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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Chapter 11 有过去的玫瑰 ...

  •   送她回去时候就猜到了,这道气她绝对忍不下去。从警龘察局出来后她一直阴着脸,沿途保持令人胆寒的安静,走路一拐一拐,偶然要坐下来歇息片刻。女警公报私仇,他赶到的时候,她已经被彻底搜身,下半身血迹斑斑。副署长跟他老爸有几分交情,见状也颇感尴尬,当下严厉地斥责女警一番,聊胜于无地随便问话几句,便命令释放嫌犯,亲自送两人离开。

      他站在门外偷听Reid和Chloe的争执,可惜难以逐字分辨清楚,想到那个总是老神在在的天才失态怒吼他就痛快,这些日子就他一个不顺心,换你尝尝这滋味挺好。然后Chloe带着满脸怒容甩开大门,Jake看不见肇事者,不过见到她更好。两人四目交投,彼此知道对方心中所想,他微一偏头,她就跟他走。

      动物一样的女人。

      深夜,他在画室拼作业,看着几近完成的画布,最后的修改工作无从下手,逐打算到客厅抽根烟听个音乐,转换一下心情,却见她霸占阳台最舒服的位置,嘴里叼着半根廉价烟,上半身挂在栏栅上怔怔地发呆。

      从这个角度看她,她的侧脸被五彩十色的光沫烘得发亮,金色灿烂的秀发随着闷热的夜风有一下没一下的微微飘动,那双海蓝色的深邃眸子散漫无神,似乎了无目的地盯着远方,又似是甚么都没放在眼内。

      真漂亮,漂亮到令人心悸。他打赌Irish Pub半数男性会怦然心动,可他看到她这副样子就没来由的生气。

      『妳又惹麻烦了。』他压沉嗓子说道:『我爸会收到消息,妳让我怎么解释?妳还记得你们要见面吗?』

      回头见他一脸不高兴,她木无表情的掸一掸烟灰,说:『我离开时忘了带走随身物品,请你替我走一趟。』

      似差遣酒吧里的好色之徒般支使他,他气往上涌,大踏步走到阳台,粗暴地扳着她的肩膀逼她转过来,说:『要拿你自己拿,我不欠你的。』

      她兴味盎然,伸手轻抚他俊俏的脸蛋,掌心的凉意一点点渗入他的皮肤里。
      又香又软又凉,又带着香烟的颓靡。

      『我满脑子是骑在他身上的画面,你真的让我去吗?』

      她在他的家里出入,复合传言又甚嚣尘上,三姑六婆断言正经老实的联邦探员不比高帅富浪漫多情,难讨酒吧小姐欢心,落得被抛弃的下场。然而真相他心里知道,身高样貌财富是身外之物,在Chloe心中,没有比前任室友更纯净的好人,他在她落魄的时候不问情由施以援手,此恩无价。

      Jake从上午开始一直守着男主人的家门,没完没了彷似自虐地幻想Reid和Chloe的生活细节。有时候他接到夜深的电召,念念有辞爬出被窝,她送他出门,踮起脚尖吻他的额头,叮嘱他万事小心,他会有点儿害羞,开心又认真地答应。

      她会帮忙打扫,他会补购零食。她会在他疲倦时泡咖啡,他会在阳台摆放造型可爱的烟灰盅。虽然两人习惯独自生活,然而有人作伴的感觉又出乎意料的有趣,于是颇有默契地不再提起她早该搬走的事。

      直至大吵一架,一时晦气赶走了她。

      他等啊等,等到月色照亮一地烟蒂,才等到Reid拖着魂不守舍的步伐回家。他看起来糟透了,脸色憔悴,眼底一圈浓浓的黑,似深受毒龘品影响。那个多事的女人若看到他这副模样定必难以撒手不管,拖拖拉拉最后又过上不明不白的同居生活,直至Happy end。

