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无音》月华天下

6、6.坚定

　　6.坚定
　　她在正厅碰到灵千言，便低着头唤了一声：“父王。”
　　灵千言正在研究乐谱，看她一眼：“这几日不是在九罗山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累了，想回家休息下。”灵无音还是极怕她这位父亲的，想想她当初为了去拜师绝食十几天，结果真到了拜师时，她却胆怯的躲回来了。
　　“……那便回房休息吧。”灵千言竟没多说什么，继续研究古乐谱。
　　那晚她泡了个暖暖的花瓣澡，并吃了厨房特意为她准备的饭菜。她想，回家的日子果真十分安逸。可是，她却始终没有真正放松下来。
　　她知道她心中的劫还是打不开。小珠在一旁问她为什么回来，她也倦倦的不愿答，只说了句：“想家了，回来住两日。”
　　小珠看出她精神不好，便十分贴心的关门离开了。
　　而屋中一下寂静下来。灵无音望着熟悉的雕花床、精致的梳妆台，和铜镜中那张素颜的脸，镜中的脸本是面无表情的。却在下一刻，突然泪流满面。几乎毫无征兆，灵无音的眼泪便顺着脸颊滚落。她好像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哭，而心中也好像应该没有痛苦。可是眼泪却止不住的落下。
　　直到她终于开口，她说：“娘亲，我可能快要撑不住了。”
　　只说了一句，她又闭了双唇。而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美貌女子，一边梳着她一头青丝，一边对她说：“音儿聪明伶俐，是我最美的孩子，一定能成为这世上顶尖的乐器高手。”
　　那个女子的面容，已经变得模糊，可是她知道，那是这世上唯一不将她视作废物的人。
　　门外有人敲门，她想可能是小珠。便清了清嗓子说：“我要睡了，你明天再来收拾吧。”
　　但是门依然开了。外面的雨仍然不停歇的下着，而门口站着的是身高只及膝盖的未语。
　　灵无音看到未语一身衣服透了大半，便几下抹掉眼泪，走过去将他拽进屋中。
　　“你怎么没回九罗山？还淋了一身雨？”她嗓子依然沙哑的。
　　“你哭了？”未语对她的话又是采取了全不理会的态度。
　　“……小未语，你现在淋了一身雨很容易伤寒的。，既然你仙术那么强，快施法把自己烤干。”灵无音一边用毛巾替他擦头发一边说。她也同样不理会他的提问。
　　“我没关系，你为什么要哭？”未语挣开她擦头发的手。
　　“我也没关系。你还是去洗个澡吧。那边还有刚烧好的热水，你洗个热水澡自然不会伤寒了。”还未等未语反应，灵无音就将他扔到了澡盆里。
　　未语显然也没想到她动作这么迅速的将他丢入澡盆，等反应过来他一身袍子都已湿透。无音正在很欢乐的往他头上浇热水放皂角。
　　还一边说着：“给小娃娃洗澡果然十分好玩，未语把衣服脱掉，我来给你搓背。”说着竟开始去解未语的外袍扣子。
　　“放肆！”未语又一次说这两个字，可是对现在的灵无音基本毫无威慑力了。
　　“是啊，我就放肆了。你这种性格，就是小珠所说人间的傲娇性格吧？”灵无音看着现在衣服全贴在身上的未语，不由得说：“怪不得总传说人间有人专爱男童，未语你这我见犹怜的小摸样，真是让人犯罪啊。”
　　“……”未语这次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灵无音的袖子又一次被火焰灼烧。她急着扑火的时候，未语从澡盆中起来并且施法烘干了自己。
　　无音脱掉她那件烧焦的外袍后，看到未语已经站在她床前等了许久，未语的衣服是干透的，头发也是干爽的。无音在心中叹息：他的术法真是上乘，这么短时间就烘干了自己。
　　未语则斜眼看她：“闭嘴，睡觉！再做些奇怪举动别怪我让你……”
　　“又让我神魂俱灭吗？无音小公子，下次换个词威胁我……”
