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异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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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德加再次见到约瑟是在周五的英国文学课上。下课后，他没有像其他学生那样立刻转去下一节课的教室，而是留下来看着约瑟整理讲台。
“前天谢谢你照顾我。”
“下次不要随便喝得那么醉。”
约瑟停下手上的工作，摸了摸爱德加的脑袋。
“嗯，不过阿莱克斯说酒里掺了威士忌。”
“其他人很早就醒酒了，只有你从傍晚睡到了第二天中午，说明你的体质根本就不适合喝酒。”
“我知道了……”约瑟这个结论让爱德加沮丧了片刻。
“再不赶紧，下节课就开始了。”约瑟看了眼墙上的时钟提醒道。
“约瑟，下午我带艾塞尔去看阿莱克斯他们的球赛，你也一起去吗？”
“如果能赶上，我一定会去的。”
“那下午见。”
钟楼当当地敲响了整点，外面的走廊里传来一片凌乱的脚步声。
看着爱德加迅速消失的背影，约瑟脸上紧绷的表情才放松下来。他到现在都无法相信自己吻了醉酒的爱德加，而且吻了一次又一次，简直就像个失去理智的疯子。如果爱德加突然醒来要怎么向他解释？当时的自己完全沉溺在唇舌交缠的温软旖旎中无法自拔，根本没有去考虑过这个问题。
还好爱德加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也许那晚的吻全部被他当成了梦境的一部分，而梦境中的人不是约瑟，是他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那样就好，约瑟想着。和爱德加是师生和朋友的关系。他喜欢爱德加，这个孩子总给人一种清澈柔和的感觉，那双若有所思的黑色眼瞳也一直吸引着他的注意力。但他很确定自己对爱德加从未产生过欲念。那晚会吻他，也许只是被挫败感吞没的自己在寻找一时的慰籍罢了。
爱德加和艾塞尔到达球场的时候，那里已经黑压压地围满了人。
圣西门学院盖在山上，不少地方有自然落差，无法建造大型运动场地。不过，靠近西北角的林地那里有一片土地比较平整，大约篮球场大小，可以进行各种户外运动。旁边盖了体育馆，主要用于壁球和其它室内运动。
球赛已经开始了。5人一组加上摆设用的守门员，球场已经显得相当拥挤。阿莱克斯那组头上扎着红色的带子便于区分。
还未完全伤愈的缘故，阿莱克斯只是偶尔上去充当一下守门员，大多数时间他都站在场外和乔伊说话。
这场球赛被宣传成皇帝的复出战，引来无数人观战，虽然名不副实，但场上的比赛相当激烈，很快便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阿莱克斯那组有个学生拼抢非常厉害，频频阻挡对方的进攻将形势扭转，很快他们便以3:1领先。不过对方也并不弱，派了个身强力壮的人对付那个学生，限制他的跑动范围，不久将比分追成了4:3。
观众中有焦虑的、呐喊的、欢欣鼓舞的，被场上的表现牵动着神经，完全和球赛融为了一体。
和艾塞尔玩笑性质的墙头草立场不同，爱德加从一开始就坚定地站在了阿莱克斯组一方，紧张地捏紧拳头，生怕他们被对方超过。
20分钟后是中场休息，爱德加过去找阿莱克斯说话，附近的加贝尔威廉他们也凑了过来，不久约瑟也到了。
上场前，阿莱克斯和队友们说着什么，大家志气满满一付势在必得的一样。
“阿莱克斯的球队从未输过一场比赛，所以即使阿莱克斯有伤不能上场，其他人为了证明自己也必须赢下比赛。”威廉很尽职地解说着。
下半场刚开始，阿莱克斯组就进了一个球，接下来两队各有进球。球员进入了最亢奋的阶段，比赛也更精彩和刺激了。
“8:7了！对面那个金发学生已经连着进两个球了！”爱德加忍不住惊呼出声。
“放心，我们会赢的……”阿莱克斯笑着拍拍他的肩。
话音未落，那个拼抢很凶狠的学生突然滚倒在地，负责裁判的老师连忙跑过来检查，确定冲撞倒地时扭伤了脚踝，便让人将他扶下场。
换上去的学生实力太弱，成了对方不断进球的突破口，场上形势很快逆转。终场前不到10分钟，比分变成8:10。阿莱克斯安慰受伤的学生几句话后，开始做准备动作，并向裁判示意换他上场。
乔伊欲言而止，爱德加也露出了担心和询问的表情，但两人最终都没有阻止他。
不愧是阿莱克斯，一上去就像头狮子一样震慑住了对方，那个金发学生也被他派人牢牢盯住，束手束脚再也无法进球。
很快比分被追平，之后阿莱克斯晃过对方的防守人员射门得分，令他们组再次领先。
虽然体内的血完全沸腾了起来，但在乔伊警告的眼神下，阿莱克斯还是很自觉地退守到了后面。伤口用力牵扯的缘故开始疼痛，行动肯定不如以前迅疾，加上受伤后体能下降不少，很难抗击冲撞。所以他选择站在传球的位置上，顺便控制场上的节奏。
之后双方又各有进球，但阿莱克斯组一直保持领先。还剩半分钟的时候，对方发起了最后一轮攻击，眼看那个金发学生即将摆脱防守起脚射门，阿莱克斯连忙冲上去卡住射门角度。对方无计可施只能带球突破，但脚下出现空隙，阿莱克斯伸脚将球抢了过去。唯一一次扳平比分的机会就这么溜走了，那个金发学生一下子失去控制，一脚踢上了阿莱克斯的膝盖。
