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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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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赵三大高手,苻灯擅奇门遁甲,以巨石树木布下天元大阵;耶汲桑精于密宗心法,内力精深;白偈却是以一把胡琴邀斗,只闻其声便觉心神俱丧。
端木听闻众人论及阵中情形,一语不发。众人尚在争执,他已独自下了城头,往赴敌阵。石婆楼叫他不住,领了侍卫亲往助阵。端木入阵半日,第一局破阵,逼得苻灯从自己的阵法中逃遁而出。阵势虽破,巨石之间尘土四起,第二局斗了有两个时辰,旁人谁也瞧不见比斗情形,提心观战许久,听闻乐声隐隐传出,这才知道是到了第三局。
白偈弹琴,端木鼓瑟,初时阵中只闻琴声,声声破音,裂帛断金一般,后来瑟音渐起,清和婉转,淡雅如诉。琴声越走越高,越见嘈杂,瑟音却仍是淡淡然,悠悠然,细微处清晰可闻。
其时苏秦于城上观战,连昭尚在稚龄,她抓着苏秦的衣角,听了数声下来便神思不属。苏秦知道二人乐声均为内劲送出,恐她抵受不住,伸手捂住她双耳。
直至暮间才见胜负,琴声断弦而消,瑟音渐收。阵中许久不见人出来,石婆楼竟不掩饰人马兵力,挥手命数百人自八方入阵,众人赶往阵中,只见耶汲桑横死一旁,白偈跌在地下,满面灰败之色,双手俱是鲜血。
端木独自坐在一块大石上,不言不动。众人越聚越多,四下站满,竟无一人敢稍有声息。
那日石婆楼背了端木返城,直入义阳王府养伤,他在第二局以内力相拼,已然重伤,第三局却是强撑下来,若非精通乐理,以巧胜拙,早无幸理。此战他一人连败三大高手,声名轰传朝堂坊间,石衍帝连下三道封赏,太乐令、太子太傅,直至国师之位。端木也连拒了三回,辞道:山野草民,不惯朝堂。
汉赵的战书是下在寝宫之内,石衍帝事后稍有思及便觉寝食不安,心下惶惶。端木以一己之力又胜过了三大高手,更是令人胆寒。他是石婆楼府上清客,断不肯入朝为官,石婆楼来襄国面圣自带许多人马,其心可诛。石衍帝思来想去,命石婆楼进宫,将第四道旨意亲授于他:端木鬼方不能为赵所用,杀。
“他动手了?”石弘听到此处,忽然问道。苏秦摇摇头,又用力点点头,苦笑道:“个中情形我也不甚明了,似乎石婆楼尚未应允,端木已知不好,从王府逃了出来。其时我留任襄国,在城门见过他一面,终于教他走了。”他看一眼石弘,道:“此事是苏秦因私废公,罪该万死。”
“免了。”石弘道:“督尉当年一时起意,得他今日相助,将功抵过就是。”
“石婆楼听闻端木出逃,突然应了上谕,亲自带人四处搜捕,生死不论。其后颜将军在司州城外险峰之上追及端木,二人一同坠崖而亡。两具尸体拣上来时均是血肉模糊,勉强从衣饰可分辨一二。石婆楼命人将颜将军尸身运回厚葬,端木遗骨弃置荒野,再未提过他一字。”
“若说对他不住的,不只石婆楼一人,父皇,”石弘言语一顿,转而问道:“督尉如何知道他肯帮着我同石婆楼作对?”“端木为人向来任意,却从不肯欠人情分。襄国城外大破天元阵,虽是兴之所致,多半也是为了还石婆楼知遇之情。”
“如此说来,果然是难以‘为赵所用’。”石弘自语道,苏秦听得心中又是一寒,石弘颇似乃父,思密周虑,行事狠绝。说来石婆楼更是如此,石姓一门到底有些相似之处了。
石衍帝曾问石婆楼,他诛杀端木有功,可要奖赏?石婆楼沉思半晌,竟而笑了出来。那日席上是连昭鼓瑟,她年纪虽幼,姿容出落的七分娇美。石婆楼一指伸出,要了她回去,一同返平谷。自此后日日命她鼓瑟,却无一日听瑟。
“石婆楼亲自捉他,督尉放他一回,颜将军奉命追捕,却与他一道诈死。端木此人,端木此人。”石弘反覆念道。
颜伐为人刚直不阿,正是以为端木有功于社稷却遭奸人陷害,这才出手救他。苏秦在林中瞧见颜伐身形招式认了出来,旋即便想到端木在此,心中竟是以为他理当尚在人间,毫无凭据,不过是觉得这般人物不会轻易就死。
他与端木并不相熟,犹能如此,石婆楼却深知端木,看到他尸身便走,或许正是一眼便认出不是。倘若他一番绝情绝义竟是高情高意,端木又当如何?
苏秦心中疑窦既生,诸般思绪分至而来,实不知硬拖了端木进来,此一行是福是祸。
“他不是要同我一道诈死,他放我离开,自己要刎颈以谢朝廷,我告诉他,若是他因我而死我也不好再活,他想了许久才决定不死。后来就把脸划了,数年不说一个字,权当再世为人。他立志不说就当真不说,我只好自己多说些。”
颜伐捧着碗碟走进来,将一菜一饭送到苏秦面前,端木跟在他身后絮絮而谈,又对石弘道:“太子请到邻间桌上用饭。”
石弘看苏秦碗中干肉青菜,味道闻来古怪,实在不大愿意领受。眼见端木说完就走,忙叫住他:“端木先生!先生既允了相助石弘,可会下手杀石婆楼?”“我只保你性命,杀人多有不妥,还是少杀的好。”
“石婆楼当年不顾恩义,领兵追杀先生,迫先生投崖诈死,先生不记恨?”
话音未落,颜伐起手将整张木桌拍得粉碎。端木看他一眼,略沉吟一阵。他神情素来黯然无色,也瞧不出心绪起伏,只听他仍是平平说道:“我记恨他也好,不记恨他也好,与你何干?”
“先生若要报仇,石弘愿倾力相助!”
“你有求与我,偏要我来求你?行事这般不留余地,果然是石衍之子。”端木双目淡淡扫过他面孔,道:“石婆楼即便坐了朝堂,未必就天下将亡。太子这般心性,也未必就国泰民安,苏秦认定了你,不过是一点血脉可服诸侯。端木如今还苏秦人情便是,天下兴亡,报仇雪恨,都不需着落在此。”
石弘一怒起身,高声道:“先生既作此想,石弘不敢再劳烦先生,这就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