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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一卷 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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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那男子离开的背影,疑云开始在我心头密布。
他,就是李煜?那个在人魔大战中让魔族闻风丧胆的南唐国主?他应该拥有天位力量的。但为什么,为什么他成了阶下囚,为什么刚才不用天位力量抵抗?记得他的脾气非常糟糕,活脱脱一个煞星,如果刚才他能抵抗,根本不会考虑忍让。那么换而言之,他不是不想用,而是不能用。
能弹那样的琴,手腕应该没有外伤,武功应该没有被废去。传说他有着一头银白色长发,但刚才的发色,显然不是。那么只剩一种可能,中毒。
我不停地喝酒,掩饰思考中的眼神。
却没想到无意中的一瞥,看到了我更在意的事。
宓瑟在颤抖。
从李煜现身的那一刻起,她的眼神就变得游移不定。当太祖动怒时,她的脸上又掠过一丝慌张与恐惧。
以及,那声若有似无的轻咳。
所有的线索串在一起,我已经猜到了大概。
不知怎的,心中竟升起一丝不快。我将杯中的酒又一次一饮而尽。
借酒销愁愁更愁。但这愁竟来得如此莫名。好久没有遇上这样的感觉了,今晚就到此为止罢。
一直到宴毕席散,众人散去,大殿中残景一番。
我饮干最后一滴酒,环视这刚才还金碧辉煌的大殿,忽然有狂笑的冲动。心中是一种不是滋味的滋味。我几乎就要忘了我是谁。
带着半分清醒,我走出大殿,心里暗骂中土的水酒。我想醉却不让我醉。也罢,就看看这殿外的点点夜火,看看这没有星光的夜空。
空亭短影无人照,但惜月甚皎。
蓦地,我明白了,原来刚才的那种感觉,就叫做嫉妒。可为什么要嫉妒呢?我问自己,或许,只有天知道。
接下来的漫漫长夜,我却惊讶自己竟无从打发,只好在宫闲逛着。因为睡不着,便索性不睡。这是我常做的事。
宫中的墙都砌得很高,走在两面墙中间的我感到很压抑。也让我有跃上墙头的冲动。忽然,想见见李煜,可是,他在哪儿呢?
就在这时,恰好看见一队巡夜的士兵朝我这里走来。
看着他们,一个计划在我心中慢慢成形。
我阴冷一笑,整了整衣衫,负起手朝他们走去。
好戏又要开演啦,我想着。
然而我却失算一着,全然没想到自己是初来乍到,很多巡兵并不认识我。他们见是一张陌生的面孔,顿时警觉起来,个个将手按在刀柄上,畜势待发。
这一来倒是我没了主意。
所幸此时一个队长模样的人似乎认出了我,朝我拱手作揖。
“参见侯爷,噢不,参见驸马爷。”
他这一说,众人才伴随错愕的目光向我行礼。
“弟兄们没见过驸马爷,刚才失礼了,还望驸马爷见谅。”领头的道。
我笑了笑,“这不是大家的过失,不用在意。”说话间,我迅速扫了眼说话的人。我这一眼是有涵义的,是为了看清这倒霉鬼的容貌,往后心中能有“忏悔”的对象。
“你就是队长吧?”我问道,语气却显得轻松得很。
“回禀驸马爷,正是。”
“正好,我有事想找你谈谈。”说罢,我朝他使了个眼色。
这个眼神让他迟疑了片刻。“……是!”
我一边看着他支开手下,一边从怀中掏出异大陆进口的卷烟,背对着他用右手指尖低微的魔力捻燃,深深吸了一口。
一缕淡淡的烟雾在空中弥散开来。
确认其他人走远,他才悄悄贴了上来。“驸马爷,这里没其他人了,您有何吩咐?”
说着,他用献媚的眼神朝我望来。
(白痴一个!死不足惜!)
我强按住狂笑的冲动,用尽量平和的语气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想找你随便聊聊。你……好像不是东京人士吧。”
“驸马爷明鉴,小的家在洛阳焦屯。”
“洛阳……”我把玩着手中的烟卷,“那,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家中还有老母一人。”
“哦?令堂高寿?”
“老母今年八十有二。”
“恩,很好……”我微微一笑,也许在他看来,这一笑很冷。
“驸马爷问这……”
“李煜在哪儿?”我突然问道。
“……这个……”巡兵队长一脸难色,甚至在我看来,他的表情中还夹杂着一份失落。
“呵,我就知道。你是不能说吧。”
巡兵队长不语。
“你认为我在这里陪你聊了半天,只是随便消遣?”
