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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盲眼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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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烟坐在黑暗中梳理现在的状况,本以为天机阁里不过是藏香隐玉的事,可以找出来要挟水亿,没想到却撞破如此天大的秘密。而那个号称神界第一卜师,可以参破天机,断人生死的天机阁主人,原来不是那个神仙般容貌的美男子,却是这个密室中的囚徒。
过了许久,水亿还没有下来。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似乎勾起织烟记忆深处许多不快的经历,不禁阵阵发寒。
床上的人也再无声息,织烟忍不住开口问道:“这里这么黑,为什么不点灯?”
“呵呵。”床上的人冷笑着道,“问一个瞎子为什么不点灯,你不觉得可笑么?”
“瞎子。”织烟一怔,回想起来从进入密室起确实没有见他睁开过眼睛。
“抱歉的很,我实在不知情,还请你不要见怪。”织烟低声道。“我叫织烟,刚刚谢谢你救命之恩。”
“那也不必,我也不算救了你的性命,不过是让你多活几天而已,你被处死,是迟早的事。”这人说话总是冷冰冰的,不带感情。
“我救你也不用记我的恩情,不过事上天安排而已,你刚刚跌下来时正好撞入八卦命盘中的生门,是你自己命不该绝。”
织烟心低升起一股寒意,如果刚刚她落如死门的话,这家伙就会见死不救么?
这时脚步声传来,水亿提着食盒走下来,将食盒重重的丢在桌上,柔声道:“上等的桂花酒,你最喜欢吃的清蒸兰溪雪鱼,过来吃吧。”脸上露出难以察觉的诡异的笑容。
床上的人也勾了勾嘴角,脸上也露出相似的笑容。织烟不禁感叹,不知是否是这密室不见天日的缘故,这里的气氛总是让她感到寒冷。
“你出去吧,三日之后再来,我会告诉你结果,不过我可不想再出现饿肚子的情况。” 床上的人说道。
“既然已经有侍女在这里,每日总管内侍会送饭来,我会让他加上你的分量。不过你要看好她,我也不希望上次侍女的事情再发生。天机阁的侍女换的太快了。”水亿不再多言,转身向台阶走去。
待水亿快走出去时,床上的人忽又说道:“把灯留下来。”
水亿停下来,淡淡说了声无聊,回身将手中的灯火交给织烟,快步走出去,关上机关。
织烟非常感激他替自己留下灯火,将灯放在桌上,打开食盒,把里面的酒菜一一摆在桌上,又为他填满一碗百米饭。
“从前的侍女怎么了,听说前两天才被处死,为什么?你若有什么禁忌,还是先让我知晓吧,以免我又犯了错,白白丢了性命。”
床上的人终于起身,向桌子走来。让织烟吃惊的是,他的一头银发竟比鹰羽、水亿的还要长些,几乎垂到地面,以他的神力,若不是眼盲恐怕只有陵迦王可以相提并论了。
“我这里唯一的禁忌就是不能出去,不能与外面人说话。她是耐不住寂寞,跑出去会禁卫情郎,人没见到,命却丢了。”
他似乎对这房间熟悉的很,方向十分准确,不过毕竟两天没有吃东西,身体虚弱,脚下有些不稳。
织烟忙走过去扶住他,引他来到桌边坐下,将碗筷送到他手中,他的手指纤细修长,只是十分冰冷,如他说话的语调。
他接过碗筷,急急将米饭扒入口中,想来是饿坏了,一碗米饭下肚,也不碰那条鱼,伸手摸到酒壶,猛灌了一大口酒。
织烟突然醒悟,这兰溪雪鱼虽是处了名的肉质鲜嫩,可也最是多刺,怪不得水亿说话时笑的诡异,一个盲眼的人,如何吃得下这多刺得雪鱼。
织烟心中不平,用这种诡计欺负盲人,令人不齿。可那人明知是欺辱却这样硬扛下来,也是太过倔强了些。随即又拿了一副碗筷,将雪鱼得刺细细剃去,夹到那人碗中,轻声道:“刺我已经剃去了,你放心吃吧。”
那人冷笑道:“你倒是细心,不要以为讨好我,我就会放你出去,外面有的是禁卫暗哨,我劝你还是早早放弃这种想法,你既然见到了我,水亿是不会放过你的。”
织烟并不以为然,如果每日要她出去取饭食,以织烟的变化,逃出去并不难,只是自己费尽心机才进得王城,不找道龙卓怎么能就随便出去。
有织烟帮忙那人吃的很是畅快,转眼间碗盘皆空,一壶桂花酒也见底了,对一个两天没吃东西的人还说,这样的吃像已经算文雅了。
那人已有些微薰,忽又似有所悟的问道:“也许你并不必这样对我,这天机阁守卫森严,你竟能一个人进来,即进的来就出的去,又何必在乎我,你不过是怜悯我而已。”说罢长叹一声,又回到床上。
织烟边收拾起碗筷,边说:“我不是怜悯你,只是感激你帮我留下灯火,在说以你的神力,还轮不到我怜悯你吧。”
“想不到你还很会说话,你是那一边派来的?你很奇怪,我感觉不到你身上有一点神力,可是又觉得你深不可测,不像神族人呢。”
“我是卑神族。不过是新送来的乐舞,又不入水亿大人的法眼,只被派去作了侍女。”织烟回答,又反问道:“你又是什么人?你问了这么多,我却连我侍奉的大人的名讳都不知道,让我以后怎么称呼?”
“哈哈…………”那人大笑道,“你很聪明,有趣的侍女,从前可从来没有一个侍女敢问我这种问题。”
“对于从前被处死的侍女,你没有救过她们?”
