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留洋英国（清穿）》绯萍绕竹

2、买鞭子

　　贾敏早就把一家人要随林如海回京叙职的消息传回京城，眼看客船驶入京郊范围，心里激动坐立不安，便亲自上手收拾行李。
　　林如海坐在窗前，手边放着厚厚的叙职报告，手中拿的却是黛玉那幅画。这幅画他看了许多天，仍旧每次看都觉得惊奇。原想着叙职报告平平无奇，怕又只能在圣上面前走个过场，有了这幅画，他每天都有些别同凡响的小想法，他为此专门拟了一本奏章。
　　贾敏紧张之余，朝外间看去，长安在没事人一样由婆子带着玩耍，林黛玉和林如海父女两出奇一致地安静，忍不住感慨：“都说生女肖父，果然如此。看我们玉儿这性格还真像你，沉得住气。”
　　待走到林如海身边，她又说：“老爷看这画也挺久了，还没看腻吗？只是小孩梦境，新奇一点而已，当不得真啊！”
　　林如海哈哈一笑：“这便是夫人不懂了。你我觉得是否有意义不重要，重要的是圣上如何觉得……”
　　贾敏蹙眉，仍是不解。
　　林如海看她一眼，摆摆手道：“此去京城，为夫大约很忙。还请夫人照看好孩子们，帮我在岳母面前告罪。”
　　贾敏点头：“此事请老爷放心……只是我们在京的院子来不及收拾，前几日得信母亲让住国公府梨香院。那院子我知道，虽在府中，也是有独门进出的，也挺方便。要不我们就住国公府？”
　　林如海沉思片刻：“也好，不好弗了岳家的意，夫人也方便走动。不过我们自己那院子还是好收拾的，别人家总不好久住。”
　　贾敏笑道：“都听老爷的。”

　　下半日，客船来到京城渡口后，远远地便见岸上有挂着“荣”字的马车停那里，几个管事并婆子等在边上，看见船过来朝这边招手，林府立即有人回应。
　　贾敏交代随从们看好行李，自己一手一个小的，越过林如海迫不及待地往甲板上去。
　　林黛玉由母亲牵着，一边漫不经心探头四顾。
　　放在前世，她大概一直目视前方地面，不抬头不偏头，表面镇定实则紧张，以一个标准闺阁小姐的态度乖乖地跟着嬷嬷上马车，结果出了紧张，什么都不剩吧。再来一次，这外头的风景她再不能错过。

　　只是，离京城越近，想到马上要跟国公府一众冤家见面了，一缕缕极强的思绪抑制不住地闪现：
　　“贾宝玉，你曾说喜欢我的不染尘埃多过宝姐姐的世俗名利，可人若是朝不保夕，如何不为生计发愁？”
　　“老太太，你最重规矩，最爱仁德的名声，然而国公府可有真正融入京城权贵圈，府里那点事为何总被外人笑谈？k”
　　“王夫人，你是名门之后，荣国府当家女主人，除了往自己私库藏钱，你是不是该为整个府的生计考虑一下呢？”
　　“凤姐姐，你是最聪明的，我想知道，你一开始对我好就想着谋夺我父亲的财产吗？”
　　“湘云，很羡慕你呢，从来都任性洒脱的，聪明可爱。”
　　“宝姐姐，你也是苦命人，前一世不懂事，最后怨过你和宝玉合伙骗我……”

　　正想着，脚下一滑撞到母亲背上，贾敏紧张地回头：”“玉儿，别再张望了，到处是干活的杂工，小心撞上。”
　　贾敏一回头，见女儿一幅被京城景象吸引的模样，暗道小孩子好奇心重。任凭自己女儿平时多稳重大方，本质还是个小孩。

　　“哎，娘亲，我这就来了！”林黛玉收起思绪，扬起笑脸看向母亲，小跑两步过来，牵住母亲的一只手。贾敏带着她进了贾府为妇孺准备的排在第二位的马车。

　　坐上马车后，林黛玉跟弟弟坐在母亲对面，两人一上车就挤到车窗处，各自掀开一角朝外看，脸都要挨一起了。林黛玉很喜欢跟弟弟在一起，她能一点也想不起贾府那些事。贾敏看着一对儿女，替他们拢了披风围脖，笑了笑随他们去。

　　此时已是隆冬季节，距离过年只剩一个半月。
　　京城的天空深邃高远，蓝的澄澈。街道宽敞整洁，两旁是高大的行道树和整齐地临街坊市，还有灰墙灰瓦鳞次栉比的民房在更深处。
　　树木光秃秃的，偶尔看到几只不怕冷的乌鸦在枝头叫着，还有吃的油光水滑的胖猫会顺着屋脊跳上围墙再上到树枝上。