      真是他妈的够了。

      所以他撒了谎。一个让事情重上正确轨道的谎。

      一个相信了另一个远没这么纯情。Jake把小柜子搬回家,说Reid为她另觅住处感到高兴,既然是邻居,楼上楼下总有机会相见。

      Chloe嘲弄似地爆笑一声,说:『得了吧你?』

      大伙儿赞她娇艳更胜从前,想是Jake全身心把她滋润得挺美的。面对这种接近性龘骚龘扰的戏言,她没有正面响应。她不响应,大家更信以为真,于是有些酒客吃醋了,啧,那种依仗父荫的公子哥儿有甚么好?正事不做,只会讨女人欢心,现在他对妳百依百顺,将来对其他女人也是同样。

      Chloe暗暗无奈,百依百顺?那家伙稍微顺着她一点儿,太阳怕也从西边升起。替她跑腿后当晚他们又一番好吵,说吵也不过是他口不择言大吼大叫,她抽着烟任他发泄,偶然忍不住抬摃一句,他立刻像爆弹般轰个没完。后来她累了烦了,想想犯不着为这种破事露宿街头,随便道个歉安抚他一下便去睡了。

      虽是口不择言,但还是有点刺到她的痛处。

      『妳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酒吧女郎!他又不是妳弟弟,妳干嘛多管闲事?』

      当时没有放在心上,后来想起,他说的没错。

      她头脑简单,个性冲动,做事一头热又不顾后果,年幼时大大小小闯过的祸不计其数,长大后也不见得有多少改进。即使一心回报Reid的厚恩,还是处处做得不好,接二连三意气用事,惊动警察几乎赔上他的前途和声誉,也害他心灵受创,满腹委屈。

      Reid滥用毒龘品让她想起弟弟和一连串不愿回忆的往事。Chloe身受其害,不希望Reid重蹈覆辙。但细心一想,或许她太杞人忧天,他们个性回异,Reid自律甚严,断不会放纵自己沉沦不起。

      可惜事实不然。彼时Reid正处于情绪低谷,烦恼铺天盖地,工作前途,身体状况,还有那该死的所谓创伤后遗症。他一闭起眼睛便想起被绑架的情景,辗转难以安睡,压力积累,情绪失控,更依赖毒品缓解痛苦。

      他知道这是恶性循环,也想尽快戒掉,但这种东西可以还他一刻舒恬。他没办法停止,也没有动力停止,存货用尽后自动自觉跑到公园找Tom,找不到也不发急,待在老地方等着,反正他总会出现。

      后来回想,这段时间他处于自暴自弃的边缘,每天忧虑暪不住精明的同伴。他们发现后会怎样?Hotch是不是会开除他?

      他应该干下去吗?他真的可以救人吗?这些年来他咬紧牙垠努力,经历种种讨厌恐怖的罪案,每天在血液和眼泪里打滚,受害人永远救之不尽,各种各样的理由均可挑动凶手的杀机。他曾经雄心勃勃打算救助弱小,现在只觉被无休无止的恶意淹没。他被绑在小屋里叫天不应叫地不闻,一个接一个受害人在他面前倒下,他害怕。

      纵使入职前Gideon已明言个中艰辛,但他相信这份工作有其意义,所以心甘情愿投身于此。

      还有意义吗?即使奉献自己一切,所拯救的也不过苍海一粟。

      所以,还有意义吗?

      然后就像相识以后的每一次,苦恼的时候,总会听到她亲昵的声音。

      「Spencer。」

      他如踏空阶,来势汹汹的毒瘾都比不上这熟悉的声音令他痛苦万分。

      街灯下她如梦似幻,旁边抱她肩膀的男生不是Jake,大概是某个吃豆腐的街童。她瘦了一点,头发稍微长了一点,只是稍微,普通人看不出来的,不过他观察入微,对她又事事留心,普通人不要与他相提并论。

      他喉咙发紧,血脉沸腾,希望她赶快走开,走得越远越好,不要看到他窝囊落寞的模样。其实刚才她同样想过装作看不见绕路走开,然而她硬不起心肠。他孤单无助,似被整个世界抛弃,而她深刻地记得过去她无数次拥有相同感受,唯独他没有走开。

      这番心事,她不说,他自然不知。此时他看着Chloe支开同伴,不计前嫌坐在他的身边,不再痛斥怒吼也不再嬉笑回避,本该松一口气,他却感觉心都碎了。

      他没有这种经验,以前他喜欢的女孩子,要么直接走开,要么狠狠欺侮,他不需要应付她们的善意。Reid挤出狼狈的笑,随意问句好。她没有回答,径自瞅着他的黑眼圈,不觉意皱了双眉。

