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加的梦》ooe

67、发烧

　　一周后，加贝尔出现在了弥尔顿，见克里斯恢复的很快，便没有多待。阿莱克斯和乔伊是新年前两天到的，爱德加之前给他们发了电报，所以两人安心在别墅过完圣诞节才出发。

　　他们夏天陪玛利亚姑姑来访过，所以也算是熟门熟路了。进门看到瘦了一圈的爱德加，阿莱克斯一边说着兰格雷先生能醒来太好了，一边拼命揉着他的脑袋，最后以一个大熊抱结束问候。

　　“乔伊，有的时候我觉得爱德加其实是我失散多年的弟弟。”阿莱克斯说。

　　“……”

　　“你们的信都收到了，那时候没有什么心情好好回复，真的很抱歉。”爱德加一脸的歉意。

　　三人说着话，去镇上采购的爱玛从外面回来，一阵寒暄后，很自然地带着他们在壁炉前坐下喝茶，并询问玛丽娅姑姑的近况。

　　“爱德加少爷，老爷让你去趟书房。”

　　老管家过来传话，爱德加本想带阿莱克斯和乔伊一起去书房，但见爱玛与他们谈得兴致正浓，便一个人上了楼。

　　爱德加进书房的时候，克里斯正在转心看墙上的那幅画。

　　两天前，克里斯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但小腿的伤还未痊愈，按照医嘱，由护理人员扶着，只是小范围地做踱步练习。

　　今天他踱到书房，将护理人员留在门外，一个人整理着一个月没有碰过的书桌。虽然记忆有断层，但克里斯的心智并未受损。他看着堆积的文件，仔细做着笔记，不知不觉恢复成了家族经营者的模样。

　　感到疲累的时候，他支着额头眼神四处漫游，然后目光被墙上的画深深地吸引了进去。

　　“到我这里来。”克里斯微笑地向进门的爱德加招手。

　　爱德加绕过书桌走到克里斯身边，却不小心碰倒了搁在桌边的手杖，他连忙用手扶起。

　　“不是说还不能多走路吗？”爱德加心痛地地将手轻放在克里斯的腿上。

　　克里斯一把抓住爱德加的手，爱德加条件反射地看向克里斯的眼睛，那双湛蓝色的眼眸里充满了惊讶和迷惑，爱德加这才想起克里斯并不记得他们之间的关系，连忙想要将手缩回，但对方用了点力气让爱德加无法挣脱。

　　“克里斯……”

　　克里斯怔怔地看了爱德加很久才松开了手。

　　“搬张椅子坐过来好吗？我想问你几件事。”

　　等爱德加在他对面坐定，克里斯看一眼墙上的画又看一眼爱德加。

　　“总觉得我看这幅画的时间比看着你的时间多多了。”克里斯叹道，“我们相处的时间是不是很少？以前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一直在圣西门上学。”

　　“这个我知道，我的记忆中只有你现在和很小的时候的样子，你是不是有很多年都不在我身边？”

　　“嗯，母亲带着我在伦敦生活了7年。”

　　克里斯陷入了沉思，渐渐地他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克里斯，以前的事想不起来也没有关系……”

　　母亲给克里斯留下了太多痛苦的记忆，如果忘却可以让他轻松一些，爱德加宁愿他不要想起来。

　　“那段时间里我一次都没有去看过你和你母亲吗？”克里斯皱着眉头问道。

　　“没有。不过那并不是你的错。”

　　“……”克里斯的指尖不觉在额头上摁出了红色的印迹。

　　“是母亲要离开你，并坚持把我带走，还不允许你去看望我们。”爱德加说。

　　“但我毕竟是你父亲，居然对你不闻不问那么多年。”克里斯简直无法想象那样的自己。

　　“真的不是你的错。”爱德加摇摇头。

　　克里斯失神了一会儿，之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突然问道：“听说我昏迷的那段时间，你一直守着我不肯回学校。”

　　“如果你无法醒来，我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两人心头酸涩说不出话来，不过克里斯觉得什么地方暖暖的，就算记忆依然混沌，过去一片空白，他也很清楚自己喜欢这个孩子，想要一直看着他，让他待在自己身边。