我微笑着看着他的脸色渐渐发白。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家在洛阳焦屯的巡兵队长?”烟卷被我丢弃在地,狠狠一脚踏灭。洞悉对方的一切,将一切背景、秘密和心理变化掌握在自己手中,不留给对方任何顽抗的机会。这一招,很毒,真的很毒。
这应该是一记重拳吧,我想着。
“……他在西楼。”话语中充满了无奈与恐惧。
几个起落后,西楼便近在眼前。
我还回味着临走前丢下的那句话,“我不希望有第三个人知道我们刚才的对话,明白吗?”
充满威胁的恶毒语气,记得我好久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了。今天这是怎么了?
抬眼看了看这座所谓的西楼,与猜测的相差无几。这里果然是皇宫中最偏僻的地方,基本没有人活动的迹象。西楼只是一个孤独的庭院,一个被遗弃的梦。
残破的灯在夜风中轻轻摇摆,似是向来人诉说寂寞之苦。
二楼的灯还亮着,看来李煜还未睡。
我正欲踏入,却忽然听到一阵稀疏的琴声从楼内传来,也让我的脚步为之一顿。
那是与在殿上所听到的风格完全不同的琴声。没有剑拔弩张的杀气,没有悲怆高亢的倾诉,只有满满一腔柔情,一种令我恶心的柔情。
琴声中似乎还夹杂着大珠小珠落玉盘之音。
这股气息是——宓瑟!
我心头猛地一颤。虽然不愿意这样想,但事实就是这样,宓瑟就在西楼!
看来我的猜测是正确了。也只有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自己那引以为傲的敏锐感其实是那么可悲。也许我宁愿什么都不知道。
现实还是这样残酷。
我低下头,沉默不语。
宓瑟,你刚才为何点头?你只要轻轻地摇一摇头,我就不会有现在的茫然。为什么……
夜空很清朗,也很宁静,却也很空寂,除了一弯冷月,没有星星,没有薄云,连偶然的飞鸟也没有。
乐声渐止,歌声渐起。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勾。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微风悄悄地吹着,我甚至一时不能弄清留在耳边的音韵到底是风的摩挲还是歌声的缭绕余音。
宓瑟,你一定是用最美的歌声来唱颂的吧,不然怎会如此余韵无穷,怎会让我的心慢慢融化?
记忆的尘封之盒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开启……
在某个江南小镇上,河流呜咽,细雨如绵。而离愁却又好似那梅子黄时的纷纷细雨。
“师父,我走了。”那时年少的我在故乡向恩师道别。
“南孙,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吗?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吗?”师父用她磁性的嗓音这样问我。
“没有了,师父。”我依旧毕恭毕敬。
但,这却是一个谎言。师父擅长读心术,应该发现了吧。
那里埋藏着我整个童年,怎么放得下,又怎能不留恋?
思绪飞转,带我回到那一片荒芜中。
楼兰故郡的高高城楼上,大风肆虐,伊人难别。而离愁却又好似漫天纷飞的黄沙,淅淅沥沥,难弃难离。
那个女子在我临行前为我整理衣衫,用那柔美的声音问我:
“真的要走吗?真的要走吗?”
她的憔悴诉说她内心的煎熬。
我忍不住亲吻她的额头,在她耳边告诉她:
“如果这次我能活着回来,今生今世,不再与你分离。”
她哭得梨花带雨,而我却渐行渐远。只是遗憾,告诉她的依旧是一个谎言。
谎言,谎言,我似乎被无数谎言包围着,但却不晓得这些五彩的泡沫中到底有多少是自己亲手炮制的。
离愁能有多痛,心碎了才懂。
宓瑟,这就是你的心声吗?
我无言地靠到西楼的外墙上。取出一支烟,轻轻捻燃。
淡淡的烟雾迷蒙了双眼。那句词句在我心中不断宛转着: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乐声奏了多久,我也待了多久。现在的我,已经不需要理由,只要,我愿意。
就这样,不知不觉,东方既白。
西楼外的梦,也该结束了。
最后一段烟蒂从我嘴边划落。我站直了身体,长长地舒了口气。
忘却后的我,微笑再现。
庭院中忽然传来一片脆响。那是叶子的尸体被轻踏后发出的脆响。想必这西楼庭院中一定落满了枯叶,也许是这个秋天或是上一个秋天留下来的。院子应该是没有人打扫的。
宓瑟,你,也终于要走了吗?
我想着,微微一笑,不再回头,点足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