      「你糟透了。」她想藏住那点怜惜,他听出来了,心里更苦涩。「工作辛苦吗?」

      「老样子,习惯就好。」鼻水不受控制,Reid赶紧把发抖的双手收进衣袋,毒龘瘾发作的生理反应让他无地自容。

      他电殛般的一颤,Chloe轻揉他的头发,柔声说道:「跟我说实话,我们是朋友。」

      不是朋友。Reid匆匆瞥她一眼,他无法把她放在普通朋友的位置上,所以不想告诉她那些难以克服的恐惧,也不想被她发现他抵挡不住心理压力,他不想被她看不起。

      他不说,她不勉强。男人属于面子万岁的生物,这个单纯如白开水的大男孩也不例外。因此她放弃这个话题,轻轻勾住他的肩膀,说:「呐,今晚有花式自行车表演,你绝对想不到他们的身手有多灵活,一起去吧?」

      「我不会玩。」

      「我也不会,旁观而已。」但从她膝盖上的装备看来,她不介意讨教一招半式。

      Reid目不转睛盯着她,心里一阵悲伤。这就是Chloe,他活泼的、孩子气的、热情奔放的Chloe,他不要她的快乐蒙上阴影。Reid躲开她的手,说:「明天还有工作,我坐一坐就回去,你走吧。」

      「别这样,Spencer……」

      「我没事,你快走,他们在等你。」

      「转换一下心情嘛,当宅男有损健康。」

      「你是听不懂吗?」抬头恨恨瞪她。

      与其最后被她厌弃,不如现在停止依赖。即使几欲拉着她白皙的手掌,接受她的好意,但到底还是不行的。他凶巴巴的眼神让Chloe想起出走前的争执,他说过不要她干预他的私事,她怎么不长记性?

      她十指合拢,嘴巴张张合合,挣扎半晌才说道:「我弟弟是瘾君子,毒品的遗祸我真的再也清楚不过。」她笑得虚弱,Reid尚未理解她的意思,她往他额上一吻,盈载满腔唏嘘。「抱歉,我只是…不想坐视不理。」

      话罢翩然离去,来到嚣闹的人群中,扬起明亮的笑容。Reid看她被团团围住的画面真像看电影一样,又美丽又遥远的。好不容易等到姗姗迟来的卖家,Tom笑吟吟塞他两瓶,说:「谢谢老板,你真准时。」

      Reid凝望掌心中小小的瓶子,瓶内流动的透明液体将会渗进他的皮肤,流入他的血管,撕毁他的生命。

      「放心,这是上等货色,不会出现后遗……你是不是哭了?慢着慢着慢着,不是吧??你真的在哭?你他妈的飙上脑吗?」

      Tom捧腹大笑,指着他大呼小叫。Reid无知无觉,身体麻木,胸膛空荡荡的,往脸上一摸,手指湿漓漓一片,也分不清楚是海龘洛因或是眼泪。

      *

      同以资优身份加入FBI,Ethan跟他不同,他才华横溢,风趣幽默,见多识博,基本考核成绩名列前矛,体能考试远远胜人一筹,风头一时无俩。尤其另一位备受期待的新人是Gideon破格提拔的天才,他被视为BAU精神领袖的接班人,但除了一分钟读二万字,当时Reid没有惹人注目的技能。他的体能考试甚至捧蛋,还需主管说情才可配枪。

      大伙儿打赌Ethan会发热发亮,而愁眉苦脸不得要领的Reid则捱不过一个月,现实却跌破一众人的眼镜。Ethan冒升很快但离开更快,相反Reid渐渐发挥别人难以企及的天赋,在精英云集的BAU取得自己的位置。

      虽然不是两胁插刀的生死之交,但他们在培训的时候也建立了交情,只有Reid知道Ethan辞职后的去向。眼下他需要一个分道扬镳的老朋友,让他在沉重的压力中缓口气,或听一听他放弃的原因,可否成为参考。

      Ethan在音乐找到自己的价值。他举起啤酒笑说FBI生涯不适合他,虽然心魔依然存在,可是他在这里很快活。

      『Reid,它不会消失的。它像影子一样牢牢贴在你身上。但你可以选择,选择逃避,或堂堂正正的面对。』

      你为甚么逃了?
      你在害怕甚么?