　　“……对我好一点，我可以让你拜在韩夜门下。”未语端端正正的躺在床上许久后说，而灵无音却没有反应。应该是睡着了，未语心想，便也闭目浅眠了。
　　而灵无音，却睁着那双无神的眼，直直的望着墙壁，不知在想什么。
　　第二日，未语照例不见了。对于他这个性情古怪行踪也古怪的小娃娃，无音早就习惯了。
　　只是这一日，她在路过乐族议事厅时，却意外听到了她的名字。
　　族内长老极少提起她的名字，大概大家都下意识的忘记她这个乐族公主，所以这次提到她的名字，灵无音便迈不动脚，躲在墙角听着。
　　“陛下，老朽认为灵无音实难担当乐族安乐仙姬的头衔。这个事情已经多次被外族嗤笑，而族内也怨声载道啊。”
　　“我的女儿还担不起安乐仙姬的称号，那谁才担得起？你的女儿吗？”
　　“老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乐族只有两个仙姬称号，绮罗公主名为倾城仙姬是众望所归，而安乐仙姬，自然也该找个礼乐、仙法皆高的女子担当才是。”
　　“王，当年大祭司占卜时，也只是卜到王要生一个公主。结果王妃竟生下两个公主，又在几年后仙逝，这本就是不祥之兆啊。”说这话的，是本族的路唐长老。
　　灵无音听到后面这几句内容，突然脑中一片空白。她对于母后的记忆，只有极小的那几年。后来她去追问父王，她的母亲去了哪里。她父亲第一次用那一种陌生的眼神看她，幼小的她看不懂那复杂的眼神都涵盖着什么。但无音却再也不曾去追问父王，关于她母亲离开的事情。直到她再大些回忆起当时父王的眼神，那是包含了痛苦、怨恨以及一丝无奈的神色。
　　“这安逸生活过的太多，长老们是逍遥的忘了本分吧。”许久后灵千言说，听不出他有什么情感波动，但是无音知道，父王已经震怒。
　　“这事情本是我族禁忌，当日所说的。重提禁忌者，杀无赦。”说着他拍拍手，便上来几名侍卫。
　　虽然这路唐长老是两朝元老，从父王极小时便一直辅佐他，但在这一刻，厅中没有人敢跟这个乐族的王求情。
　　“哈哈……我早知有这天。灵千言，我看着你一点点长大，如何从一个叱咤战将变成今天这般半死不活的摸样，你早晚也会毁在那个孽障手中！”
　　“我还知道，她其实就是……”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什么封住了嘴。而后，灵无音看从大厅中被拖出的路唐长老，已经死去。
　　而大殿中还回荡着灵千言的话：“只要还坐在乐族王座上，我的女儿，就是乐族的安乐仙姬。她已去九罗山拜师学艺，必然学有所成。此后再有异议者，都与路唐长老一般待遇！”
　　他说完后，厅内一片寂静，灵无音悄无声息的离去。
　　她自己从没将这个名号放在心上。乐族有两大仙姬倾城仙姬和安乐仙姬，父亲希望她一生平安喜乐，便一早将安乐仙姬的名号赐给了她。其实只是个虚名，可是在外人眼中她竟已不堪到连虚名都担不得。
　　她晃到殿后，抬头又一次看到了未语，仍然是静静的望着她一语不发。无音想，这个娃娃神仙到底是有多大本事，在九罗山他神出鬼没，在华舞之境他竟然也能来去自如。
　　未语可能也听到了厅中发生的事情。便对她说：“我有办法让你拜入韩夜门下。”
　　无音轻轻一笑：“其实都是家务事，也没什么的。不过这次，我又背负了作孽的罪名。其实我并不是那么在意那些虚名的。可是……”
　　“不想辜负你父王的期望吧？”
　　“……是，所以你助我拜到韩夜门下吧。”灵无音终于坚定的说。
　　“……好。”

　　再次踏入晨星殿主殿，灵无音有种时光倒回的错觉。因为今日的情形和昨天仿佛一样，还是那些人员，还是那样初升的阳光。只是这一次，她并不惧怕了。
　　一归在她旁边说：“昨日韩夜上神突然有事，所以抽签改为今日。”
　　无音心中想着好巧，未语果然没有骗我。一面走入人群，也从竹筒中拿了一根签。
　　桃木签上写着端端正正的几个字，三组。
　　她往三组的方向看去，另外两名队友已经站过去了。竟然是两位颇出名的人物。鸟族的飞羽公主，和南海三太子悦之。而她走过去后，正在寒暄的两人看到她，鸟族的飞羽公主首先道：“你就是乐族的废……二公主安乐仙姬灵无音？”
