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十》清石

14、只是约定吗（6）

　　有时候，我总在想，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多了。特别是这样与自己没有多大关联的事，想多了伤了神，又怎样呢？原来自己一直想要的安静生活不就是这样的吗？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遇一些陌生的人，开始一段崭新的生活。可是现在是怎么了，怎么突然之间又牵肠挂肚起来了？
　　第二天一早，我早早地起了床。才六点多钟，可是典典也已经睡不着了。也许离开太久了，想家里的其他亲人了吧。我帮她把头发扎了个马尾，淡蓝色的玻璃球随着她的跳动而跳动。突然之间感到有些不舍，她这一回去肯定时间不短的，我在这里又算怎么回事呢？
　　晚上下班回来的时候，屋子里静悄悄的，门口也是一片漆黑，没有了典典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径直走到房间去，灯也没有开，就躺下来了。每个星期一，都会特别忙一些，压了两天的事情都赶在这一天了。
　　突然眼前一亮，房间里的灯被打开了。我努力睁开眼，原来是顾止宇。
　　“怎么才回来啊？”他的神情好象永远是这么的懒散。
　　“噢，我刚下班。”我连忙从床上坐起来，理了理头发。
　　“真够晚的。”
　　“你还没吃饭吧？”我想起来，顾止尚交待过，他们不在的这几天，也放杨大姐几天假。白天我不在就算了，现在下班了应该做晚饭的。
　　“没有呢。”
　　“那你等会儿，我下去做饭。”
　　“别做了，我们出去吃吧。”
　　“不要很长时间的，一会儿就好了。”
　　“反正有的是时间品尝你的手艺，现在就出去吃吧。”
　　“我对这里不太熟悉。”
　　“没事，我熟悉呢。走吧。”
　　他们兄弟俩说话好象都特别有说服力，我总是在不知不觉之中被说服听从。收起疲惫，我拎着包跟在顾止宇后面出了门。
　　夏天的夜晚，偶尔有徐徐微风吹来，感到有阵阵清爽。顾止宇建议去不远处的一家小餐馆，他说以前在那里吃过几次，味道挺好的。华灯初上，我们的影子一前一后，缓缓地走着。
　　“走不动吗？”顾止宇突然转过头。
　　“噢，还好，我走得有点慢。”
　　“那我也慢点吧。”他真的放慢了脚步，和我并肩走在了一起。
　　路上的行人匆匆匆忙忙的，大多是赶着回家的。若是家里有着等着回家的人，谁不想这样往家赶呢？也有象我们这样脚步悠闲的，有吃过晚饭出外散步的老人，有手牵手并肩而行的情侣。我的眼睛贪婪地看着这些在路上走着的人，他们淡定的神情让我羡慕不已。
　　“嘿，想什么呢？”顾止宇用手在我面前晃了晃，我赶紧回过神来。
　　“噢，没有。”
　　“没有？”
　　“我经常走神。”
　　“走神？怪不得呢。”
　　“这个习惯不好的，是不是？”
　　“不是啊，至少我不这么认为。”
　　“真的吗？”
　　“对啊，我就觉得你刚才的样子挺可爱的。”
　　可爱？居然用这样的词汇来形容我，我这样的年龄还有可爱吗？可爱的日子，哪个女孩子都曾经拥有过，那与容貌无关，与一切物质无关。只是那是一种失去了便不再来的珍贵的东西，任何东西都换不来的。可爱，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由内而外的率真。不矫揉造作，不悲天悯人，可是那样的一段日子好短啊。
　　“你还真的是爱走神呢？”
　　“啊？”
　　“又在想什么呢？”
　　“没有，没有想什么。”
　　“算了，我不问了，你可以继续走神，我在旁边保护你。”说着做了一个夸张的拥抱动作，我避开了。
　　“别这样。”我的声音很低，可是我不得不说。不管面前是谁，我得时时刻刻做我自己。
　　“这么严肃，和我大哥还真的有点象呢。”
　　“快到了吧。”我不想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而且这条路已经走到了头，应该不远了。
　　“噢，快了，快了。哎，对了，你喜欢吃什么。”
　　“随便吧。”
