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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一章 我们会不会也是天生一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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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康氏别墅的院门,他们拐上了幽静的江滨路。江堤之下,初冬时分枯瘦的江水缓缓地淌着,在雨天正午特有的苍白光线下粼粼波动,迷离的光闪烁出一种依恋的色泽。对岸的小岛上浮动着大片大片的芦苇,萧萧然在风中飘举。
凌子岳小心地把雨伞向薛聆诺这边略微倾斜,虽然他已经把她护在背风的一面,雨水不会吹到她身上,却因为她个子比他矮太多,他担心伞还是遮不好她。
而等他们走到了大路上,他必须给她换一边,为了让自己走在靠近大路的一侧挡住她,可是这样一来,雨水就会飘到她身上了。
所以,他在路口停了下来,脱下自己的防水外套,大大的一件衣服披在她的肩上,把她的人连同书包都护得很牢。
薛聆诺对他甜甜地笑:“谢谢你,凌子岳。”
凌子岳把衣领在她脖子下拢紧,目光爬到她的笑容上,也对她笑了笑:“小聆,我都叫你小聆了,你是不是也可以不要再连名带姓地叫我?”
薛聆诺的笑容就放大了一圈:“谢谢你,子岳。”
这一声“子岳”,许是还在羞涩着,她的声音很轻,听起来格外地温柔甜润。
凌子岳的目光定在她那朵春花般在冬天的冷风里明亮摇曳的笑容上,柔声说道:“小聆,你知道吗?你的眼睛,还有你笑起来的样子,看上去很像Jennifer Love Hewitt。”
薛聆诺才上小学六年级,她没有看过很多外国电影,也只学了一年多的英语,对于从凌子岳嘴里突然出现的这串复杂的名字,有些愣愣的不知所云。
她有些尴尬地问:“那是谁?”
凌子岳揽着她继续往前走,这回,他把她的肩膀握得更紧,为了替她扶稳太大的外衣:“看过If Only吗?中文名是,如果能再爱一次。”
薛聆诺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好奇而兴奋:“没有呢,名字听起来就好浪漫好悲情啊,肯定特好看!讲什么的?”
凌子岳娓娓说道:“Jennifer在电影里演一个深爱自己男友的女孩子,哦,对了,她也是搞音乐的呢,只不过不是钢琴,而是小提琴。”
薛聆诺笑起来:“哈哈,就跟你一样!”
“呵呵,是啊!”凌子岳低下头来,看着她的目光里,满满都是温柔的笑意。
“然后呢?”薛聆诺抓紧他此时敞在外面的毛衣下襟,轻轻地摇了摇,烂漫求恳的一派小女儿态。
凌子岳有些怀疑地看了看她,悄悄揣测:这个故事,你会听得懂吗?
但他还是说了起来——毕竟小孩子的记忆力是惊人的,如果她有心,即使现在听不懂,将来也迟早会懂的。
他说:“她的那个男友,个性和她完全不同,他其实也很爱她,却不太懂得应该怎么爱她。”
薛聆诺却听懂了,她小小的脸上顿时浮现出重重的同情和担忧来:“啊?那这个女孩子岂不是很可怜?”
“是啊!”凌子岳动容于她的理解,顿时因了真正开始投入而有些激动起来,“正因为有这么深的遗憾,当她的男友目睹她在一场车祸中死去之后,简直痛不欲生。”
薛聆诺像是马上就要失声惊呼,却又适时地伸手掩住了自己的嘴:“天哪……她死了?”
