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兰伯斯的过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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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刚刚进入中旬时，爱德加听说约瑟已经回到了兰伯斯，便去信□□牧师家约他出来。约瑟上午就出现在了弥尔顿，据他自己说，他已经从劳顿的旅途中完全恢复过来，整个人生气勃勃。双胞胎兄妹艾塞尔和阿什莱陪着怀孕的母亲，这两天□□家是从未有过的热闹。
爱德加一脸神往地听着约瑟描述这趟旅程的所见所闻，特别是关于火车的部分。英国现在不少地方已经铺上了铁轨，再过不久应该也会延伸到离伦敦只有一天马车路程的兰伯斯。对于孩子来说，可以改变距离和速度的东西总是充满了神奇的吸引力。
“一旦火车出现，兰伯斯大概就会消失。”
“为什么？”
“到时候会出现工厂、人口会流动、生活方式也会随之改变，有一天你会发现你熟识的兰伯斯已经不存在了。”
是啊，一旦步入新的轨迹，回首时一切都会变得面目全非吧。就像他和克里斯，过几年他还能从克里斯的眼瞳中再看到自己么？
“□□先生，能不能推荐几所寄宿学校给我？我想秋天入学。”
约瑟吃了一惊。
“你还在逃避你父亲再婚的事么？”
“算是吧……短暂的旅行已经结束，该是说再见的时候了。”
“弥尔顿不是你的家么？”
爱德加摇摇头，“□□先生，你不会明白的……”
约瑟失笑，这小家伙到底在说什么？忍不住伸手拍拍对方的脑袋责怪道：
“叫我约瑟，还有你这是求人办事的态度吗？”
最后，约瑟答应帮他联系利兹附近的寄宿学校，前提是必须经过克里斯的同意。
“他不可能反对的……这两天我会跟他说这件事。”
“爱德加，”约瑟托着下巴，直接看进对方的眼睛里，“你是不是连他的婚礼都不打算参加？”
“……”爱德加低下了头。
“我不知道你和你父亲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你这样真的很孩子气。你父亲在你眼里或许很强大，但他其实也需要支持，哪怕到时候只是站在背后说句祝贺的话也好。”
“我知道了……”
爱德加与其说是在冷漠地逃避，还不如说是害怕自己到时候失态让克里斯难堪，但这样的想法他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乖孩子，这个世上虽然不是每件事都有对错，但社会很严苛，有的时候要多为大人着想点嘛。哟~！”
看到加贝尔牵着马驹远远路过，约瑟跟他挥手打招呼，对方只是看过来一眼就一声不吭走过去了。
“看来他今天心情不太好。”
“别管他……”
“你去读寄宿学校的话，加贝尔怎么办？跟你一起去？”
“啊？”爱德加显然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你们不是朋友么？”
朋友？冤家还差不多，加上加贝尔上次说的那些意义不明的话……他可不想那个嘴上挂着憎恨又有暴力倾向的人待在身边。
但自己讨厌他吗？爱德加说不上来也懒得去想。
“他可以留在弥尔顿……克里斯会安排的。”
“发现你经常直接叫你父亲的名字呢……”约瑟笑眯眯地说。
“坏习惯改不掉了。”
“对了，听说爱玛小姐病了，我回来后还没来得及去探望，待会儿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一想到克里斯在那里，爱德加的心跳就开始加快，对于这样的自己，爱德加觉得既悲哀又无奈。
“威尔之前来信邀我和父亲今晚去布莱克伍德看画，大概最后的润色部分已经完成了。要不我们探望完爱玛小姐后直接去布莱克伍德？”
“好啊。是那副以你为模特的画么？夫人似乎相当着迷呢。”
原来约瑟一回来就先跟夫人联络了，爱德加又想起了那天晚上他们之间的暧昧气氛。约瑟这个人可以相信吗？为什么自己想要去相信他？这些疑问偶尔也会在爱德加的脑中闪过。
爱玛前两天就已经可以下床了，不过身体还是相当虚弱，不能离床太久。午后克里斯会扶着她躺在外面安置好的睡榻上，傍晚再挪回房间。
爱德加和约瑟到的时候，他们俩似乎正在交谈，爱玛穿着宽松的长裙搭着蕾丝披肩，头发从中间分开简单地在后面盘着，虽然没有任何修饰，但也显得优雅大方。她身后垫了很多枕头和靠垫，整个人几乎半坐着。睡榻上有书和针线活，显然因为有人陪伴而被遗忘了。
坐在旁边的克里斯穿着白衬衫和浅色马甲，表情呵护，眼神也很温柔。可以说，从心底深处，克里斯都是喜欢着爱玛的。这个文静的女孩子很早就进入了克里斯的视线，总是陪着哥哥缪塞来看望他和幼儿时期的爱德加，在西尔维娅带走爱德加后，也会偶尔一个人来访，带点菲尔德自制的奶酪和物品，似乎想尽一点自己的力量为克里斯带来温暖，期盼着他内心的创伤能早日痊愈。
克里斯并没有为了救爱玛而去捏造感情，他只是将自己对爱玛一直以来的喜爱之情毫无保留的表现出来。爱玛也是感受到这份真挚，才渐渐脱离了绝望的心境，重新开始有了生机。
和上一次爱德加看到时的模样相比，现在的爱玛明显让人放心多了。但一想到这是因为克里斯在她身边日夜守护的结果，爱德加的心中不禁一阵阵刺痛起来。
看到爱德加和约瑟过来，克里斯从椅子里站起来。
