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手记》亡灵鸟

58、第六卷 第五章

　　新的一轮红日跃出大地。朝日的光芒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中投下一半明媚一半忧伤的光影。不知名的鸟儿轻轻落到枝头，三三两两，欢声鸣唱，像是在给人们传达大自然的天籁之音，又像是为新的一天的雀跃。
　　时辰一到，东京城的城门照例打开。只一瞬间，东京城的街头就恢复了往日的喧嚣。过往的商贾小贩进进出出，络绎不绝，车如流水马如龙。
　　随着如潮的人流，东京城中不知不觉多了四个平凡的旅客。
　　不过，那真是一个惹人羡慕的家庭呵。活泼天真的小女孩走在最前头，褐色的长发盘成一条长长的马尾，在背后一甩一甩，更添一份俏皮与可爱。而她的父母则相互依偎着紧随其后。
　　喧闹的集市里，小贩的吆喝声，夹杂着各种器皿的撞击声，仿佛是一曲让人温馨的乐章。
　　很少见此场面的小家伙就显得特别兴奋，这儿看看，那儿碰碰，随即又被人流带向别处。
　　“咦～～妈妈，这个好像很好玩啊～～”女孩嚷嚷着，便指着一排架上的糖人朝身后的女子扑闪起了眼睛。
　　被女孩唤作妈妈的人，是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白皙的皮肤，精致的俏脸，流转的眼波，柔顺的长发。一袭浅紫色的连身纱裙又刚好衬出她那迷人的身躯。垂下的耳环随着她的步伐上下跃动着，更添几分灵气。虽然着装平凡，但骨子里却透露着高贵的气息。她的一颦一笑甚至能牵动起周围的目光。
　　见到小丫头这副模样，她不由看了看将她搂在怀中的丈夫，吟吟笑道：“夫君，既然孩子那么喜欢，就买一个给她吧。”
　　闻言，那男子也是微微一笑。“好啊，就买一个吧。”说着，几步上前，便将那小女孩高高举过头顶，让她骑到他脖子上。
　　小家伙似是颇为欢喜，只见她抱住了他的头，向他撒起了娇。
　　见此，紫衣女子便笑盈盈地回过头，用甜腻的嗓音道：“管家，付钱。”
　　众人这才发现原来那一家子后还跟着一个管家。但管家的脾气似乎不是很好，嗯，不是不好，是非常不好。总是黑着脸的他，一副阴沉沉的样子。听到女子的话后，便冷冷地踱到小贩面前。
　　“需要多少钱？这些，够吗？”说着，手放开，几枚钱币留在了摊位上。
　　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夹杂着一股森然之气。那小贩只觉有一阵凛冽的杀气向他直逼来，让他不由打了个哆嗦。
　　这时，前面那女子见到了，便咯咯一笑，几步来到摊位边，轻声埋怨管家道：“你看你，又吓到人家了不是？”说着，便转过身来慢慢凑到小贩面前，柔声说道：“这位小哥，真是对不起，他……就是这个样子，还望你不要往心里去。你……没什么吧？”
　　声音甜腻入骨，芳香飘然入鼻。
　　“啊没事没事……”被她这么看着，小贩几乎神魂颠倒，立刻眯起了眼陪笑道，“偶尔受点刺激也是不错的事……”
　　说着，睁开眼，却不知佳人早已随着人流走远。
　　忽然，他的身边不知何时竟多出了一个白衣男子。望着远去的四人背影，那人竟蓦地轻声念叨了一句，如魔如咒：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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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绕过集市，穿过了小巷。不知转了多久，那四个旅客终于在一处幽深的院落前停下了脚步。只见那院门边上，是一块木匾。刻在上面的，是四个苍劲的墨字——幽静之院。
　　这里，好似一个与世隔绝的另类空间一般。不知为何，站在这门前，心中竟有一种空灵的感觉。仿佛全世界就只剩下了这小小的庭院。
　　紫衣女子忽而回眸一笑，柔声问道：“是这里么？”
　　闻言，那个黑着脸的管家便又走上前来，一语不发地推了推门。
　　院门是虚掩着的，一推便“呀”地一声开了。众人愣了愣，但随即在那管家的示意下走入这庭院之中。
　　花白的石路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周围的草木也修剪得异常整齐。几处未谢的残菊依旧随着微风轻轻摇摆着。庭院的一侧还累着一套精致的石凳石桌，上面也是一样的干净。
　　见此，紫衣女子不禁微微一笑，暗忖道：唔，想来这里的主人一定是个讲究格调的高雅人士吧……
　　就在这时，一个优雅的男声蓦地从屋里传出：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
　　声音温柔而带着磁性，听上去仿佛余音缭绕，婉转徐歇。
　　跟着，那个声音又慨然道：“小院设于人境深处，却鲜有造访之客。不知今日何风，竟一下吹来四位贵客，让小院蓬荜增辉，实在荣幸至致。诸位一路风尘仆仆，快快请进吧！”说完，便见那扇屋门呼地一声就开了。