凌子岳却笑了笑:“暂时是。”
他看了看她因为意外而大大睁着的眼睛,接着说:“但是这个男友马上又得到了重来一次的机会。他第二天早晨醒来,发现又回到了一天之前,这个女孩子还好好地活着。”
“真好!”薛聆诺的眼睛里马上泛起了纯粹的释然与欢喜。
看着她的这副神情,再想想接下来的剧情,凌子岳因为不忍而带上了些薄薄的歉意:“嗯……所以他开始尽力弥补先前的遗憾,完全放下那一天的常规生活,去和她全心全意地相爱,并且在车祸发生的时候,护住了她,他自己代替她死去了。”
“啊!不要!”这回,薛聆诺整个人都转了过来,两只手一齐抓住了他的衣襟,那痉挛般的一摇里,分明充满了哀乞,就好像他是编剧、可以改变这两个人的命运似的。
可凌子岳毕竟不是,所以他也没有办法,只好从剧情中转出来,半哄半逗地问她:“怎么?爱自己的人为自己而死,这难道不是你们女孩子最梦想遇到的情节吗?”
这回,薛聆诺换了一副小大人般的成熟表情,很认真地说:“是最会让我们感动的情节啦,可谁会愿意真的遇到呢?如果非要有一个人死去,当然愿意是自己而不是对方啦。死了也就痛苦一下下而已,活着会要伤心一辈子。”
凌子岳看着她,忽然说不出话来。
然后,他似乎、仿佛、好像,听见她说了一句话。这句话轻飘飘的,声音那么那么地细小,像是从梦里飘出来的一样,幻渺着,不能捉住——
“你答应我好不好?”
凌子岳询问地低头看了看她,却见她看着前方,表情和目光都是那么那么地平静,根本就不像是刚说过话的样子。
那么,或许刚才,的确是我的幻觉吧?
——凌子岳自嘲地对自己摇了摇头。
可是,这个想法刚从脑海里划过,那个亦真亦幻的声音又幽幽地飘进了耳朵里——
“你不要比我先死……不!你根本就不要死!”
凌子岳又低头看了看薛聆诺,她还是那样静静地看着前方,完全看不出来,刚才是不是她,真的说了那么一句话。
凌子岳便也轻轻地答了一句话。他的声音真的很轻,轻到他不能确定薛聆诺到底能不能听得见,或者即使她听见了,会不会也弄不清楚,那到底是事实,还是幻觉。
他说:“嗯,我一定会努力活到很老很老,正好比你多七年,好不好?”
一辆救护车鸣着笛从后面呼啸而来,所过之处,大片大片的声音被瞬间淹没。
于是,凌子岳就没有听见,薛聆诺到底有没有答出那一个“好”字来。
南方的冬天,虽然湿冷刺骨,好在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很快也就过去了,只是雨季还在缠绵着。
到了四月底,雨才渐渐少了,早上起来,常常有个好天色可以看,那种蓝蓝的气息,清清浅浅,活活泼泼,盛不了多少便满盈盈地浮动起来,于是,漫天的光彩交映着流动,仿佛总在招呼着什么,勉强地藏掖着什么,让人想起年轻的脸。
五一的时候,虽是放假,凌子岳和薛聆诺仍是照常来上课。
凌子岳虽然高考在即,但因为他在艺术特长生考试中是高分通过的,他心仪的B城师范大学对他已经是半录取状态。
所谓的半录取状态,就是允他高考只要达到某个分数,就必能入学;而凭他的学习成绩,要考出那个分数绝对不在话下。
至于薛聆诺,她面临的不过是小学毕业考,而她向来名列前茅,这个考试对她来说稀松平常,纯属小菜一碟。
所以他们俩,谁也不用耽误练琴。
这天的琴课正好在五一当天,他们俩下课后照常一起回家。
在冬天过去之后,薛聆诺也没有再重新骑上她的浅紫色小自行车,而凌子岳也没有问起她原因。
不知他是忘记了,还是已经知道,所以无需问起。
上了去往薛聆诺家的27路车,他们俩发现车上只有一个空位了。
本来这天应该是交通繁忙日,不过从康家到薛聆诺家,方向上算是从城郊到市中心,而此时正值中午,进城的高峰期早已过去,出城的时刻又还远远没有来临,所以车上的人不少,却也不多。
