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十》清石

4、家庭教师（4）

　　初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怎么也睡不着。我想起了大学生涯的第一个夜晚，也是这样的辗转难眠。第一天到学校报到的时候，因为途中劳顿，身体已经十分疲倦了，可是到了晚上却怎么也睡不着。那是我第一次离家，第一次在家以外的地方睡觉。十二点之前我都没有着急，可是夜更深了之后，我的头脑依旧清醒。眼睛已经疼痛难忍，也想了很多办法。先是心里默默地和自己说话，然后是一只一只地数羊，一只两只三只，．．．．．．。一直数着，一直默念着，却也是一直到了天亮。
　　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失眠，那一年我还不到二十岁，风华正茂。转眼间，十年时间就过去了。虽然生日还没过，可是年龄已经到了三十。
　　典典已经熟睡，安静的样子象个小天使，也许这就是她本来的样子。我开了台灯，拿本杂志随便翻了翻，没有兴致。合上杂志，关了台灯，依然没有睡意。我没有再数羊，或者做其他的徒劳，我试过的，没有用的。清醒的时候且清醒吧，想想一些过往，没有什么不好。想想现在的处境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可以暂时远离那些所谓的熟悉的人，至少可以远离那些是非的中心。和一个五岁的小女孩相处，这样的日子应该是纯洁的，何况是这样一个温温柔柔的小女孩。
　　一阵阵地胡思乱想，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房间里已经是阳光明媚了。典典早已起床了，不在房间里。我起身拉开窗帘，开了窗。
　　刚出房门，我就听见杨大姐的声音了。我稍微收拾了一下，就下楼了。厨房里顾止尚和典典还在吃早点，杨大姐坐在一边不知在说着什么。
　　走到厨房门口的时候，我有些不好意思。还好杨大姐转头看见了我，热情地招呼我进去。
　　“卢亦，起来了。赶紧吃早饭吧。”她热情地拉我坐下，为我盛早饭。
　　“我自己来吧。”我刚站起来又被她按下。
　　“是不是不太习惯？”顾止尚已经吃完了，坐在那儿直直地看着我。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脸，可能他是从脸上看出来的吧。刚才我在卫生间的镜子里也看到了，疲惫不堪的样子。
　　“有点。”我点了点头。
　　“以后会好的。”他的话里似乎有一些关心，或者根本就是客套。
　　我胡乱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隔了这么长时间，肚子好饿啊。于是埋头吃早饭，反正又不是小孩子了，适应环境是迟早的事。吃完早饭我抬起头，发现顾止尚还坐在原地没有动。
　　“顾先生，今天休息吗？”被人看着吃饭，真的挺窘的，我只得没话找话。
　　“今天没什么事，就不去了。”
　　“嗯，这样也好，在家里陪陪典典。”
　　典典比昨天友善多了，也许她只是需要单纯的温暖，象我这样的关怀与爱。她的脸上有着昨晚我在她睡梦中所见的笑脸，虽然依旧没有话语，但是我知道此时她的心是快乐的。
　　“典典，你起得好早啊。”小孩子都喜欢听赞许的吧。
　　“嗯。”她的小脸有盈盈的笑，“阿姨，昨天我梦见我的童话世界了，好美的。”
　　“童话世界本来就美的呀。”
　　“可是我是梦见的昨天阿姨和我讲的那个故事。”
　　“以前没有做过这样的梦吗？”典典摇摇头，脸上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快。
　　“不要紧，以后阿姨每天都给你讲童话故事。这样做梦的时候，梦也会变得很美好的。”我本就是个爱做梦的人，想不到眼前的小女孩也这样的爱做梦。那又何妨把梦做得更美一些呢？
　　吃完早饭，典典拉着我的手不放，把我拖到了院子的角落里。昨天来得匆忙，或者我本就是个不善观察的人。这样一个漂亮的秋千架，我都没有注意到。材料上乘的木质，还有洁静的拉索，拉索上还镶了许多无名的小花。不用说肯定是典典插上去的了，点缀了朴素，有不凡的美。
　　“好漂亮的秋千啊。”我摸着冰凉的拉索，不禁赞叹。
　　“阿姨，你陪我一起玩好吗？”
　　我把她抱上秋千，让她抓牢拉索，轻轻地晃荡起来。我用力不多，秋千缓缓地荡着，典典的笑声隐隐约约。玩了一阵后，我让她休息一下，自己坐了上去。
　　荡秋千？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而且还是在旧旧的公园里。我坐上去，仿佛一下子回到了自己的童年时光。晃过来晃过去，眼前的景色也是时而向前，时而向后。典典拍着小手为我鼓劲，我喜欢看到这样的典典。
　　也许是我们精神太集中了，顾止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我的右手边，而我竟然没有发觉。我突然停下来，从秋千上站起来。
　　“典典一直不快乐，是我限制得太多了。”顾止尚没来由地说了一句。
　　“包括荡秋千吗？”
　　“是，我以前从来不允许她玩秋千的。”
　　“大人可以陪着她啊，要不然孩子岂不是太寂寞无聊了。”
　　“平时我难得在家的，更谈不上陪她玩了。”
　　“你工作忙，典典应该知道的，她那么懂事。”
　　“可是她一直都不快乐，我有好长时间都没有看见她的笑脸了。今天一早她起床就对我笑，刚才在厨房的时候，她也一直对你笑，而且还说了那么多的话。”他的语调明显有些激动，也许是他太在乎女儿了。
　　“可是快乐是孩子的天性啊，只要一点点的理由，她就会快乐的。”
　　“真的要谢谢你，让典典看上去这么快乐。”
　　“不用谢我，顾先生，其实典典一直都是这样的，只是你没有留意罢了。”
　　每个人都有好多面的性格，不是一句话可以概括的。有些人看上去似乎很快乐，其实骨子里忧伤一片。有些人看上去很忧伤，其实内心里有一个甜甜的梦。尽管典典还很小，可是人都是一样的，我们都有小的时候，我们都从那个时候来。
　　我提出要把我的电脑装在房间里，早已习惯了写日志，早已习惯了在陌生人面前倾诉。不在乎有多少人看，不在乎别人的评价。劝慰也罢，提醒也罢，只要是写给我的留言，我都会心存感激。日志已经成为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也许象我这样孤独的人并不多。有些记忆是永恒的，有些记忆却是稍纵即逝的，所以需要记载。有些事情是可以遗忘的，有些事情却是必须要记住的，所以需要记录。有些人是可以忘却的，有些人却是一辈子牵挂的，所以需要书写。
　　为了这些必要的和不必要的原因，为了那些孤寂的冷清的夜晚，我需要倾诉。可是我的对面没有人，我只能对着虚幻世界漫无目的地诉说。不求回报，不求怜悯，只要心安，只要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