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十》清石

19、往事（4）

　　时钟已经指向了九点，敲了整点之后，它继续着它的行走。已经说了多久了？从下班一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了。可是这三个小时过起来是多快啊，我都没有丝毫察觉。
　　“止宇，只顾着听我说了，我们都还没吃晚饭呢。”只顾着自己逞一时之快，却忘记了止宇可能在饿着肚子而不说话。
　　“你不说我倒不觉得，你一说我倒还真饿了。”
　　“听我说话能忘记饥饿吗？”虽然感到很抱歉，可是嘴里还是不肯放松。
　　“嗯。”
　　“那我做饭，你不要吃啊。”
　　“我说真的。”
　　“我也说真的。走吧，到厨房里来，总不至于真不吃饭吧。”
　　脸上的泪痕还在，深陷在回忆里的思绪还没有回来，仿佛梦游一般地下了楼。走下楼梯的时候，脚下略有一些轻飘飘的，止宇在一旁扶住了我。
　　“慢点，不要紧吧。”
　　“没事，就是头稍微有点晕。”
　　其实不但头有些晕晕的，就连整个人也是恍惚的。就象止宇说的，那些回忆那些往事，每说一次就犹如揭开一层伤疤。每一次都会疼痛不已，每一次都会疼痛很久，所以我才刻意不想说与人听。怕别人的苦苦追问，怕别人的自以为是的安慰，怕别人可怜的目光与神色。谁也不想把这些苦痛藏在心里一辈子，谁也不想一个人承受这些痛苦，我也想有人来分担这些痛苦。可是我不想要那些怜悯的目光，不想听那些一味地说教。
　　我喜欢止宇这样安静的倾听者。在听我说的时候，他一直在轻轻地拍我的肩，我的背。我能从他的手上感受到一种力量，我能从他的身上感觉到一种温暖。他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也不会一再追问具体的细节，不会让我难堪。他只会适时地安慰我，他只会适时地说一些让我感到特别受用的话。
　　“都这么晚了，就下两碗面条，好吗？”
　　“随便吧，无所谓的。”
　　从冰箱里拿出两个西红柿和鸡蛋，再拿出一些冷冻的面条。很快地，两碗西红柿面条就做成了。
　　“不好意思，只能让你吃这个了。”让他饿了这么久，就吃面条，我有些于心不忍。
　　“西红柿鸡蛋面，看起来很不错啊。”止宇端起面条来，故意吃得很大声。
　　“慢点，别烫着了。”
　　“嗯。”
　　“你怎么不吃啊？”止宇吃到一半，突然停下来看着我。
　　“噢，太烫了，我等一下再吃。”这个时候，我哪里还吃得下呢？人在过度悲伤的时候，总是会把生活颠倒的。肚子里没有饥饿的感觉，吃在嘴里也没有滋味。
　　“我都吃好了，你怎么还不吃啊？”可能真是饿坏了，一大碗面条很快就被他吃完了。
　　“我不想吃，你把这碗也吃了吧。”
　　“不想吃也要吃啊，别想那么多了。”
　　说了半天，我把面条分给了止宇一半。剩下的一半面条，我也吃得特别地慢。虽然面条里的西红柿颜□□人，鸡蛋也是黄灿灿的，平时我也特别喜欢吃。可是今天却食不知味，怎么也吃不下。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问你那些的，惹得你这样难过。”止宇一脸的歉疚。
　　“不要再和我说对不起，好吗？不怪你，真的。找个人说出来，心里舒服多了。”
　　“这样就好。”止宇有一些释然。
　　“我从来没有和你大哥说过这些事，可是今天却对你说了。是不是有些奇怪？”
　　“奇怪吗？”
　　“其实也不奇怪。你大哥也是有过一段婚姻的人，虽然我不知道具体的原因。可你没有经历过婚姻，而你也将终究会结婚的。”
　　“这个原因还真有些奇怪？”
　　“有过一段失败婚姻的人，不论错在哪一方，当事人都知道错在了哪里。所以，一段婚姻过后，大家都非常珍惜彼此以后再次遇到的幸福生活。而没有结过婚的人呢，总是会轻易地放掉一些可以争取到的幸福。”
　　有些经验是用自己的切身体验换来的，带着血泪。可是既然自己知道了，就应该告诉身边的人。有些弯路，还是不要走的好。那些弯路，走一次，就是一次蜕变。
　　“你还没有对我说，他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现在还想听吗？”即使他不问，我也是要说的。有些话一旦说出了口，就想说个彻底。
　　“嗯。”
　　“要怎么形容呢？”
　　我沉默了一会儿，想着应该怎么对止宇说出心里对于那个人的印象。不想说得太糟糕，因为那是自己曾经的选择。虽然当时做出决定的时候很茫然，可是毕竟是没有人逼迫的。再怎么样也是自己的一个选择，怪不得别人的。说到底，还是命运不济。以前从不相信命运的，可是自从经历过那段婚姻之后，我便相信了那些所谓的命运天注定。