因为只有一个座位,他们俩不约而同地推让开了。
凌子岳说:“小聆你坐吧,我年富力强,应该爱幼。”
薛聆诺说:“还是你坐吧,我年轻力壮,应该尊老。”
凌子岳低头看她,轻声笑了起来。
他也不再坚持,果真按照她的意思自己坐下了。
然后,他一伸手,把她拉过来,坐在自己的腿上。
薛聆诺吓一大跳,怔怔地看着他,脸上发起了烫,一时之间,一点也不敢动弹,生怕因为摩擦而增加了同他接触的亲密度。
而凌子岳并没有看她,他细心地替她把背上的书包取下来,放在她的腿上,自己伸长手臂圈住,替她扶稳。
自薛聆诺记事之后,就从未有过在同非亲属的男性如此亲近地在一起时如此紧张的经验,她感到自己全身的每一块肌肉都变得紧张,而皮肤下的每一枚神经末梢,又因为这种紧张而格外地敏感起来。
她闻到从他身上透出来的微微的汗气,一点也不让人难受,是那种少男特有的干干净净的清爽气息。这种气息包围着她,如同把她圈在一个春光明媚的童话里。
然后,她看见他冒着短短髭须的唇,轻轻开合着说了一句话:“小聆,咱们这些天在练的圣桑的《天鹅》,昨天晚上我看世界花样滑冰锦标赛的时候,见到有一对选手,选用的配乐就是它。”
圣桑的《天鹅》,是他们俩第一次见面就试奏过的,只不过那时还只是凑合,到现在才真正变成用钢琴伴奏小提琴的套谱来演奏,再加上他们俩的技法水准和一年前已不可同日而语,效果自是又好了许多。
薛聆诺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不禁神往:“那一定很美吧?”
凌子岳微笑着摇摇头:“我倒是觉得很失望,比我想象中的差很多。那对选手滑得不算很好,白白糟蹋了这么好的一支音乐。”
薛聆诺的小脸便很应景地在微微的失望中垮了下来。
既然这样,换一个话题也许比较好。她刚想说:哦,你在看世界花样滑冰锦标赛呀?我这几天在跟爸爸一起看技巧锦标赛呢。
但还没容她说出来,凌子岳又说了一句:“据说花样滑冰当中的搭档,在生活里往往也都会成为一对。不知是因为朝夕相处而容易日久生情呢,还是必须要相爱的人才能达成最默契的配合。”
薛聆诺听了这句话,再接着自己刚才想说的那句话一想,心里便不由冒出了一个问题:
咦,如果是这样的话,不知道技巧锦标赛中的那些搭档,是不是也会在生活中成为一对呢?
她刚想说话,却被一阵突然袭来的羞赧刹住了话头。
因为她猛地想了起来,技巧中的搭档,至少在体形上,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年轻男子和一个小女孩在一起,表面上看起来,他们的年龄差距至少有凌子岳和自己这么大。
而她和凌子岳,不也正是一对从一开始就能配合得天衣无缝的搭档吗?
——那么,我们俩,会不会也是天生一对?
当然,她的这些话,统统都没有说出来。
凌子岳敏感到了她的沉默。他的第一反应是低头去看她环在书包上的那双手,见它们安安静静的,没有乱动。
他再抬头看她的脸——这就是了,她果然紧张了,因为她又用那几粒晶莹贝壳一样的门牙,在轻咬着下唇了。
凌子岳伸出一根手指,抚过她的嘴唇。他的力度并不重,但她还是很顺从地,随着他的动作把牙齿收了回去。
凌子岳对她笑了笑,轻声说:“又一个坏习惯!可惜我想了这么久,都还没想出来该怎么对付它。”
——这么久以来,我想来想去,除了那一个法子,再也没有别的头绪。
对付你的抠手指,我是用我的手指来制止的。
而对付你的咬嘴唇,除了用我自己的唇,还有什么别的、现在就可以用的办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