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加的梦》ooe

4、爱玛

　　到了舞会前一天，克里斯才发现糟了，因为一直以来都放任爱德加一个人自由自在，完全忘了要教他社交礼仪，虽然人们对十二岁的孩子应该也不会苛求什麽，但爱德加毕竟是兰格雷家未来的继承人，如果因此招来非议孩子本身也会难受吧。

　　被告知爱德加正在试穿定做的礼服，克里斯心想正好趁这个时候给他上一课。

　　爱德加换上了礼服正对著穿衣镜，镇上过来的裁缝邓巴站在他旁边赞不绝口。爱德加继承了他母亲的发色和眼瞳的颜色，只是跟他母亲冷淡的气质不同，爱德加给人感觉很温和，眼神中常常透著几分迷茫。

　　克里斯一开始很中意眼下流行的海军风套装，但毕竟十二岁已经不是那麽幼稚的年龄，只好听从裁缝的建议，换成隆重的黑白小礼服。

　　爱德加不太习惯镜中的这个自己，在伦敦他一直穿普通便装，最多天冷加件斗篷，这麽正式的打扮还是第一次。看到克里斯走过来，爱德加羞涩地笑了笑，一时之间不知道手脚该摆在哪里。

　　克里斯对邓巴的手艺称赞了几句後，让管家带他去领钱。

　　“另外那套衣服……？”

　　加贝尔显然没有一起下来，他的礼服整整齐齐摆在桌上。克里斯之前顺便让邓巴做了加贝尔的礼服，这次舞会正好也可以用上。

　　“不用试也没关系，应该很合适。”

　　看邓巴有点磨磨蹭蹭，克里斯突然明白了什麽，心中掠过了一丝不快。

　　邓巴走後，克里斯站到爱德加身後一起看著镜中的孩子。爱德加才到克里斯胸口，不过以克里斯和西尔维娅的身高看，爱德加长大了应该也不会矮小。

　　“在伦敦学过跳舞吗？”

　　爱德加果不其然地摇摇头，克里斯叹了口气。

　　“简单的华尔兹舞步还是很容易学会的，我现在教你也不迟。”

　　“……必须得跳舞吗？”爱德加明显信心不足。

　　“也不是……不过玛蒂尔德小姐应该很期待吧，而且学会了总是有用的。”

　　“……”

　　“学起来不难，试一下就知道了。”

　　克里斯很正式地先鞠了个躬。

　　“可以请您跳舞吗？可爱的小姐”

　　然後，他拉起爱德加的手一边数著节拍，一边迈著舞步。

　　“123……223……不对，伸左脚，看著我……323……”

　　一个舞步下来，爱德加已经踩了克里斯好几脚。

　　“别看脚，看我”

　　爱德加抬头看到克里斯笑眯眯的鼓励眼神，只好硬著头皮继续。

　　几圈下来，爱德加倒是逐渐跟上了克里斯的舞步，两个人渐渐转出了试衣间，来到了连结大厅的走廊上。

　　“放松放松，把身体的重心交给我。”

　　越跳越顺的两个人带著风经过，连落地窗帘的穗带也跟著一起起舞。爱德加只觉得自己有种快要飘起来的眩晕感，想让克里斯停下来但又乐得让自己随波逐流。送完裁缝回来的管家被眼前生气勃勃的一幕惊到，忍不住鼓起掌来。弥尔顿已经太久没有这麽欢乐的景象了。加贝尔伸著懒腰路过，望向大厅看到一幕，吃惊之余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似乎想到了什麽，克里斯突然停了下来，爱德加如蒙大赦，扶著克里斯的手臂不停地喘气。

　　“糟了，虽然你刚才跳得不错，但你应该学会的是男步不是女步……我们重来。”

　　爱德加内心惨叫了一声，知道这个下午应该是哪里都不能去了。

　　兰格雷家的马车到达菲尔德时正是下午茶时间，菲尔德家新雇的厨师做了一手好奶酪，老菲尔德夫妇一直希望克里斯能带爱德加一起过来品尝。

　　天气很晴朗，虽然还未进入夏季，但和煦的日照下，风暖暖地吹拂著。大人们围著草地上的餐桌谈论著时事，女佣则不停地从手推车里拿出饼干水果和各种奶酪。因为菲尔德的女主人喜欢法国时尚，所以从桌布到茶具都十分华丽，跟冷峻单一的弥尔顿庄园风格相去甚远。

　　孩子们被安置在了一旁的小餐桌上，缪塞两岁的儿子保罗从母亲艾菲手里挣脱开，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想要参与他们。加贝尔从下了马车开始就情绪不佳，一个人坐在一边一言不发，玛蒂尔德则忙著向爱德加打听伦敦的所见所闻，继续上次被打断的话题。对於爱德加的回答，加贝尔时不时会哼上一句，但完全没有纠正的意思。

　　小家夥够不著桌上的饼干便伸著手依依呀呀地叫了起来，加贝尔不耐烦地塞了一块在他手里，结果反而因此被小家夥缠上了。扯著他的袖子不停地摇晃，水汪汪的大眼睛狗狗一样地望著加贝尔，似乎是希望对方把他抱起来。心烦意乱的加贝尔突然站起来，一个人走到远处的大树下面。小家夥愣了一下嚎啕大哭起来，艾菲赶紧跑过来抱起儿子转著圈哄他。爱德加这才看清楚小家夥的脸，被眼泪鼻涕糊住的样子既可笑又可怜。玛蒂尔德抓了几块餐巾擦了半天才帮忙擦干净。