　　“爱德加……”克里斯轻轻抚摸孩子的头发，“你不喜欢叫我父亲么？”

　　爱德加闻言抬头对上了克里斯询问的眼眸。

　　看着对方那双黑色的眼睛，某种情绪从克里斯心底深处涌现，又蔓延开来融化在身体各处。

　　外面的敲门声中断了克里斯往记忆深处探寻的欲望，那是管家让人传话说晚餐准备好了。爱德加推开椅子上去扶起克里斯。

　　为了御去左腿的压力，克里斯稍微将重心偏移一点到爱德加身上。但手掌触及之处只有单薄的肩背，而少年的脸色也缺少了点红润。

　　“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你能醒来就好。”

　　不知不觉两个人都忘记了父子的身份差异，像同龄人那样用平等又亲昵的语气交谈着。

　　“总觉得你长高了很多，都快到我肩膀了。”

　　克里斯微笑道，手掌握紧爱德加的肩头揽近自己。

　　到了餐厅，克里斯用了点时间才认出阿莱克斯来，他抱歉地笑笑，之后坐到指定的席位上。

　　虽然知道克里斯能醒来就颇为不易，但看到他行动不便，记忆残缺的样子，阿莱克斯还是忍不住暗暗唏嘘，毕竟两人去年在利兹曾一起调查奥斯卡的事，克里斯那时的风度和气质一直都让阿莱克斯仰慕不已。

　　下午开始的大雪，此时已经堆积得十分可观。晚餐后，看着兴致勃勃的少年们，克里斯吩咐仆人在花园的雪地里搭上木柴，点起篝火。

　　兰伯斯的雪偏湿，粘性很好，阿莱克斯他们迅速堆了一个大雪人，吸引了大人们在小客厅的落地玻璃窗前围观。

　　见爱德加小脸冻得通红但心情很好的样子，克里斯让人取了围巾和帽子给他戴上。爱玛此时抱着朱利安过来，克里斯从妻子手里接过小儿子，一边和对方随意地交谈着。

　　给大雪人嵌上煤块当眼睛，插上胡萝卜当鼻子，又拿树枝当胳膊后，爱德加和乔伊在旁边又堆了个雪人，阿莱克斯看了就抓了几团雪捏出狗狗的样子，放在一边。爱德加了然地掰了一簇乱糟糟的灌木放在大雪人头上，几个人顿时笑作一团。

　　之后，乔伊细心地加工鲁道夫，阿莱克斯在另一个雪人身上加了个领结后，又堆起了第三个雪人，爱德加则在雪人们的背后盖房子。

　　阿莱克斯正埋头在雪人的脑袋上放煤块的时候，听到后面爱德加叫他的名字，一转头一个大雪球结结实实砸在了他脸上。

　　阿莱克斯扔下手中的煤块，一个饿虎捕食的动作将爱德加扑倒在了雪里，一边抓了雪抹爱德加的脸。对方也不示弱，挣扎的时候往阿莱克斯的衣领里塞了一大团雪。

　　看着外面热闹的景象，里面的大人也被感染了欢快的气氛，朱利安虽然什么都不懂，但也被吸引了目光呆呆地看着外面。

　　因为小客厅没有生火，所以克里斯穿着外套，爱玛则围着披肩。将朱利安放回妻子的怀里，克里斯习惯性地伸手取出胸前口袋里的怀表。

　　“爱玛，我以前用的那只怀表去了哪里？”克里斯突然问道。

　　“那天之后就不见了，也许掉在了什么地方。”

　　克里斯点点头，复又看向了窗外爱德加的身影。

　　三个人滚了一身雪回来，烤着炉火喝茶聊天。不久，阿莱克斯和乔伊因为旅途疲劳各自回房睡下了。

　　爱德加这段时间体质偏弱，在雪地里玩得太疯时受了点寒，坐了一会儿就开始微微有发烧的症状。不过他想着睡一觉就好，便没有跟任何人说。早早躺下后很快烧得口干舌燥，全身难受，不得不摇摇晃晃爬起来找水喝。

　　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仆人，爱德加只能自己去厨房。穿过大厅往纵深处走的时候，隐约听到一楼的大浴室里传来克里斯的说话声，还有小婴儿的笑声。

