看着这个平安夜永不复返地滑入无底的黑洞里,薛聆诺用力透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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