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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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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恨
翩翩青梅熟六月,
几夜恨啼,
谁道浮华总相宜?
今宵酒冷,
知多少、欢情蜜意付空词。
懵懵懂懂长江外,
一波;
数波。
道是清江无边篱。
春去秋来小半年光阴辗转,安国夫人依旧待姬未苛责,姬未却并不以为然,这也着实让作为旁观者的齐汀洲见了揪心。齐汀洲有时甚至于觉得是安国公姬行在幕后操纵刻意营造了这样一种氛围,以期达到锻炼姬未独立性格形成的一种手段;因为作为一位父亲,没有道理让自己的子女处在与自己的妻子对立的层面上而置之不理的。可是用这种极端孤立的手段去培养一位家族继承人、尤其那人又是自己的亲生儿女这样做难免残忍;便是齐汀洲自己的父亲齐氏吴留侯齐焦为了历练齐汀洲也不过是将他送至外乡,逼迫他学会决断罢了,也不至于在家族中设置重重险阻让其人没有片刻的宁日,况且对于姬未来说,在这种四面楚歌的环境下成长就真的能达到安国公姬行所预期的效果么?这在多年以后会不会又是一场悲剧的开始?恐怕在当时是很难有人说得清楚。
不过自从从刘嬷嬷处得知姬未的一些隐忧后,齐汀洲在平日里不免对姬未格外上心,毕竟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们是同病相怜的,可怜姬未的同时也是在可怜他齐汀洲自己。
但是齐汀洲真的发觉姬未的辛酸还是在竞兵之后。
皇朝自开国伊始便有春秋阅兵的旧历,春季以皇家狩猎为形式选拔新的一轮高级将领,秋季则是以操练为形式训练精锐绿骑作为巩固京畿地区的驻军,同时也为皇朝进一步扩张打下坚实的基础。世家公子没有世袭爵位者在满十四岁后就必须参选每年的春秋竞兵,以作为后备力量为朝廷所用;而像齐汀洲、姬未这种已被家族内定为下一班继承人的人更要在十二岁上就开始列席,熟悉朝廷各方面的制度。
齐汀洲自从上京入东宫作伴读起便每年春秋随驾阅兵,而姬未尚且年幼、原本不需列席,可偏偏章帝却亲点了姬未年年随驾,且自去年伊始连姬央也被恩赏在侧,让齐汀洲不由侧目。
高高观礼台上,章帝居中而座,两旁相陪的是皇朝四大家族的几位国公郡公,通常情况下南国的几位公、侯并不在侧,比如燕氏的信阳郡公就从不列席。
“未儿过来”竞兵刚开始不久,章帝便抬手叫过一直垂首侍立在安国公身侧的姬未,并指了身侧的空处说道“到朕身边来坐”
“是”姬未听了从安国公处绕出上前先倒身叩拜谢了恩才来到章帝近前席上半跪了。
“不必那么拘束”章帝见了笑笑,颇为宠溺的拍了拍姬未的肩头这才向两旁说道“朕喜欢这孩子,可爱的很”
“谢陛下”安国公姬行连忙起身谢恩,颜面上却波澜不兴。
“说起来可惜畛域倒不上京”见姬行上前章帝点了点头,话锋一转却落到了燕氏信阳郡公的两位公子身上“日夕的高足不会错的”
“正是”姬行连忙迎合一声,关于燕氏的长公子如今已是誉满天下,又有南国两大才子的悉心教导更是人中龙凤。
“朕听说次子也骁勇得很”章帝唇角微扬瞥了眼安国公姬行“滇南一役,可谓声名远播”章帝所指便是去年年初燕氏的次子燕徽容以十几岁少年之姿出入万马军中如履平地的果敢。
听出章帝的画外音安国公姬行眉梢微挑起身施礼“陛下,畛域既已上过燕氏的宗表,不如将文氏平侯爵位……”
“罢了,容后再议”章帝闻听眉头紧锁,默默吞下这记软刀同时再度扬声温和说道“潏、你怎么又躲到一旁去了”
“臣子在掂算着陛下的恩赏”章帝话音刚落一声清脆稚嫩的男声便响起,并在此时从广安侯南宫灼身后快速闪出一名十一二岁的少年跑至章帝近前施礼。
“过来”章帝满意的点了点头召唤其人过去,而与此同时姬未也默默的退到了章帝身侧却不敢离开;章帝伸手拢了已跑至近前的南宫潏的肩头笑道“你啊,快把朕的后宫翻烂了还不知足”
“是陛下偏疼臣子”南宫潏眼波闪烁透出与年龄不相符的精光,倒是姬行与南宫灼等人相互对视一番微微低下头去收起章帝的警告。
章帝这才甚为满意的偏了头去点手叫过姬未“你这孩子让朕、心疼得很,淑妃也念你,不如过些时在宫里多住些日子”
“臣子谢陛下”姬未听了连忙乖顺的叩头谢恩“臣子正有一卷新临的帖子要呈现与淑妃”
“呵呵,难为你的孝心”章帝到此时态度也舒缓了许多一左一右拉了二子坐下“你们两个也大了,挑个日子进宫读书吧”
姬未与南宫潏听了不由自主地对视了一眼颇有几分不情不愿却不敢反驳,只同时叩谢了恩典,章帝这才放话“去吧,别在台上干看着”又对一旁其余的世家子弟说道“你们也去练练”
“是”众人方如蒙大赦一般齐齐谢恩退出观礼台。
这里齐汀洲随众人出来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先众人一步退下的姬未,却见其人正在与姬央低低的说些什么看齐汀洲过来方轻笑一声“表哥可是要散散心?”