      Gideon认为,成为优秀探员的必备条件不是无人可及的才能,而是经历日积月累、数之不尽的折腾后,仍然不屈不断的,钢铁般坚韧的承受力。

      即使以学术、数据、专业、理想粉饰坚强的外壳,可他们是人,他们会害怕,会憎恨,也会脆弱。

      Ethan目击凶手咬掉尸体的一块肉。凶手被带走时念念有辞,目光诡谲,彷佛决定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他至今仍会听到受害人临终前的哀嚎,那是一种你不会在寻常生活里听到的声音,它会钻入你的魂魄,带走你的一部份。

      Reid看到死去的被害者就像看到自己,别人永远不会明白自掘坟墓的感受,那种恐惧无法形容。他想起Elle,她开枪一刻,感情上已退无可退。

      这种人都该死。
      他害怕仇恨如燎原之火。

      然后他们抓到那个女人。

      他举起手枪,瞄准她的脸,她敢挥刀的话,他铁定轰烂她的头颅。因此他也清楚看见那个令男人闻风丧胆的女杀人犯的眼泪。她想斩杀的不是身下发抖的无辜男人,不是遭遇不幸的死者,也不是始作俑者。

      所有理由全是借口。她迷失于悲恨之中,祈求谁来扶她一把。老LaMontagne是唯一帮助过她的人,她以这种方法吸引他的注意。

      Reid要求整理她的档案。其实当年证据确凿,她身上布满经虐待和侵犯做成的伤痕,但她个性轻浮,名声狼藉,谁也不相信她惨遭强龘暴。Chloe也是同样,她品行不端,开放轻挑,所以女警一口咬定她进行毒品交易。

      说起来,他还没有感谢她。
      要不是她,他已被停职查办。

      新奥以良的晚上繁嚣热闹,他在台下欣赏Ethan的演奏。人生总有高低起伏,怯场就输了。他问Ethan是否曾经讨厌他的工作,后者笑了一声:「每次酒鬼上台发疯的时候。」

      两人哈哈大笑,他轻拍旧伙伴的肩膀,说:「你不会逃走的。」

      Reid跟他碰杯,微微颔首。

      这时手机铃铃作响,Ethan略感烦扰,Reid见微知着,猜到是女友打电话追查行踪来着。这不难怪,他魅力四射,又弹的一手好琴,自然招女性垂青。Ethan温言敷衍几句,挂线后迎上Reid打趣的目光,不由得几分尴尬。

      「你可以回去,我没关系。」

      「闭嘴。」Ethan猛蹙眉头,好像这主意有多蠢。

      诚实的天才君胡涂了。「你不是答应回去吗?」

      「敢情你没有打发过女友,完美先生。」他藉吐槽遮掩尴尬,却歪打正着。

      「我没有女友。」Reid呷口小酒。

      「看不上吗?」天才品味独特,但看他心有戚戚的模样似乎并非如此。

      「我把她气跑了。」Reid淡淡的说:「而且她有更好的对象。」

      「她说的?」他再斟一杯酒,对Reid的对象颇感好奇。旁人只道他生性害羞容易上钩,其实让他交心殊不简单。

      「犯不着说。」Jake和她郎才女貌,现在他明白小胖的意思了。

      真烦恼着呢。Ethan打个酒呃,给他一点善意的提醒。「女人远比你想的简单,你可以让她笑,就能让她哭。你让她哭了,她就等你哄她笑。同理,你气跑了她,她会等你来追,除非你让她等太久。」说着不禁失笑:「老天,你是BAU的精英吧?」

      「她没有哭。」他含糊以对,痛斥反倒不少。

      「模拟而已。」Ethan盯着他半晌,突然猛地一拍他的背,害Reid的酒杯几乎飞出去。「别妄自菲薄,要我说你真的很不错。她值得你道歉的话,别跟自己过不去。」

      Reid不想讨论下去,跟他碰了碰杯,干尽杯底。

      Ethan称赞他酒量变好了,记得以前同期生聚会,他喝一杯就跑去吐。

      他不无晦气的想,啊啊,拜谁所赐?