他……有多久没见爱德加了？一直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他不去见他，但是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思念便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爱德加，他的宝贝，晚上是否还会做噩梦，是不是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掉眼泪。他几乎就要上去抱住爱德加纤细的身体，抚摸他的脸，吻他的眼睛……
但爱德加渐渐变得困惑的表情让克里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跟约瑟互相问候后，拉着爱德加的手回到原先的座位上。
仆人为约瑟端来了椅子，跟在后面的是一路飞奔的玛蒂尔德，还有一脸无奈和宠溺的缪塞。
爱德加眯起眼睛，想起了第一次见玛蒂尔德的情形。那时候他对兰伯斯一无所知，像只迷路的小兽对什么都畏畏缩缩。那时候他还没有爱上克里斯，还不懂得爱原来这么令人痛苦又那么让人迷醉……
“爱德加！约瑟！”玛蒂尔德像只蝴蝶一样飞扑到他们跟前。
爱玛一好转，玛蒂尔德就开始恢复元气。一早听说约瑟要来，就一直伸长脖子等待，看到爱德加也在，更是欣喜若狂。
那天在咖啡馆，约瑟说想娶玛蒂尔德的话真的只是玩笑么？爱德加有时忍不住会想这个问题。那么可爱漂亮、像春光一样明媚的玛蒂尔德，如果有一天出嫁自己会是什么心情呢？失去少年时代的玩伴而觉得寂寞？还是像个小两岁的弟弟那样衷心祝福她？不过那家伙哪有一点点年长姐姐的样子，爱德加想着想着忍俊不禁连带鼻子都皱了起来。
“一个人在那里笑什么？”
克里斯拉着他的手松开，大手扶上他的肩，在他耳边问道。
“没什么……”
和约瑟说着话的爱玛有时会微笑地看过来，让爱德加心里升起一丝不安。虽然他知道克里斯和他在别人眼里只是一对相处融洽的普通父子，但大约是心虚的缘故，他不想和克里斯表现的太过亲密。
“我去跟玛蒂尔德说会儿话。”他轻轻挣脱克里斯的手，有点像逃离般地走向正在插嘴约瑟和爱玛谈话的玛蒂尔德。
比起单调冷清的弥尔顿，菲尔德真是一贯的欢快热闹。不久之后，两家的关系会更紧密，彼此之间的走动也会更频繁。所以即使自己不在身边，克里斯也不会觉得寂寞吧。
对弥尔顿和菲尔德来说，自己不过是停留了五个月的匆匆过客，却伤春悲秋好像自己一直存在于这些人的生活中一样，爱德加自嘲地想着。
一听说他们晚上要去布莱克伍德看画，玛蒂尔德就拼命缠着缪塞让她去，沙龙一般不会让小孩子参与更何况是女孩子，缪塞当然坚决不答应，玛蒂尔德纠缠了半天未果，急得已经快哭了。克里斯解释说今晚不是沙龙聚会，只有几个人单纯地看画，并保证看完马上送玛蒂尔德回家，缪塞才点头同意。
大概出于感谢，爱德加克里斯他们是这幅画完成后第一批被邀请的人，当遮挡的布帘被取下时，在场的人一瞬间全都失去了言语和呼吸。
“即使威尔之前已经给我看过很多次，但每次看还是会被深深吸引，无法将视线移开。”夫人叹道，“这幅画真的是太美了，特别是那双眼睛……”
威尔的笔触很细腻精致，静止的画面中似乎有种韵律在流动。和爱德加最后一次看到时相比，不少细节被处理过，融入了整体色调，背景也有调整变得更有层次。作为画中的模特，让别人那样品头论足总有种害臊的感觉。而且看到自己仿佛有一部分活在了画中，这种感觉还真是奇妙。
不自觉地看向克里斯，对方的眼中似乎闪烁着什么。
“威尔……看来我以前太小看你了。”约瑟笑道。
“这都要感谢夫人当初帮我找来爱德加当模特。”威尔毕恭毕敬地说。
“第一次看到爱德加时，我就被他黑色的眼瞳深深吸引。这是一双可以让无数人为之疯狂的眼睛……总觉得那里藏着暴风雨一样的感情……”
虽然夫人这么说，但画面上的少年其实只是从书上抬头看着远方，清秀柔和近乎透明的脸颊上漆黑的眼眸若有所思，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忧郁中。
“如果不嫌冒昧，我想和威尔先生私下说几句话。”
克里斯和威尔出去后，其他人坐下来等他们。玛蒂尔德自始至终一直抓着爱德加的胳膊，不肯放开。
“原来你给人的印象是这样的……”少女喃喃道。
“也只是一部分吧，”爱德加挠挠头，“那我给你的印象是？”
“……现在再看你，才发现原来你这么好看。”玛蒂尔德嬉笑着说。
“臭丫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直都以为只有我一个人那么喜欢看你的眼睛呢……”
威尔回来后跟夫人说了些什么，夫人露出极为惋惜的表情，又和克里斯商量了一下，才宣布这幅画已经决定由克里斯私藏。
夫人大概是感叹说不问世就被收藏起来太可惜了，克里斯便答应将画在夫人这里搁置一段时间，让威尔和夫人有足够的时间请圈内人过来看画。不久报纸上刊登了极尽赞美的评论文章，引起了不小的反响。但那幅画其实自始自终没有多少人亲眼见过。
看完画，约瑟有事还要在布莱克伍德多停留一会儿。出乎爱德加的意料，克里斯送玛蒂尔德回菲尔德后，并没有留在菲尔德，而是和他一起回到了弥尔顿。
想到自己今晚必须和克里斯商量就读寄宿学校的事，爱德加的心不安地跳动起来，他可以预感到这将是一次非常艰难的谈话。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兰伯斯的过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