　　守在旁边的仆人注意到了爱德加迟疑的身影，便询问他有什么吩咐。

　　这时里面又响起了克里斯的笑声，爱德加完全忘了身体的不适，咬着下唇怔怔地看着浴室的门出神。

　　“应该很快就洗完了，如果有急事，我现在就进去通报。”仆人看爱德加脸色不对，不觉担心了起来。

　　“我没事，只是想喝水。”

　　“请你等一下，我去厨房给你拿水。”仆人说完留下爱德加匆匆离去。

　　“去叫丽莎过来。”此时克里斯在里面唤道。

　　爱德加不知道该怎么代替仆人回答，刚想开口只觉得天旋地转，将半个身体靠在墙上才不至于倒下去。

　　见外面没人回答，克里斯拄着手杖出来查看，却看到爱德加紧皱着眉头摇摇欲坠的样子。顾不上自己的腿脚不能着力，克里斯扔掉手杖一把将爱德加拉进了怀里。

　　“好烫！”感觉到对方不同寻常的体温，克里斯伸手摸了摸爱德加的额头。

　　正好取水的仆人回来，克里斯先让爱德加喝下半杯水，然后让仆人抱起爱德加回房。

　　安置好朱利安，克里斯打发人去找家庭医生过来，自己去爱德加的房间查看。之前在图书室商量事情的爱玛和管家此时一起过来探望。阿莱克斯和乔伊也在外面探头询问。

　　雪天马车行路艰难，家庭医生迟迟没有出现。克里斯让人调了蜂蜜水送过来，扶着爱德加的肩让他慢慢饮下。

　　克里斯大病初愈容易疲倦，爱玛见夜已深，便让他先去休息，但克里斯还是坚持留下来照顾爱德加。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医生终于到了，测完体温让爱德加服了点药躺下。之后，大家才各自散去。

　　克里斯一个人留到了最后，帮爱德加拽好毯子，又抚摸了一下他的头发，正要起身离开时，却被床上的人拉住了衣袖。

　　“克里斯，别走。”

　　分不清是对方清醒的挽留，还是单纯病中的呓语，克里斯坐回去握住爱德加烫人的手。

　　“别怕，我在这里。”

　　“克里斯，神大概听到了我的誓言，所以让你忘却一切醒来，好让我断了痴心妄想。”

　　这段话虽然意义不明，却包含了激烈的感情，克里斯一时心头大乱说不出话来。

　　“但我做不到……”爱德加紧闭着双眼，眼角的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他的手指用尽力气死命地抓紧克里斯的手，声音也因为情绪发作而变得十分嘶哑“克里斯，我们说好了一起下地狱的，为什么你把什么都忘了？”

　　“……”

　　即使记忆一片空白，克里斯也完全明白爱德加在说什么。精神大受冲击的同时，却有种熟悉的情感从身体里满溢出来。

　　“克里斯，是不是我和母亲一样只会让你痛苦？”

　　爱德加睁开眼睛，里面全是泪水。他想看清对方，却只能看到一个在水光中不停浮动的身影。

　　他张了张口想要继续说下去，却发现唇舌已不再自由。

　　仿佛只是为了阻止他的话语般，克里斯在吻的间隙不停地在爱德加耳边重复着同样的话。

　　“别说了，爱德加……”

　　爱德加虽然在发烧，但神智是清醒的。等他意识到那是克里斯的唇时，他全身颤抖，不敢相信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

　　“克里斯，你都想起来了吗？”

　　将克里斯推开一点距离，爱德加小心地看着对方的眼睛。但忐忑升起的期待因为得不到答案重又落了下去。

　　半响，身上的人叹了口气，轻吻着他脸上的泪水。

　　“我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居然爱上了自己的孩子……”

　　即使失去记忆，内心的渴求却不会停止。克里斯和爱德加，就像荒漠中重逢的野兽一样，用最本能的方式拼命确认着彼此的存在。

　　“爱德加，你还好吗？”

　　看着一身汗湿，被吻得几乎失神的爱德加，克里斯脱了背心躺上床，将对方抱进怀里，轻轻抚着他的背哄他入睡。

　　“克里斯，你是我的。”

　　“嗯。”

　　“是我一个人的。”

　　“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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