　　姐弟俩一个说话一个附和；
　　“好胖的猫！”
　　“啧，肥的像个球。”

　　街道比扬州宽很多，可并行八架马车。路上车来车往，像林家这样刚从外地进城的不少，从外面庄子回来办事的也不少。
　　临近年关，农田里的伙计没多少了，吃喝玩乐这些事成了消遣的去处。

　　“路真宽！”
　　“车多人也多。”

　　看这来往的马车，特征鲜明。
　　王公贵族朝廷命官的马车规格高，用料好雕花大气，门帘上多带着家徽。
　　富商豪绅的马车样子花哨，或是颜色或是花样都是新奇打眼的。
　　商队的马车大多不讲究色彩精致，多是小型结实的，只有后面拉货的板车做的大，裹得严实，铺着防雨防晒的油纸。
　　戏班子的马车也挺大，一般没装门帘窗帘，追捧那些伶人的路人不少，伶人们热情地挥手，有的还现场弹奏乐器。

　　“哇，神仙朝我挥手了！”
　　“应该是朝前面那驾车挥，那个败家郎丢了一串铜板过去。”

　　更多的是平民的马车，上面的木头修修补补，有些干脆只有一块板子，还有的用驴子拉着，牛车也有。

　　“唔阿姐，那头牛拉兜里也好臭啊！”
　　“那就屏气。”

　　道路分的清清楚楚，每个方向四个车道，两个是贵族官员走的，一个是商道，一条是民用。平民那条熙熙攘攘挤的不能动弹，官道宽松空旷。

　　时间接近正午，冬天的阳光稀罕，许多人不想在家里坐着，跑到路边的茶馆、带露天长凳的小摊上，一边花一两文钱占个位子，一边磕着瓜子看马路上来去匆匆的各路人。

　　“阿姐那些人盯着我们看，快进来把帘子放下。”
　　“随他们吧，他看我，我看他。”

　　大大方方把脑袋搁在窗子边的林黛玉于是经受了无数人看戏般的眼神，坚持小半刻钟后终于受不了，放下了帘子，把自己的脸遮一点儿。

　　四岁的林长安嘲笑她：“阿姐害羞啦？看你一直不放帘子，我还以为你不怕羞呢！”
　　林黛玉羞恼之下终于破功，反嘲回去：“嘿，还笑啊姐呢，谁一有人看咱们就躲起来了？亏你还是男子汉大丈夫。”
　　林长安脸色涨的通红：“姐姐笑我，坏坏！我是小孩不是男子汉！”

　　贾敏笑着看向两个最近总爱斗嘴的孩子，劝着：“好了好了，都少说点吧。外面那些人是没事干老喜欢盯着贵人的马车瞧，你俩都把帘子放下来，别主动当人的谈资。”
　　林黛玉冲她娘做了个鬼脸。之后乖乖地只留一条缝看外面。

　　马车又过了两个路口，林黛玉专心地盯着每条路口高高竖起的长幡。临街只有酒楼茶馆，真正热闹的街市藏在各个内巷。每个巷子路口会竖起一排招牌长幡或旗子，一般会是那条街名气最大的几家店竖起来的。

　　金家车马行。

　　看到这几个字后林黛玉心中一振，放下帘子对她娘道：“娘亲，我要下车买个东西。”

　　贾敏诧异：“买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要买的？”

　　林黛玉不等她应允，直接弯腰走到车夫那头，一边往下跳一边对她娘说：“买根鞭子玩玩。”

　　“胡闹！不准下去！哎陈六，你怎么让小姐下车了！快、我们跟过去！”
　　贾敏吓得不行，一边扯过林长安抱在怀里，一边吩咐着车夫。同时让身边的丫鬟赶紧下车告诉前面马车上的老爷。

　　林黛玉突然下车后，跟在马车边上骑马的两个护卫也看到了，一个继续跟着林如海，一个第一时间朝林黛玉这边来。

　　只是不知道林黛玉一个年纪这么小的官家小姐怎么行事这么野，别人为她的安全提心吊胆，她却又钻又躲，快速地从人堆里穿过，避开车马，直奔金家车马行。

　　那个骑马的护卫带着马根本没法穿过比肩接踵的民用车道，尝试两次后，他干脆把缰绳扔给兄弟，自己拨开人群追过去。

　　只不过落后三五步，林黛玉已经跑到要去的铺子里。那边林家夫妇被拥挤的车马困住不能立即过来。

　　这一个闹剧被林家后面的一队人马看在眼里。坐在马车里身穿深蓝色长衣的少年笑了一声：“这小丫头，有趣。走，我们也不赶时间，跟过去看看。”