　　“随便？怎么女孩子吃饭的时候都喜欢说随便啊。”
　　看来他大哥说得没错，他这个弟弟果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说什么“女孩子吃饭的时候都喜欢说随便”，那就是经常请女孩子吃饭了。
　　“你说我们去吃火锅，怎么样？”
　　“嗯？”
　　“你不喜欢吃辣吗？不要紧的，我们点鸳鸯火锅。”
　　“不是啊，我喜欢吃辣的。”
　　“真的吗？那到时候辣哭了，可别怪我啊。”
　　“我一直就喜欢吃辣啊，我倒是奇怪你怎么喜欢吃辣的呢。”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是不是拿我跟大哥比呀。”
　　“也不是。不过，你们江南人一般都喜欢吃得清淡的。”
　　“那与不一定啊，四川人、湖南人里面也有不吃辣的呀。”
　　“也是啊。”
　　终于到了，听他描述觉得应该不远的，可还是走到了现在。虽然天气大热，可是火锅店里的生意还是挺红火的。大厅里坐满了人，我们找到角落的一个位置坐了下来。
　　我们这个地方，其实一直都是维扬菜系占主导的。一般的人都喜欢吃得酸酸甜甜的，尤其是上了年纪的人。我也是在这儿土生土长的，可我从小就喜欢吃辣椒。
　　以前奶奶每年都在门前的一小块地里栽好多辣椒苗，每天放学回家，我都会拎着一桶又一桶的水去浇灌。等到它长成的时候，翠绿的枝头都是些红红绿绿的朝天椒，可好看呢。然后妈妈就会把它们摘下来，洗干净了再剁细，然后放上一些花生、芝麻之类的，就熬成了香喷喷的辣椒酱。那种味道，现在想起来，我的鼻子还会忍不住吸上一吸，仿佛美味就在眼前。
　　“干什么？”突然看见顾止宇诧异的嘴脸。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在他面前完全没有防备，总是这样一再地走神。
　　“我，我是想起了妈妈熬的辣椒酱。”我不由地红了脸。
　　“我说你在闻什么呢，看来今天来吃火锅还吃对了啊。”
　　“嗯。”
　　“和大哥一起吃过火锅吗？”
　　“啊？没有。”
　　“也对啊，大哥是一点辣都不沾的。”
　　“嗯。”
　　“是不是想大哥了？”怎么了，我的脸上象是思念一个人的样子吗？
　　“你乱说什么呀。”
　　菜来了，我也不想再和他多说。肚子也确实饿了，而且真的有好久没有吃过这样的美味了。慢慢把菜推到锅里去，看着它们在里面翻腾，红红的汤，味道都是辣的。吃到嘴里，真的是辣到了心里，可是真的好过瘾啊。
　　虽然大厅里空调开着，可我还是辣得汗珠直冒。再看顾止宇，早已夸张得把舌头伸得老长了。我忍不住笑了起来，看到我笑，他更得意地表演起来。
　　一顿饭吃得汗流浃背的，不过真的好舒服。汗流了，心里也舒坦多了。吃得太饱了，回去的时候，走得更慢。看我们慢慢朝前移的影子，我直想笑。
　　“今天晚上是不是很高兴？”
　　“嗯。”
　　“我也是。”
　　“你什么时候不高兴了？”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不高兴的时候呢。”
　　“那才不正常呢。”
　　“那么我还算是个正常的人了。”
　　“嗯。”
　　我一本正经地说完，两个人都笑了。他们兄弟俩，差异真的很大。不论他们的外形有几分相似，单从粗略的印象来看，是相差很多的。顾止尚永远是一副洁净清爽的样子，而他呢，好象一副落拓的流浪艺术家。性格更是完全不一样，顾止尚永远是那样的不温不火，谁也看不出他的心里是喜是悲。可他呢，想笑就笑，想发火就发火，全然一副率真的孩子模样。
　　我承认和顾止尚在一起，心里会有一股莫名的压力。总是会想着他的下一句会是什么，应该怎么回答，才算得体。可是和顾止宇在一起，就不必有这些顾虑。想笑的时候就笑，想说话就说话，不想说也可以不说，甚至还可以肆无忌惮地走神。在他面前身心可以完全放松，就象他所说的，我觉得自己骨子里真的还残存着一丝可爱。
　　走在路上，我总会不时地观察身边的顾止宇。是怎样的一个人呢？早已过了而立，却能这样坦然面对一切。也许我也可以这样轻松地面对下一段人生，直面那些过去曾经千方百计回避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