　　女子不由心中一荡。（哇，好有味道的嗓音啊～）
　　这时，那管家却又似是听到了她的心声似的，冷冷地回头扫了她一眼。
　　紫衣女子微微一愣，旋即又绽开了笑容。当下凝起内力传音道：“老公，你的面色好像不好嘛，不舒服吗？”
　　面色不好吗？废话，当然不好！果然，一个冷冷的声音回传道：“去，我不是管家嘛，怎么又叫老公了？”
　　“呵，你还真是的……算了，不跟你计较了～看到了吗，这个院主看起来就是个知书达理、善解人意并且品位不错的人。嗯，要是他长得英俊的话，我可就跟他私奔咯。反正我们也只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嘛～哦？呵呵……”
　　听言，我不禁苦笑。（呵，他会长得英俊吗？别忘了这里可是谁带你们来的呀……他的样子我可比你们清楚多啦～）
　　斯时，门已大开，只见原本背对我们的小屋主人此时已放下手中的书卷，正缓缓地转过身……
　　这个过程其实并不漫长。但宓瑟的眼神却从期待转为疑惑，接着变成了惊愕，最后整个人都木愣愣地呆在原地。
　　（这……这是人吗？怎么肥得跟猪一样……）
　　出现在我们面前的，那所谓的院主，正是我的结拜四弟青书！
　　“公主殿下，卑民青书向您请安！”说着，他便微微欠身，却因为横截面过大的关系而基本看不出在行礼。“卑民以‘幽静之院’主人的身份对诸位的到来表示欢迎！”
　　听到这一句，宓瑟最后的幻想彻底破灭了。
　　“你、你、你为什么认识我？！我没见过你啊！”由于吃惊过度，宓瑟不禁有些口吃。
　　“跟我三师兄在一起，又是如此美若天仙的女子，自然只有公主殿下。”
　　“三、师、兄？”她一愣，继而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望向正缓步上前的我，却只得到一副“原来你不知道啊”的表情。顿时，她朝我翻了翻白眼。
　　（宓瑟：原来这都是你安排好的吗？
　　南孙：废话，这地方是我带你们来的哎，我会莫名其妙地去不认识的人家里吗？
　　宓瑟：……我不喜欢被人算计！
　　南孙：呃，这么明显的事，也能叫算计吗？
　　宓瑟：……）
　　此时已经没有了伪装的必要，于是我回过头，朝身后“父女”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便齐齐卸下了妆容。
　　一直扮演家主角色的精壮汉子赫然便是陵风。除下人皮面具后，眉角那道狰狞的疤痕便再度展露出来。而小女孩也麻利地取下褐色马尾辫的发套，一头粉红色短发顿时迎风飘扬。见到青书，她便立刻绽开了招牌笑容，跟着毫无口德地喊道：
　　“胖叔叔好！”
　　听言，青书的脸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真没礼貌，这么尴尬的事居然一下就说破了……）
　　我微微一笑，悄悄凑到宓瑟的耳边轻声道：“怎么样，我的师弟很合你胃口吗？要私奔可要趁早哦～”
　　满满的讽刺味让她恨恨地回道：“你去死吧！你怎么会有这种师弟！”
　　“呃……这好像不是我能选择的吧。如果能选择，我也不想要啊……”听她这样讲，我不禁有些无辜。
　　“我不管！反正你又欺负我了！”她嘟起了嘴，忽然，却又诡异地笑了笑，“不过也难怪，否则怎么叫上梁不正下梁歪呢？”
　　“呃，你什么意思？”我听出了弦外之音，便用“危险”的眼神看着她。
　　“呵呵，没什么。不过你脸上的黑色粉底要留到什么时候？难看死了！”
　　“切，这妆还不是你化的，昨晚还说有型呢。”我不满地撇撇嘴。
　　面对我们的忘情，小丫头又悄悄地推了推身边的大汉。“小风你看，他们又好可疑哦～～在说悄悄话哎～～”
　　“唔……别管他们，没见他们正在联络感情嘛。”说话时，陵风正背对着宓瑟，可话才说完，就忽然感到后心一凉，接着是一个冰冷的警告：“你们两个，别以为我听不见！少说少错，不说不错，多说你去死吧！”
　　顿时，陵风的脸一阵抽搐，心里却念叨着：怎么这两个人连警告也是一个版本的？呃，到底是夫妻，不一样，不一样……
　　是当时，只听空中蓦地传来一阵嘎嘎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只青色的小鸟在半空盘旋着，突然俯冲而下，扑腾着翅膀稳稳落到青书肩上。
　　我不由目光一秉，当即认出那鸟正是我师父养着用来给静航殿高级官员送信的青鸟！
　　青书似也对青鸟的到来很是诧异，但他还是从青鸟爪子后的竹桶里将一封信取出。
　　才看了几眼，霎时间，他的脸色就变白了。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见到他的样子，我不禁蹙眉问道。
　　只见他一定神，忽然刷地一下跪倒在宓瑟前。
　　宓瑟显然被他突兀的举动吓了一大跳，不禁有些结巴：“你、你、你干什么？”