　　这时走到路口，正好顺天府的衙役们在路口放人拐弯，拦住了直行的人。少年坐的马车顺势拐到金氏车马行这条街。

　　他们的马车走得快，没两步少年便看到了那个小丫头，以及店铺上头烫金的五个大字。

　　“小丫头片子，一个人跑来这地方看什么？真不讲规矩，走，我们去看看。”
　　“三阿哥，我们还是回府吧。王爷估计正在等你回去请安呢。”
　　“管他，反正他眼里也没我这个儿子。走，不说那些不高兴的，跟小爷一起下去找点乐子！”

　　很快，金氏车马行门口又来了两个少年。一个五官出色却因脸上冷冷的表情显得有些凶狠，身量没完全长成，浑身气度不凡；一个身材壮实，眼神戒备的打量周围，护在前面那个少年身侧。

　　两人走进去，只见之前跑下车的少女正在挑鞭子。有她胸口高的柜台上摆了快二十根鞭子，她挨个看过去，她身边的护卫一脸焦急，对面的掌柜笑意盈盈。

　　“小姐，我们快些回去吧！老爷夫人都要等急了，刚刚小姐那样行事，他们一定十分担心。……请小姐不要难为小的，再不回去奴才要受责罚了……”

　　那小姐却理也不理，兴致勃勃地点了三根鞭子：“这个、这个、这个，我都要试试！对，就这三根。”

　　掌柜拿起那三根细细的马鞭，脸上带笑地递过去，实际心理狐疑。这不知是哪家小姐，玩起鞭子来了。他在心里摇头，替她的仆人担忧。这鞭子买回去，伺候她的人日子就不好过咯！

　　一边想着，他看着小姑娘，又感叹着人不可貌相。这么好看的小姑娘，神仙样的人，怎么就性子残暴呢？

　　林黛玉不知别人怎么想，她满意地看这三根鞭子。一根纯牛皮搓的皮鞭，一根古藤削出的木鞭，还有一根皮鞭混着铁链编成的铁鞭，都小巧玲珑，便于携带。抬手试了试，杀伤力由轻到重，都能把掌柜拿出的用来试炼的碎瓦片击成粉末。

　　她拿起那根最轻软的皮鞭，直接缠在自己斗篷内的腰间，把褂子放下来盖住。满意地感受了下，就冲掌柜挥手道：“都要了，剩下两根给我包起来。”

　　这三条鞭子做工过于精致，属于高价产品，掌柜见卖出去眉开眼笑。接过林黛玉给出的一小把金豆子，找一点碎银，便拿一块花色漂亮的细麻布把鞭子包好。

　　侍卫头疼地看着自家小姐飞快地买下三根价格离谱的马鞭，知道劝不住，自己上前接在手上，便准备跟着出去。

　　林黛玉确认东西到手，便朝门外去。她不想让爹娘担心太久。

　　没想到，路被人挡住了。

　　“喂，小丫头，官家小姐喜欢玩鞭子？”

　　林黛玉仰头，看见一个少年满是戏谑的双眼，脸上的神情似乎真是疑惑，让之前她以为的嘲讽其实是错觉。

　　她不想跟无关的人纠缠什么，深吸一口气，错开一步从旁边绕过，跑开之前脆生生地丢下一句话：“官家小姐怎么了？官家小姐不止喜欢玩鞭子，还喜欢揍没有眼色的人呢。”

　　少年挑眉，转身跟出去，只见小姑娘刚出门就撞到一个中年士子身上：“爹爹！”
　　“不像话！来了京城竟如此不守规矩了！知不知道这里人多眼杂，会出事的！赶紧跟爹回车上去！”
　　中年男士抓紧小姑娘的手腕，还用指骨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小姑娘捂着额头认错，接着被一个妇人拉进她原来的马车。上车前她竟然回头往他的方向看了下。

　　少年默默看着那队马车离开，等到看不着了，才转头对身边的同伴道：“那中年人似乎是进京述职的官员，你派人帮我查一下是谁家？”身边人恭敬应下。

　　少年抬腿朝自己的马车走去：皇爷爷已近老迈，宫中局势瞬息万变。就连他这个皇孙，为了保命，也不得不多知道点消息，为自己留一条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