      *

      他相交满天下,客人络绎不绝,作为白吃白住的寄生虫,Chloe有自知之明——怨言绝对要不得。何况她住客房,门一关就是自己的世界,所以她十分克制,没有质问Jake的基本礼貌是不是跟啤酒罐一起抛进垃圾箱,譬如晚上不要扰人清梦,这种事小学生也知道。

      好吧,谁叫她无家可归,她忍!不过当事情发展到求交龘配的苍蝇恬不知耻敲房门,她就开始上火了。她是酒吧女郎,喝酒是工作之一,不过难得休假是不是可以为肝脏做点小事,例如远离酒精涂毒?

      但是幻想42吋长腿色龘情地张开的男人不关心她的肝脏,激怒屋主的朋友不好,不激怒他又对自己不好。Chloe陷入两难局面,幸好突然门铃龘声大作,她借口应门逃开,心想管你是女警是老板是客人还是Tom,总之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一开门,Reid站在外边,脸上挂着紧张的微笑。

      Chloe有点恍惚,她习惯被他拒绝,现下有点转不过来。「你…你找Jake?」

      他干嘛找Jake?「我想跟你谈一谈……」门内传来开派对的欢呼声,苍蝇紧贴上来,Reid犹豫一下,说:「方便吗?」

      Chloe甩开昆虫,说道:「当然,怎么了?」

      但死心不息的苍蝇勇于尝试,双手再度擒住伊人的香肩,一边吮她的耳垂,一边口齿不清地嗫嚅着不要管奶臭未干的竹杆儿童,来啦来啦我保证让你爽翻九重天。

      Reid脸色骤变,Chloe翻个白眼,举高美龘腿踹开背后的人形巨兽。Reid听见屋子响起碰撞和惨叫的二重奏,他梦中情人的声音像朱罗纪公园第三集暴龙的咆哮:「去你龘妈的给姑奶奶滚开!」

      话罢带上了门,把一屋嚣闹和灯光挡于身后。

      「甚么事?」

      Reid吞口惊魂未定的唾沫,鼓起勇气说道:「我不会再吸食海龘洛因了……」为了增加可信性,他作出掷地有声的补充:「再也不会了。」

      她寂静不语,那随意散漫的站姿就像随时甩门回去,不再相信吸毒者自欺欺人的谎话。岂料她笑了一笑,说:「这就好,我知道你会做到。」

      「不。」他迅速接上。「我一个人做不到。」看到Chloe的表情,他赶在被踹开前说道:「不对,我做得到,但我不愿意一个人做……」他吸口气,感觉咽喉如遭火灼。「我想你陪着我。」

      Chloe微微有气,他接二连三推开她的关怀,她放弃了,他又低声下气要求。「我犯糊涂了,你一直叫我不要管你。我不能一边不管你,一边陪着你,这很矛盾。」

      「那不是真的,Chloe……」

      「我对你了解不多,认识不深,你不能要求这样的人帮你。」

      「这是气话,你得承认当时我们都不理智。」

      「你不理智?这不像你。Spencer,我感觉你只是说出心底话。」

      「不,这就是我,我有我的情绪,我不会一直冷静——尤其妳骂我恶心,还打我耳光。你期望我有甚么回应?」

      双眼火花乍现,他可以口若悬河堵住她,可是Reid不想重蹈覆辙,他不是来吵架的。「但我想道歉。我之前说了谎,其实我早伤愈了,我只是希望你会关心……」

      她当然知道,你以为是谁照顾你的伤口?
      「我以为你讨厌。」

      「讨厌的话我会拒绝。」

      「你拒绝了,当晚在海滨公园你就拒绝了我。」她无情地反驳。

      但说无情也是装装样子,换了别人立刻会听出来,Chloe没有怪他——她打从开始就没有真心怪他。

      「对不起。」然而当局者迷,他东拉西扯一大堆,诚惶诚恐希望重新赢得她的信任。这种单纯和真挚让见尽男人劣根性的Chloe感到一阵纯粹的触动。他轻声的说:「我不想你看见我堕落的样子。」