　　“要说他那个人，就不得不说说他那个家庭，也就是我生活了四年的地方。”
　　“很复杂吗？”
　　“还真难用一个词来形容。按理说，应该很简单的吧。他们姐弟三个，上有父母，两个姐姐早已有了各自的家庭，孩子都已经很大了。我从来没有想过，她们会成为我这段婚姻里的又一段绊脚石。”
　　“很难相处吗？”
　　“我们是与他父母一起住的，我们住楼上，他父母住楼下。本来也相安无事的，我也尽量去适应那个家庭。我的性格有些简单，所以不喜欢复杂的人和事。原先我选择这样的家庭，也因为他只有一个人。我不习惯勾心斗角的生活，也不习惯斗嘴。可是事总与愿违，婚后只维持了一段不长时间的平静生活。”
　　太短了，以至于我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便要与各色人等开始了长达四年的战争。
　　“我也有一个弟弟的。”
　　“我知道。”
　　“我也是做姐姐的，可我从来没有那些离谱的举止。我不能想象她们的阴暗心理，我不能想象她们为了对付我费尽的心思。很难想象，是吗？”
　　“是。”止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本来和他的父母一起住就已经完全没有自由了，所以婚后的生活从一开始就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可是我已经屈服了，我已经接受了现实。也许我的思想还是很保守的，我总认为结婚了，就该尽力去维持它。说完全没有自由一点都不夸张的，因为在那个家里，我没有完全不设防的地方。就是在星期天休息的时候，我也不能多睡，哪怕是一会儿。如果晚起一会儿，下楼的时候，就会看到一张张不屑的脸，耳朵里还要听那些冷嘲热讽。”
　　“他的父母吗？”
　　“他爸爸还好一点吧，至少一开始的时候对我是友善的。好就是好，我不会把怒气迁怒于他们所有的人的。可是摊上那样一个婆婆真的是一个灾难，可能也注定了这段失败的婚姻。”
　　“很厉害吗？”
　　“怎么说呢？用简单的厉害与否都不能说明她那个人的，因为就算是到现在，我也不能真实了解她的想法。你知道吗？那个家庭之所以从简单变得复杂，一半是因为她的纵容与操纵。”
　　“纵容与操纵？”
　　“她那两个女儿早就有了各自的家庭了，可是却每日里都来那个家里报到。其实，出嫁的女儿回家看看父母也没什么，人之常情的。可是她们却不是看看那么简单的，她们的心思只有她们自己知道，只是她们闭口不说罢了。可是那种意图太明显了，除了她们的父母看不出来之外，谁都能感受得到。”
　　人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以前我总觉得太残忍了，所以不太相信这些。可是现在我信了，因为我自己就毁于那段残忍的生活，毁于那些残忍的人。
　　“她们都不用上班的吗？”
　　“有一个女儿早就下岗了，还有一个还在上班。可是都是毫无例外地每天都来，早走晚归。其实起初我对这些并不在意，因为那里毕竟曾经也是她们的家。她们有这个权利回来，只是太频繁了。我仔细留意过，从初一下午到年三十下午，整整一年时间她们都在那个家里度过。从早到晚，风雨无阻，四年里日日如此。”
　　“对这些感到很厌烦吗？”
　　“这次你猜错了。不是我厌烦，而是她们厌烦了。别人也许永远想象不到，在那个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现在，我就一直怪我自己当初太天真，也太懦弱了。如果一开始我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样子，也许今天会有一些不一样。不过，也说不定的。因为从始自终，我都是一个人孤军奋战的。”
　　“一个人？他呢？”
　　他，我不知道那个时候他在哪里。即使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他也只会站在他妈妈和姐姐的一边，而我再怎么解释也无济于事。我们的婚姻本就没有基础，怎么经得起这些折腾呢？起先的时候，他还会听我解释，还会和我争吵。可是后来渐渐地，他就不再提起那些事了。而我也忙于早出晚归，休息的时候也尽量避免与她们碰面。我以为这样可以缓和一些气氛的，可是事情的发展与我的愿望背道而驰，而我却还蒙在鼓里。
　　因为上班离得比较远，中午我是不回家的，真正的早出晚归。所以她们有了更多的机会恶言中伤，许多莫须有的罪名被她们在背后胡乱安加，而我却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