“不是我不救,每一个见到我的人,我都会悄悄为他们卜上一卦,可惜全部都是死卦,我是个不祥之人,见到我就是他们的命数已到。你是第一个撞上生门的人,不过关于你其他的一切我却卜不出来,这倒是少见的。”
“都说卜卦算命也靠机缘,也许只是我机缘未到而已。”
“不是机缘,迄今为止,我卜不到命数的人,第一个是我自己,多说卜者不能自占,也许是如此;第二个是我的母亲,我曾多次想探究自己的身世,从自己身上反推母亲的命数,可每次都被更强大的力量挡了回来,没有结果;你是第三个,完全没有头绪。”
“自己的身世?你不知道么?”织烟觉得越听越是奇怪了。
那人摇摇头叹道:“我也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我是谁呢。”
“这怎么可能?”织烟迷惑不解。
“有什么不可能。从我记事儿起我就是个瞎子,我是在水氏府中长大的,好像从小他们就知道我的神力不同,不停的换人教我诗书典籍,占卜易理,学的不快不好,就是饥饿毒打。不知吃过多少苦头,我终于被训练成了出色占卜者。”
“他们还不死心,又找来许多艰涩的古书,让人读给我听,自己钻研。只要我想知道的,就有人读给我。”
“不过好像每个人为我读书的只读上一部分就被处死了,之后更凡是见过我的人也几乎都被处死了,从最小时的乳娘,到后来的侍女,全部都是处死的命运。所以对处死二字,我已经麻木了。”
他紧闭着双眼,躺在床上,修上的睫毛微微颤动着,那下面的眸子,织烟却从未见过。他说的漫不经心,好像只是自言自语一般。织烟却听的头皮发麻,这个人经历的是什么样的生活,自己所处的究竟是神界还是魔界。
“小时候还可以在外面走动,学成了就只能住在密室里,可以和我接触的除了侍女,就只是水亿一个人,一天他告诉我,从此之后我只能是他的影子,世界上除了他与族长,已经没有知道我存在的人了。我如果想活下去就必须为他占卜,乖乖作他交待的一切事情。”他脸上又露出惯有的冷笑。
“于是我就开始了和他斗智斗力的生活,日子过的好像有趣了一些呢。我好像从来也没有名字,大概是因为我总是单独与人相对,名字都不需要了。”
织烟顿觉语塞,这样的人生是她无法想象的,而他却这样过了千年。他的孤独似比织烟还要深刻。
“我只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有个乳娘叫过我阿然,不过第二天她就被当着我的面处死了,我如今还清晰的记得她身上的味道,还有她临死时的惨叫声。你若喜欢就叫我阿然好了。”
织烟心中十分不忍,忙说道:“阿然,我见你与水亿长得很像,也许你也是水氏族人。水然,也是不错的名字。”
“是么,你觉得他们把我当作族人看待么?也许我不过是抢回来、买回来、拣回来的也不一定。”阿然的声音有些凄厉,又转而淡漠,“还是阿然好了,不知从何而来,也没有姓氏倒是现实些。”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身世了,我已经说了这么多,呵呵,今天真是奇怪,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也许我是真的醉了。” 阿济脸上尽是苦笑。
“我,我确实不是哪一边派来的,我也不懂你说的哪一边是什么意思,我进王城有我自己的目的,我只是来找人的。”织烟回答。
“找人,找个什么样的人,他对你来说很重要么?混进王城,又偷入天机阁,什么人值得你冒这么大的风险。” 阿济说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织烟静静的望着他,虽然他比不上水亿的美貌风采,而且说话也是冷冷淡淡的,可是在他身边感觉不到压力,轻轻阖着的双眼显得静谧安详,甚至有种信任感。
而且他盲眼的不便让织烟忍不住照顾,他痛苦的经历让织烟忍不住怜惜。织烟真想告诉他一切,这么多年一个人守着古老的秘密,一个人担负着七界的责任,她身心具疲,多想有人帮她分担一下,多想有人可以听她倾诉一下。
可是一瞬间龙卓的笑容浮过眼前,织烟的理智又战胜了刹那的冲动。他不是龙卓,她什么也不能说,如果让这王城中的人知道她是为了封住神界的结界而来,她又怎能活命。
“那是我的责任,我之所以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找到这些人,原谅我不能告诉你全部。”织烟说的很无奈。
织烟含糊的态度激怒了阿然,他大叫道:“好个阴险的女人,几乎被你骗了,原来你也不过是个探子,使了苦肉计而已。”说着,一股神力从指尖疾射而出,直奔织烟心口。
织烟慌忙躲闪,那神力只割破她胸前的衣襟,可却将窥世镜击的飞了出去。窥世镜飞行中映出一抹碧绿的光线,一闪即逝。织烟却呆立当场,一动不动,那是,那是龙卓真魂的颜色。阿济却没有感觉到织烟的变化,又是一指,织烟的左臂上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
织烟惨叫一声,回过神来,也不顾的臂上的疼痛,匆匆去拾窥世镜。
“不要动,不要以为我看不见就杀不了你,盲人自有许多更灵敏的感觉,今日我想取你性命还是易如反掌。”他又恢复了冷冰冰的语调,刚刚那些对话仿佛从未发生过。
织烟只得停下来,说道:“我没有骗你,也没有刺探你的意思,我真的不是你们说的什么,哪一边的探子,刚才我听到的话,不管我能不能活着出去,我对天发誓不会说出去,你要相信我,阿然。”织烟说的有些力竭,最后的一声“阿然”已尽是哀求的口气。
鲜血依旧不停的从织烟臂上流下,密室里的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静的出奇,听得到两个人急促的呼吸声,织烟的生死只在阿然的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