      她心里一酸。

      堕落?你管这叫堕落吗?你不顾自身除暴安良,遭遇令人扼腕的不幸,纵使畏惧受伤,依然勇敢面对,做出艰辛而正确的选择。对于这样的你,我无地自容到不敢直视,也仰慕怜惜到不能自持。
      可是,我亲爱的Spencer,这话该我问你,你认识我多久,了解我多少?
      假如你清楚了解我堕落的过去,你是否仍会渴望我的陪伴,彷佛我是你居于外星球的玫瑰?

      这个时候,Chloe有机会回去Jake的身边。或许这是最好的做法,他伤心一阵子,总会找到新的朋友——身世更好的,更值得交心的朋友。
      但她比任何人都不愿意孤独。
      她甚至不明白Reid向她要求救赎,真正被救赎的是谁。

      她伸手揪住他的衣襟。「这算甚么意思?」口吻凶巴巴的,鼻尖如擦了胭脂。「你需要我就道歉,不需要就踹开我,你这是欺负人吗?你在欺负我吗?」

      这分明已属撒娇而并非生气,Reid反而更加不忍,逐温言保证:「对不起,我以后会对你很好,不再让你受半点委屈。」

      一时三刻说不出那里不对劲,然而他语气诚恳,她听着不禁感动。Reid观言辨色,拉住她纤小的手腕,说:「我给你准备了赔礼,你跟我来。」

      Chloe暗笑这家伙定请教过别人,赔礼这么细腻的玩意不是他的风格,打定主意待会儿取笑他一下,然后想法子婉言拒绝。毕竟他留她住下已是莫大的恩情,赔礼绝对生受不起。岂料他神神秘秘领她走过乌灯黑火的客厅,着她打开书房的门。

      她依言推门一看,顷刻目瞪口呆,无法思考。数量可观的书柜不见了,书桌也失踪了,取而代之是浅杏色的衣柜和单人床,还有瑟缩床下的花猫。

      Reid别扭得很,说个不停以遮掩害羞。「这套家具是店长的推荐,还有这头猫,我知道你想收养它……预防针打好了,检查过没有隐病,就是有点虱子,但不碍事。」

      「我搞不懂,这是你的书房吧?」

      「不,是你的睡房。」他补充说明。

      「我、我、我不明白!」她失声尖叫。

      「我不是真心赶走你。」从新奥以良回来的航程上,他思前想后,决定放弃无谓的坚持,迎接她回家。「我想你留下来。」

      当然考虑到她会拒绝,或许她和Jake进展迅速,已走到他追不回来的地方。但这都可以容后再谈,她回来也好,出走也罢,这些家具他总会留着。他期望Chloe在这儿拥有一尺之地,不论她走得多远,不论她身处何方,最后定能回到他的身边。只要她回来,无论她想要甚么,他都会给。

      因为她比世上任何人都值得。

      不知道这番思念,能否准确传达她的心底?