　　“艾菲姑姑，我们带他去草地上玩怎麽样？”玛蒂尔德已经坐累了，正好想放松下四肢。

　　小家夥被玛蒂尔德拉著手咯咯地笑著。到了比较温暖的斜坡上，玛蒂尔德放开手，让爱德加帮忙铺开毯子，女佣也正好端了点心过来。远处的加贝尔靠著树嘴里叨著根草，不知道在想什麽。

　　小家夥走走爬爬一会儿就累了，靠著玛蒂尔德的腿打起盹来。玛蒂尔德今天打扮得很轻盈，碎花的裙子和缀著纱的白色凉帽，浅色的皮鞋也很衬温暖的天气。大家都还没有换上舞会的服装，只是惬意地享受著下午茶时间。

　　“他似乎完全不喜欢这里，都怪我太任性非要邀请他。”玛蒂尔德看著远处的加贝尔，神情有点沮丧。

　　“不用管他。”

　　“加贝尔他到底是什麽人？为什麽会出现在你家？”

　　“他是母亲生前照顾过的病人，父母双亡无家可归，母亲很同情他，所以嘱托父亲照顾他，就是这样……”

　　在兰伯斯，关於弥尔顿庄园流传著各种各样的传说。而弥尔顿庄园的女主人也就是爱德加的母亲一直都是个谜。听说她结婚没多久就扔下丈夫和刚出生的孩子跟丈夫最好的朋友私奔。情人死後又带走了孩子，之後再也没有回来。听说她生前是个大美人，跟同样相貌出众的克里斯曾是兰伯斯令众人豔羡的一对。

　　“爱德加，你别跟人说是我说的……” 玛蒂尔德眼神黯然道，“其实我姐姐爱玛一直爱著你父亲，但听说你父亲直到现在也还爱著你母亲……你母亲她是个怎样的人？”

　　大人的餐桌上并没有爱玛的身影，自从老菲尔德和妻子逐渐年迈後，爱玛接手了菲尔德家的上下琐事，和缪塞分别主内外事务，井井有条地打理著菲尔德庄园。

　　“母亲……从我记事起就没有见过她的笑容。我觉得她其实在7年前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玛蒂尔德似乎被爱德加的话吓住了。她无法想象那样的画面，也无法想象爱德加是如何度过这些年月的。

　　“抱歉我说的太夸张了……母亲她心地很好，对福利院的人和无家可归的人都很友善，大家虽然知道她不容易接近，但都很喜欢她。她讨厌贵族制度，当初会抛下父亲和我也许也有这个原因在内。”

　　“贵族制度……这些大人世界的东西还真是难以理解呢……” 玛蒂尔德仰面躺了下去，望著只有几片淡云漂浮著的蓝天出神，“对了，一会儿舞会的时候我把新来的家庭教师介绍给你吧。他叫约瑟，你一定会喜欢他的。”

　　风开始变凉的时候，佣人过来招呼他们回大人身边去，爱德加看了眼大树下面，发现加贝尔已经不见了。

　　跟著父亲和其他大人一起往菲尔德家的宅邸走去，中间经过修剪整齐的法式庭院，远处两个结伴而行的身影吸引住了爱德加的目光。女子20出头的模样，身材窈窕，淡雅的长裙上搭著同色的披肩，浅褐色的长发挽起束在精致的蕾丝头饰下面。身後年龄相似的男子穿著时下流行的收腰式军装外套和长裤，鬓角修剪得十分整齐。男子一脸风尘仆仆，似乎在诉说著什麽，女子则似答非答十分疏离。

　　看到走近的一众人，女子微笑著移到了路边，玛蒂尔德已经跑了上去。

　　“爱玛姐姐，你一下午上哪里去了？”

　　爱玛捏捏玛蒂尔德的脸，抬起头正好迎上缪塞和克里斯的目光。

　　“好久不见，爱玛。”克里斯上前行吻手礼。

　　就算短短一瞬，爱德加也分明地看到了爱玛眼中那化不开的柔情，即使在如此内敛温婉的女子身上，爱情也不可控制地燃烧著，只要睁开眼睛全世界就只有他，所以什麽都藏不住，可怜但也让人怜爱。

　　梦中如此孤独和悲伤的父亲，原来也被人这麽痴痴地不求回报地爱著，这一从未有过的认知让爱德加感到一阵眩晕。

　　“马丁，你不是去了伦敦吗？还以为你不会参加今年的舞会。”缪塞拉过斯托克家的长子，为了给爱玛和克里斯留一点空间。

　　“我有重要的事想对爱玛说，明天一早还会再赶回去……”空气已经很凉了，但马丁的额头还是渗出了汗水，看来这次回来是他人生的重大时刻。缪塞当然知道是什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另一边的克里斯招手让爱德加过来跟爱玛认识。

　　“爱德加，”爱玛用纤细的手指理著爱德加额前的卷发，微笑著说，“虽然你不记得我，不过我曾经可是经常跟著缪塞过来陪你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