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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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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朱颜午睡醒来喝了碗莲子粥,便说要去梨花小巷。天色阴霾,他也不管。走到一半天已落雨,朱颜扯迦萩进了车里。白马无人驱使,却也有规有矩地一路奔去,没人看清它额上一颗龙眼大小东珠掩在湿透的青缎紫阳花结里。
他料定天气不佳,要找的人定不会出门。果然进了巷子,马车停在一家寓所门口。风檐下一双大红明角戳纱灯笼,镂金名牌上俨然三字:芳缤堂。朱颜半挑窗纱看了一眼,笑道,“好一个芳缤堂。”
迦萩已撑起一柄五色丝线穿的千针纸伞来。朱颜下了车,早有人在门口迎候。引路进了大门,穿过一重小花园,便是客厅。刚收了伞,一个美少年已迎了出来,穿一件莲花色绉绸衫子,腼腆含笑,唇角一颗细细的胭脂痣,生得甚是动人,正是合玉班的璎官。
各人厮见已毕,分别坐下。外面送上茶来。
这璎官姓陶,名唤璎珞,小字纷香。却都是打从《桃花源记》里化出来的。朱颜在门前看了他寓所名牌,便忍不住发笑,暗道不知是谁在他身上下的这番功夫。
璎官跟班的却都奇怪,自来客人上门拜访,管他哪家的老爷,也必要使其先在客厅候上一会儿,才肯出来。虽不算搭架子,也是演惯的规矩。哪知今天这位朱姓客人一来,便径直迎出来,一毫也不迟延,倒是巴结得很。却不知璎官心里另是一番盘算。
他自从收了那份礼,便知朱颜早晚要上门拜访。俄延两日,才在这雨天等到了人。远远隔了窗已见人撑伞而来,细看却吃了一惊。来人同心里画出的模样天差地别,竟是个极艳极风情的男子。年纪轻轻,还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一身雪青衣裳飘飘荡荡,倚着个白衣人在雨里慢慢走来。桐油纸伞底色如水晶,绘着大片石绿荷叶纹,浓郁清凉。雨丝一分两分地荡上去,衬得两人身姿如烟如梦。
石阶略滑,朱颜脚下不稳,一步踏出小小涟漪,幸亏迦萩扶住。他抬头淡淡一笑,都落在璎官眼里,只觉心头怦怦一阵乱震,痉挛般又痛又麻。
璎官定下神来,笑道,“朱少爷请用茶。”他已知那白衣人是朱颜跟班,见他轮廓深邃俊俏,一双眼翠如琅玕\\\,忍不住多看了看。
迦萩慢慢走到朱颜身后坐下,头也不抬。
朱颜动也不动,微微一笑,“前日那梅花,纷香还中意么?”不待璎官说话,又是一笑,“如今可同你那盆凑成一对了。”
璎官脸色微微惶急,叫了声朱少爷,却不知如何对答。前日他不在家,回来便听打杂的说有名锦衣小鬟送了份礼来,说是位姓朱的少爷所赠。打开来看,竟是盆玉石梅花。珊瑚为枝,美玉为瓣,花蕊都是细小珍珠。璎官给唬了一大跳。不为别的,这梅花他自己早有一盆,与这盆一模一样,本是一对。他知道这东西来历,自然明白这事蹊跷。
而今面前这容色如花的男子,又不知是何许人物。
朱颜见他着急,懒懒一笑,“纷香,方才我进来时,看你园里一丛海棠开得很美。”
璎官会意,便叫打杂的出去,不必伺候。
朱颜端详他素颜。璎官台上上了妆娇艳无伦,本来面目也十分清秀,竟有几分书卷气。
璎官一面也打量他,愈看愈奇。只觉这位年轻公子官不像官,商不像商,神气慵懒,颇有几分养尊处优的味道。
朱颜笑道,“纷香,你可看出什么了么?”
璎官脸一红,忙道失礼,想了一想,大着胆子道,“朱少爷那盆梅花……”
朱颜扬了扬眉,“你也莫说受不受得起的。我只问你,这花凑了一对,可好不好呢?”
璎官一时怔住。朱颜俯身向他,盯住他双眼看了一会儿,笑道,“你自然知道,这花是哪里来的。”
璎官心念一转,陡然有了个计较。他见朱颜生得秀美,神容气质又慵然百媚,早有些疑虑,又听朱颜问这一句,便想到了什么,忙笑道,“其实是朋友相赠,究竟来历,我实在是不晓得的。朱少爷若是中意……”话没说完朱颜已失笑,回头看迦萩道,“你看这人,撇清的倒干净。竟好像我要跟他抢什么好物事似的。”
迦萩淡淡道,“你倒不问人家拿你当什么人物了呢?”
朱颜一怔,脸颊先是一红,继而又淡淡渗出一层雪冷,转脸向璎官看去。璎官见他神色微恼,心里不由得叫了声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