      三脚猫一拐一拐来蹭她的脚,她弯身抱起它,良久不发一语。Reid想看她的表情,却被她笃开靠得太近的脸。

      「要是你……再叫我滚出去,我永远不会回来。」

      「绝对没有下次。」

      她深吸口气,笑脸如射灯明亮耀眼。
      「有没有猫食?」

      Reid也灿开笑容,火里火急掏出猫罐头,交出去前突然改变主意,说:「慢着,你欠我东西。」

      「欠你甚么?」

      「道歉。」 Chloe挑起眼眉,怀内花猫喵喵乱叫,男主人立场坚定——虽然底气不足。「你也做了过份的事,你得道歉。」

      女主人抗龘议:「我为你上警局还被捅屁股,别斤斤计较好吗?」

      捅屁股!那公报私仇的王八蛋,这个仇他记住了!「不,你必须道歉,你赏了我耳光……」越说越低声。「我们都有做错的地方,我向你道歉了,该换你了…」

      Chloe沉思一阵,似乎认同道理在他,逐放下小猫,伸手轻轻抱住他,Reid心头咚的一跳。「对不起,Spencer,我确实做了很过份的事。」

      「是指打我耳光吗?」

      「不,那是你该打,我才不为此道歉。」埋首他的肩窝,她闷声说道:「是我在Irish pub的态度,我不应该这样对你。」

      把他当作居心不良的酒客一样调戏欺侮,每次回想总难释怀。Reid气一气就算了,之后也没放在心上,何况现在她为此道歉,更不会再加怪责。「所以我跟他们是不同的。」

      「当然不同。」她抬头微笑,目如流星,吹气如兰,Reid头脑发晕,骨头为之颤抖。「对我而言,你比他们更……」

      「更……?」可靠?珍贵?迷人?

      「心胸狭窄。」

      气氛果断冰裂,Chloe夺走猫罐头,无视他顶着暴风脸转来转去:「我那里心胸狭窄?你道歉后数落我心胸狭窄?我刚才没有这么说!」

      「越辩越明确,老实承认了如何?」

      他尖叫抗辩:「可是我没有心胸狭窄!」

      Chloe偷偷咬着笑意:「只有心胸狭窄的人才觉得自己心胸不狭窄。」

      *

      当晚她在Reid的房间留宿。

      半夜他瘾发得厉害,她搂紧他的臂膀,告诉他挺过来。Reid咬破嘴唇都不说半句苦,他是男人,不能让女人担忧。

      为了分散注意力,Reid打探她弟弟的事。

      Chloe顾左右而言他,后来还是败给他一副体谅模样温柔地表示:「没关系,我们可以聊别的。」只得无奈地剖开往事的皮层:「其实没有引人入胜的情节,他是了不起的孩子,前途一片光明,大伙儿期望他会有出色。」她说:「但青春期的烦恼让他崩溃,他偷偷使用毒品减压,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淡淡道来自有一番悲哀。Reid安慰她这不是你的错,她轻轻梳理他被冷汗浸透的发丝。「当然是我的错,是我把毒品带回家。」

      「你曾经吸毒?」

      「经验非常丰富。」她低声说。「但我熬过来了,你也一定做到。」

      Reid嗯了一声,说道:「你弟弟…后来怎样了?」

      「我不知道,我们很久没有联络,但我相信他会戒掉,他是个懂事的孩子。」Chloe拭干他脸上的汗水,说:「世上没有比毒品更恐怖的东西,它会把你改头换面,变成另一个人。我弟弟吸毒后性情大变,以前他是我见过最聪明善良的好人。」

      Reid觉得不妥,转身迎上她的视线,眉头半蹙,轻声问道:「你觉得我像他?」

      Chloe恍了一恍,咧开灿烂笑容猛揉他的脸,尽管灿烂之下情绪如乌云阴暗。

      到了早上,他坚持上班。Chloe送他到大门,打着呵欠问他撑不撑得住?Reid笑说撑不住也得撑住,谁教他选择这样的工作?

      她抱着藕臂,从忧心至释然只短短一瞬,叮嘱他万事小心。

      话罢踮高脚尖,吻他智计无双的宽额头。

      只是现在Reid知道了,这不是属于他的吻,她透过他怀缅弟弟,两人一样的聪明、善良、温柔,所以她拼尽全力帮助他,感觉如同拯救堕入地狱的弟弟。Reid能够想象她站在玄关外,抓住腼腆的弟弟,强给他祝福的吻,充满姐姐无私的爱。

      他投诉这不是祝福的吻,不作数。

      她微微好笑,当初窘得要死的人竟然拽起来。
      「好吧,怎样才算?」

      他抬起她的下巴,迅雷不及掩耳往他朝思暮想的嘴唇打个蜻蜓点水的小啵。

      Chloe的表情像中了哈利波特的魔法——整整石化。

      Reid感觉有甚么沿着嘴唇迅速涌向胸膛,肾上腺也响起意义不明的警号。他低声嗫嚅,说急口令似的:「这才是吻,我又不是你的弟弟」

      砰一声关门离开,他逃跑的脚步声一下一下踏进她的心脏。过了好几分钟,魔法解除,Chloe舐了舐嘴唇,确定自己不是身处一个低级的梦境,转身拍着脑袋往洗手间走去,顺道爆一句脏话。