　　灵无音没想到自己果然这般出名，无奈的点头应了。“飞羽公主，小仙正是无音。”
　　南海三太子也拱手行礼“南海龙宫，排行老三，悦之。”
　　“见过悦之公子。”
　　三队正好是闯火属性洞穴金焱洞，无音想她最近与火十分有缘啊。几次被火烧袍子，现在还要闯金焱洞。队伍中的三太子习得水属性法术是专门克制火的，但是飞羽的风系术法，却是助长火系的。而她，只能成为物理攻击，灵无音的怪力只有极亲近的人才知道，所以在外人眼中她一无长处。
　　和她一队的坏处十分明显，她不具备什么战斗力，对于闯洞穴这种事情帮助极小。但是好处也很明显，她不具备战斗力，自然在这一比试胜利后的下次比试中没有什么威胁。
　　明日便启程出发，一归现在在叮嘱具体事项。而眼尖的飞羽看到殿后一个白衣人影正在后门斜倚着。
　　“听说韩夜上神喜穿白衣，你看后门那个有没有可能是韩夜上神？”飞羽对灵无音说，灵无音看向后门。确实有个白衣身影站在门口，看不清样貌只模糊一个高挑颀长剪影，逆着光隐了面容。可是那站姿依然让人联想到四个字，丰神俊朗。
　　他只是随意一站，却简单的将那一处变作了风景。如玉如兰，虽只是相隔大殿，但却觉得那人好似远在天边般高不可攀。
　　她想：能给人这种感觉的，应该就是那司战上神韩夜了。但是看了一会，无音脑中又想起了那个小娃娃的身影。小娃娃若是长大还是那副端端正正的样子，倒是有几分白衣男子的感觉了。
　　飞羽拽拽无音：“怎么看痴了，我们来商讨下进金焱洞的路线和方法吧。”“这次是要拿到金焱洞的火灵兽狄卢的角。金焱洞的地势好像不是很复杂，只是危险。洞中温度极高，又时常有岩浆喷涌，是半座火山。而狄卢就在洞底的岩浆中生存，大体的地图和位置图我们一起看下。到时以我的水系法术为主，洞中没有什么花木植物，便没有什么可以再次燃烧的物体。飞羽用风系术法将雾气吹散，必要时也吹散岩浆……”说完，悦之看了一眼灵无音。
　　无音面皮一抖，会意的笑了笑：“不用太注意我，我到时候可以给你们打打杂、辅助一下。”
　　飞羽听了她的话，脸色也显得略尴尬。
　　倒是悦之还算平静：“那好，剩下的事情我们见机行事。”
　　当夜，灵无音便用青丝带密语给洛风，告知他自己明日要去做试炼任务了。
　　洛风便一边听一边应着。莫了灵无音说了一句：“我今日好像看到韩夜上神了，离得有些远看不清。但是给我的感觉确实是丰神俊朗、举手投足都是气质啊。”
　　“怎么，连脸都看不清就花痴上他了？”
　　“我一直是花痴洛风师兄你的，你竟看不出来？”
　　“……我还真没感觉出。”
　　“那韩夜上神再好再出众又与我何干，在我心中还是觉得洛风师兄是最好的。”
　　之后又说了几句。无音便准备入睡了。
　　她一直望着门口的方向，刚刚好像看到小未语进来了，怎么突然又不见了？无音一边想着小未语一边等他，却因为这两日的奔波身子实在疲倦，没有旁人陪伴竟然也有睡意了。
　　一觉到天亮，竟一直没有看到未语这个别扭的傲娇小孩。未语猜想，兴许是在外面玩够了，已经回家找父母去了。虽然她挺难想象要什么样的父母才能教出这样强大却别扭的小娃娃来。
　　桌上放着几张符咒。是未语之前说要送给她的杀手锏，他说这几个符咒就可以让他拜入韩夜门下。看来他昨天是来过的！可恶的小鬼，竟然连招呼都不打就离开。无音真想好好教育教育他，告诉他做好事不打招呼是有失仙德的。
　　而后她带着这些符纸，赶去晨星殿与悦之、飞羽汇和。
　　晨星殿，他们正好碰到了去海底的一队，有云岚在的队伍。云岚冷冷的看了悦之很久，又冷眼郑重看了飞羽，最后用眼风扫过了灵无音。便和同组人腾云离开了。
　　“这个女人，杀气好重。”飞羽喃喃的对无音说。
　　无音在云岚眼中虽然是被一扫而过的路人形象，却依然能感到她冷寒的杀意。
　　“为什么这样仇恨我们？”无音压低声音问。
　　“她曾经是悦之的未婚妻……”飞羽低声八卦。
　　“……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