阿莱克斯摔倒的时候，球缓缓滑向前方，对方连忙追上去射门，一直形同摆设的守门员冲过来死死抱住了球，比赛结束，12:11。
在阿莱克斯倒下的一瞬间，站在场外的乔伊突然脸色煞白疯了一样跑进了球场，连站在他旁边的爱德加都没时间拉住他。还好比赛随即结束，大家欢呼跑动，乔伊的行为才显得没那么突兀。
他的记忆和阿莱克斯在石室倒下的那一刻重合，心脏差点跳出了胸口，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知道了。
看到阿莱克斯安慰他的笑容时，乔伊才仿佛从噩梦中醒来。冷静下来后，他示意旁边的学生和他一起扶起阿莱克斯。体育老师过来检查伤势说不要紧，以防万一还是交代他们去看校医。之后转身去训斥那个违规的金发学生。
爱德加努力推开人群找阿莱克斯他们时，耳边却传来了这样的对话。
“看到女王刚才的反应没？吓了我一大跳！”
“这两天不是有谣言在说……”
校医看完断言无妨，擦了点药，让阿莱克斯好好休息一两天。
送完阿莱克斯，见爱德加似乎有话对自己说，约瑟便让艾塞尔先回去整理东西，自己和爱德加来到安静一点的地方坐下。
“发生什么事了？看你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约瑟拍了拍沉默不语的爱德加问道。
“……不管对方是男是女，两个人互相喜欢本身并没有错吧？”
爱德加一边问一边抬头认真地看着约瑟。约瑟的眼神不易察觉地闪避了一下之后，渐渐露出坦然的表情答道：
“我们的道德和法律都反对同性相爱，但我个人觉得爱上同性并没有什么错。感情和欲望维系着人的创造性，人生来就向往自由和更开阔的世界，而不断地尝试跨越界限属于人的创造性本能。律法的存在有其原因，大多与社会和家庭的功能相关，它以界限的姿态呈现，努力将世界维持在一个平衡规整的状态下。所以感情/欲望与道德/法律之间总是摩擦不断，在一些问题上冲突十分激烈。”
约瑟似乎被那双渐渐睁大的黑色眼眸所吸引，不知不觉对着眼前的少年长篇大论起来。
“道德和法律不是绝对的，本质上其实都是多数派对少数派的胜利。世上喜欢同性的人毕竟少数，所以他们只能听任多数派的裁决。多数派对同性相爱的敌视其实源于一种无知的恐惧心理。而且，这个时代本身就极度排斥人的爱欲，所以怎么可能对这种违反社会和家庭功能的爱欲持宽容态度呢？”
爱德加虽然听得有点费劲，但一直都很认同地点着头，眼睛里甚至闪烁着激动的情绪。
“不愧是约瑟，可以如此清晰地看透这个世界。”
这话换成以前，约瑟或许还能笑着接受，但现在的他只能以苦笑回应。
“都是很简单的道理，等你长大了自然会明白的。”
约瑟知道爱德加一直在为自己和克里斯的事烦恼，如果这番话可以安慰到爱德加，对于内心狼狈不堪的自己又何尝不是种救赎？
“你知道阿莱克斯和乔伊现在是恋人关系吧？”爱德加问道。
约瑟点点头等他说下去。
“都是我不好，把暗恋阿莱克斯的奥利弗带去茶会，结果这两天他到处说阿莱克斯和乔伊的事。只是游戏的话，哄闹一阵就过去了，但阿莱克斯和乔伊是认真的。我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人们默认模拟恋爱游戏，却将真实可贵的感情视为禁忌。只是因为相爱就被当做罪人，我一想到这一点就很生气。”
他和克里斯是父子，这种感情无法行走在阳光之下，爱德加早已认命，但他依然会为朋友的命运感到忿忿不平。
“我们的社会就是这样，为了维持大多数人认同的秩序而无情地消灭‘异端分子’。所以很多人只能将真实隐藏起来，努力在夹缝中生存下去。但不管被如何残酷地对待，依然有无数‘异端分子’顽强地走完人生不是么？”
“也只能这么想了。”爱德加表情黯然地叹道。
周六的下午，爱德加他们一起送艾塞尔到校门口。约瑟已经将行李安置好并坐进了马车里。
一一道别时，艾塞尔的绿眸红发在夕阳的映衬下愈发显得艳丽如画。
“好好养嗓子，等你回来用歌喉征服整个圣西门！” 爱德加颇为认真地说着。
“好！不过你得管教管教你那位不听话的随从，咳咳，他刚刚分明就在后面哼了一声。”艾塞尔一边偏头躲过加贝尔砸上来的拳头，一边嬉皮笑脸地说道。
考试周结束后，大家在一月一次的外出日疯玩了一整天。那天镇上有个背影酷似克里斯的人，爱德加不知不觉跟在了他身后，直到对方忍不住回头询问，爱德加才一脸失落地道歉离开。
11月中下旬天气突然变得十分异常。极为罕见地在进入冬天时出现了狂风暴雨，整个英吉利岛仿佛变成了海上颠簸飘摇的船只。爱德加躺在床上听着窗外一阵阵的风声，想象着弥尔顿被飓风包围，三楼的帐篷被灌进去的风吹得东倒西歪的样子。
一夜噩梦。
两天后飓风离去，天气开始变得晴朗。下午课上到一半时，约瑟将爱德加叫出了教室，无视对方询问的眼神，约瑟带爱德加去宿舍收拾东西，之后拉他坐上马车去利兹，再换火车一路赶回兰伯斯。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异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