      *

      这个早上好像以她为敌,前脚踏进办公室,立刻被顶头上司丢进会议室,凌乱的桌子叠满陈年案件,尘埃扑扑都蒙上了灰。

      上司是和譪可亲的老好人,年近退休之龄,希望好好享受仅余的工作时间。他视同僚如手足,赢尽属下的爱戴和尊重。

      此刻却揉揉额角,告诫她不能再这样下去。

      「怎么了?我不懂。」女警头上打满问号,翻开案子一看,全是由她经手的。上司叹了一声,说:「你被投诉了。」

      「为甚么?」好吧,她有开小差的习惯,但谁没有?

      「虐待嫌疑犯。」上司说道:「我们收到投诉,你对嫌犯使用暴力。」

      她激动地辩解:「我才没有!」

      「你当然有,照片都存档了。」上司翻开手边的档案.

      女警接过来翻了几页,脸色都变了。「那个下流的狗杂种。」

      「注意你的用词,孩子。」上司呷口宁神的绿茶,说:「你经手的案件全送去警龘察投诉科,他们会调查多少犯人受过虐待。」他横她意味深长的一眼,说:「但他们不会找到线索,这女人是特别的一个。你脾性刚烈,却不是坏人。」

      「我知道是谁投诉的!」她咬牙切齿,一张急欲报复的脸。

      「我也知道,人家职衔比我高好几级。」上司表示:「他以合法手段提出投诉。副署长试着跟他周旋,结果完全讨不到好处。你不要做后悔的事,我们保不住你。」

      「真不敢相信,你真是我的上司吗?你害怕那个FBI小鬼?」

      他也不生气,不徐不疾的说:「我无能为力。你拿甚么给她验身?我也不敢相信。木棒?这甚至不该由你做的。」

      女警心有不甘,却又无计可施,逐大声泄愤:「你无能为力!我可以出去了吗?」

      「去吧。」上司挥一挥手,半路又喊住她。「Ben是不是仍然流连酒吧?」

      女警脸色从红变青好几回,震跌灰尘的关门声代替愤怒的答案。

      另一边厢,艺术系大学生气冲冲拉开椅子,无视她显形于色的疲倦,冷冰冰抛下特别的问候:「你干嘛踢我的朋友?」

      「谁?」咬着香肠随意搜索记忆,没发现。

      「Henry。」

      「谁是Henry?」记忆更淡了。

      「长头发、穿破烂牛仔裤的男人,他肚子上一大片乌青,昨晚我还送他上医院!」Jake义愤填肤。

      想起来了。Chloe理直气壮顶回去:「你龘他妈有毛病啊?他想操龘我!」

      几秒过去,Jake像生吞了黄莲,说:「真的吗?」

      「不然你觉得我龘干嘛揍他?因为他面目可憎?我承认可能性很高,不怪你怀疑。」

      好吧,他无言以对,那个人作风下流,但想不到会对他的密友下手。Jake满腔怨气,看她吮着吸管魂不守舍的蠢相,那头柔软的短金发如纺丝般闪耀柔煦亮光,她要是闭上嘴乖乖坐着,不口出恶言不挥拳相向,的确是令人垂涎的货色。

      真不甘心。
      他暗自咒骂。

      「你说得对,Jake。」她突然咬着吸管口齿不清的说。

      「……我当然说得对,你指那一件事?」对下单的服务生报以礼貌的一笑,有效令咖啡尽早上桌。

      「而且很抱歉。」不但问非所答,还莫名其妙的叹气,Jake满身鸡皮疙瘩,这讨厌的女人自动道歉,情况绝对有异。「你做了甚么?」

      她横他一眼,脸蛋藏进阳光之中,声细如蚊。

      「你不要管啦。」

      Jake挑起眼皮瞪紧她,她假装若无其事继续猛吮果汁,吮剩冰粒还在吸水。过了不久,阳光似在那粉龘嫩的双颊扫上红粉,露出一片令人恻疑的淡淡绯红。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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