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十》清石

43、这样的决定（1）

　　这一夜好漫长啊，辗转反侧，眼睛睁开，窗外依然是黑夜。躺在床上，心里想了很多很多。过去的伤痛还没有完全愈合，怎么心里又要添新伤了？如果不顾一切地坚持下去，幸福的光会不会普照到我？如果一味地不听劝告，会不会伤了更多的人？
　　其实是不甘心就这样走的，可是我真的理不清这些烦乱的头绪。骨子里一直是个自尊且自卑的人，不想被别人想象成那种物质至上的女人。虽然我知道他妈妈的那些话里虚假的成份居多，凭空的占了绝大多数。可是我知道绝大多数人的印象中，我一定是那个样子的。真正了解的人能有几个呢，除非是朋友，亲人。
　　典典睡得很香，甚至睡梦里还叫了一声“阿姨”。有了这一声“阿姨”，这些天来的付出是值得的，被人误解也不要紧。
　　夏天的早晨，四点多天就有些亮了。除了电脑，所有行李只有一个包。把电脑放进箱子里，包背在背上，一路艰难地走到了行人还很稀少的马路。回头再看一眼生活了一个多月的地方，眼里有泪光在闪。我努力把眼泪忍住，不想在这个夏日的清晨，不想在这个行人稀少的地方，成为别人的焦点。
　　天还没有亮，我就回到了家，本来离家就不远。奶奶是个一年四季早起的人，夏天更早。我到家的时候，院门已经大开了。厨房里奶奶忙碌的身影，还伴随着一声一声的咳嗽，人老了之后总有一些小小的毛病的。看到我的时候，奶奶连忙问原因。我只有耐心地解释，说到她相信为止。当然真实的原因是不会说的，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既然连着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我就没有去上班。一个星期就一个星期吧，也让自己好好休息一下吧。一年当中，休息一个星期的时候并不是很多。
　　几天里，我没有出过家门一步，活动范围只在院子里。除了吃饭要到前面的客厅之外，更多的时候，我只呆在自己的房间里。
　　这个房间一直还是老样子，还是我结婚前离家时的样子。窗帘还是妈妈自己做的那个卡通的猫咪图案，衣柜还是我以前用过的衣柜，还有那张承载了我许多心事许多梦想的床。这个房间于我来说，已不仅仅是睡觉休息的地方了。更多的时候，它是一个看我笑，听我哭的老友。没有谁比它更沉默了，没有谁比它更忠诚了，没有谁比它更宽容了。
　　每天起来，我都神思恍惚的，心里一直在想着以后的事情，以后该走的路，以后该奔的方向。手机一直在响，是止尚打来的电话，可我没有接。我能想象到他此时愠怒的样子，可我知道会过去的。只要听了他妈妈的解释，至少他会放下心来的，不必东想西想的猜不出头绪。一直在庆幸，还好那次没有让他送我回来，要不然他现在肯定会到家里来找我的。算了，既然离开了，就不要想那么多了吧。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我办了辞职手续。单位里象我这样的人太多了，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不少。其实我一直都在找一个理由，找一个可以离开现在单位现在岗位的理由。在外人看来，这份工作还不错，环境好，待遇好。可是除了这个之外，我是讨厌这个地方的。我讨厌那个一直把我当出气筒的男人，说实话，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哪一年哪一天得罪了他，可是真的有好长时间了，他对我的态度是有目共睹的。总是被有意的刁难，总是会有意的惩罚，而这些，我早已习惯了。要是哪一天，他突然对我态度好转，我怕还适应不了。不过我一直没把那个人放在心上，没把那些委屈放在心上。比起生活里的事，比起工作之外的遭遇，那些算得了什么呢。而且除了那八个小时，除了上班之外，我与他是没有瓜葛的，不是吗？
　　可是现在既然有了这样的想法了，就勇敢一点吧。找工作虽说也不容易，可我有那个自信。毕业好几年，工作经验也有好几年，该有的证书我也都有了。在这里有不容我的人，在别的地方，说不定会有伯乐。更何况我还有更重要的理由，这个理由一下子就说服了自己。
　　晓在一江之隔的江南，一个日新月异的城市打工。之所以说它日新月异，是因为坐在长途车里，看到的路边景象，与我几年前看到的已经大相径庭了。小高层盖了若干幢，而我们那里才有了第一个小高层的小区。还有那些城市高架，那些繁华的商业街道，这些都是家乡小城无法比拟的。当然我不是喜欢这里的繁华，我本就是个喜欢清静的人，我只是喜欢这里的陌生。也许这世上和我一样喜欢陌生的人也很多吧，许多时候我都是这样想的。
　　到这个几乎陌生的城市来，而且是辞了工作而来，家里人一开始是反对的。可是我的态度是坚决的，我的决心不会动摇。我对家人说，一段婚姻结束了，我想开始一段新的生活，想离开这里远远的。其实并不远，只隔了一条长江，半天的行程。
　　我还是那些行李，一台电脑，一个背包。晓在人流涌动的车站出口见到我的时候，有几秒钟的惊讶。可是很快，我们就紧紧相拥在了一起。虽然常常短信联系，信息从未断过，彼此之间从未有过任何秘密。可是真的有好久没有见面了，具体的时间已经记不清了，也许还是上一年的春节时候吧。虽然离家不远，可是她只在春节的时候返家。每个人活在这个世上，总有许多无奈的，晓也是个无奈的人。
　　“卢亦，想不到你真的来了。”
　　接过我手中的东西，晓把我领到公车站牌。
　　“晓，你是最了解我的。如果不离开那里，我怕永远也摆脱不了过去的阴影。”
　　对晓，我也没有说与止尚之间的事情。她所知道的只是我找到了一份薪水不错的兼职，而且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
　　“既然来了，就安心先住下吧。”
　　晓只比我大一岁，可是一直以来都是我的知心姐姐。她的一举手一投足，都有大姐的风范。少年时，一起出去玩的时候，遇到一些为难事的时候，晓总是挺身而出。
　　“嗯。”
　　我们的目光相遇，在人来人往的街上。我在她的眼里看到我想要的理解与支持，她也应该从我的眼里看到了无助与无奈。不是到最后，不是到无可奈何，我是不会来找她的。
　　这座城市是以纺织业闻名全国的，就象家乡到处都是五金工厂一样，这是它的特色和支柱。晓便在一家规模不大的纺织厂里打工，工厂在城郊的一个村子里。不过虽然说是村庄，可已经不见了印象里农村的样子。村里的幼儿园和小学校明亮宽敞，村委会的办公楼也很是气派，经济发展得好，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一进工厂就听见轰隆隆的机器声，晓的宿舍就在车间前面的二层小楼上。我听晓说过，她们这种工作是二十四小时连轴转的，人停机不停。真难以想象，晓在这里生活的情景。
　　“习惯了就好了，我反正已经不觉得是躁音了。”
　　无论我怎样隐藏，晓还是会一眼就看穿我的心事，甚至不放过我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不要紧的，我也会习惯的。”
　　既然已经离别了过去，就该和那些舒适的环境告别了。晓在这里工作了这么多年，每天每夜都这样过来了，我为什么不能坚持呢？
　　因为宿舍里有人搬出去住了，所以我不必和晓挤在一张床上。稍微整理了一下，我便睡下了。我一直有晕车的习惯，稍长一点的路就坚持不下来了。安顿好我之后，晓便下去上班了。她今天是夜班，要到明天天亮才会下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