　　（其实若换作一般的女子，见到他那么吓人的动作，怕是早已晕过去了吧……）
　　却只听他沉声说道：“启禀公主，刚才家师来信，要卑民立刻回总堡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告，还望公主准许！”
　　“啊？”宓瑟一愣，“可……可是这里……”
　　“这里有师兄在，绝对没有问题。还请公主放心！”
　　听言，宓瑟不禁用“不信任”的眼光看了我一眼，却又实在找不到强留他的理由，于是道：“那……既然如此，你就去吧。”
　　“谢公主！”说完，他便起身，正欲告辞。
　　（南孙：这样看着我干嘛？
　　宓瑟：这不会又是你设计好的吧？
　　南孙：我的姑奶奶，你别草木皆兵好不好？你当我神仙啊？
　　宓瑟：哼，讲不定哦～
　　南孙：……）
　　忽然，青书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事一般，立刻回身道，“片刻过后，可能会有人不请而来。不过是自己人，到时还请公主不必惊慌。”说完，这才纵身一跃，便跳出院外。
　　实在没想到，像他那样体形的人动作还可以这样灵活。
　　（唔，看来静航殿的武学果然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啊……）
　　四弟惯于独居，凡事喜欢一个人打理，于是家中连个仆人都没有。他这一走，偌大的庭院里顿时只剩下我们一行四人。
　　这时，小丫头已爬到了陵风的背上。“小风～我们快去院子里转转吧～～那里有好多好玩的东西呢！”
　　“可是……”大汉似乎还有些迟疑，“这毕竟是人家的院子啊，我们只是客人，这样乱转，怕是不好吧……”
　　“噫～～没有问题的，胖叔叔不是说可以随便参观的嘛～～”
　　“呃，有吗？”
　　“当然有啦～～”说话时，两人却已朝外走去。
　　见到宓瑟就要不自觉地跟上去时，我突然微微一笑。“请问公主，你，也要跟着一起去吗？”语气中的戏谑大过于询问。
　　听言，她不由愣了愣，果然又负气地向里屋走去，一点不出我所料。于是我又笑了笑，便跟上了她。
　　小屋的结构还算简单，几间房的中央是一条长长的走廊。
　　两个人并肩走着，她忽然问我：“你来过这里？”
　　“吖～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
　　“因为我每次过来都是晚上。好些东西都都看不真切的……”
　　“这样啊……”她若有所思，转而又道，“那你师弟还把这里交给你……”
　　“呵，静航殿的人没几个正常的，都是些把按牌理出牌的人，不用奇怪他们的举动……”我摆摆手，打断她的话。全然没意识到这句话把自己也说了进去。
　　听言，她不由扑哧一笑。（是啊，是没几个正常的……）
　　是当时，我们已来到走廊的尽头。在这最后一间房中，窗户开了一半，外边的景致也收入眼中。
　　不知什么时候，阳光已敛到了云层中，天色一下子阴暗下来。微风吹过窗外的竹林，带进来一种特殊的芬芳。
　　出于一种奇怪的感觉，我走入屋内。窗前的案几上放着几本书。一时好奇，便上前翻看。却没想到竟是几本乐谱。
　　忽然，瞥见宓瑟正在抚弄一把放在墙角做工精致的琵琶，神情里甚是惋惜，不由灵光一闪，随即问道：“瑟，你会弹琵琶吗？”
　　“会啊，怎么了？”她不由扬了扬眉毛。
　　“那……能不能弹弹这几首？”说着，我便把乐谱递上前去。
　　她疑惑地瞥了我一眼，便翻开乐谱看了几眼，蓦地一笑。
　　“嗯，那我就试试吧……”说着，便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左手微微用劲，就看见五根手指上纤长的指甲便无声无息地尽数脱落。
　　“当啷！”
　　细微的乐声响起，平缓温柔，在耳边摩挲，好像微风抚过耳际一般。让我的心也不自觉地随之悸动起来。
　　稀疏的几声后，忽然，乐声竟陡然急转，刹那间连成了一片，好似狂风卷地而起，又好似波涛汹涌的大海。一阵猛过一阵，一浪高过一浪。
　　然而，却又在那原以为会出现最高峰的时候，一切竟再次转为平静。
　　跟着，便有一股柔和的力量开始渗入我的身体，仿佛云开见日，又是别样的光辉。不知不觉，在这力道的牵引下，我竟感觉体内的真气随之游走起来，一时间，畅快无比。又仿佛置身于一片平静祥和的世界中。眼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旋转着，像是开在树上的一种花。一阵风吹过，便开始慢慢飘落、消逝。时而桃红，时而粉白，好像是许多不知名的花，在眼前开、荣、枯、谢！
　　“瑟，你弹得真好。”我不禁称赞道。“这乐声，像一种花在漫舞，却不知道是种什么样的花……”
　　“樱花！”忽然，第三人的声音出现在屋里。
　　闻言，乐声嘎然而止。我们两人顿时齐齐一怔。跟着，就看到一个白色的人影忽然飘落在窗外，与我们遥遥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