“未,你过来”齐汀洲长叹一声一脸正色的看着姬未“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表哥……”姬未轻轻摇了摇头“回去再说吧”
“你……”齐汀洲听了有些犹豫起来,顺道撩拨了几眼姬央,却见姬央很有默契的点了点头也只得罢了。
说话之间姬未忽一提马退后了几步微一拱手“表哥,少陪”说罢不待齐汀洲说什么就打马离去,而姬央也就势拱了拱手随他去了,图留下一脸错愕的齐汀洲呆愣在当场。
“未,你这又何苦?”从疏林苑回来姬央就寻个机会单独对上姬未“你这些时为何特意躲着表公子?”
“我不想与他有什么交集”姬未皱了皱眉有一搭无一搭的用手摆弄着玉笛。
“你还在因为夜的事情迁怒于他?”姬央随手丢掉适才剥剩的榛果壳,有些无奈的看了看姬未“那件事情并不全怪他”
“他该小心才是”姬未笑笑却没再说什么,只看着水面出神。
“原来你一直无法原谅的人是你自己”姬央见状冷哼一声一语点破。
“也许吧”姬未无力的叹了口气垂下眼帘,毕竟没有保护好姬夜是他的失算,躲避齐汀洲的关爱就算是对子的惩罚好了。
“说起来你这次又逃过一劫”姬央抿了抿唇开始盘剥起栗子嘴上却有一搭无一搭的说着。
“多少次了呢,我都有些倦了”姬未轻轻揉了揉鬓角看看月色,微微勾勒起唇“父亲又岂是在意这些的人”会受要挟而退却就不是安国公姬行了。
“未……”姬央听了迟疑了片刻终究岔开了话题随意问过“我从下月起正式到东殿么?”
“嗯”姬未点点头“可能会比我晚些时候,毕竟我也没到年岁”
“噢?那陛下的意思是?”姬央见说有些意外的看了看姬未“不是已经下了恩旨?”
“是,不过因为明年年初淑妃离宫的那段时间还要我随侍,故此你可能也要等到明年”姬未随意调换姿势放下手中的玉笛。
“如此最好,晚进一日是一日”姬央有些高兴起来,毕竟入宫作皇子伴读毫不轻松。
“不过早晚”姬未笑笑“难道还逃得了?”
“至少逍遥些”姬央却不以为然直直驳了回去。
姬未听了点了点头忽又抬头扬声说道“表哥,你还要听多久?”
“啊?”姬央见说寻声看时却见齐汀洲从树丛之中翩翩而至“让表弟见笑”齐汀洲有些尴尬的拱了拱手,姬未却不甚在意的一回礼让出座位“表哥请”
“多谢”齐汀洲点头应允这才再度开口“恕我冒昧,不周之处还请表弟海涵”
“表哥客气”姬未轻笑一声话锋一转“表哥有事?”
“是,有几句话想单独问表弟”齐汀洲一面说着一面征询着一旁的姬央。
“表公子,央告退”姬央见了一脸了然,不等姬未说什么便一躬身退了出去。
这里齐汀洲见四下无人这才追问过来“前些时秋狩……”
却谁知齐汀洲话音未落便被姬未打断“表哥,并没什么我已习惯了”
“你……”齐汀洲有些心疼的扶了扶姬未的肩头“你是怎么熬的……”
“呵呵,还能如何这是我的职责”姬未淡淡一笑不着痕迹的避过“这是身为姬氏公子的职责”
“姬氏公子?”齐汀洲有些意外的看了看姬未,眼前人年不过十二,这身为继承人所面临的外界压力如何能够承受?
“不是么?”姬未苦笑了一声“表哥难道不知道什么是身为姬氏公子的职责?”
“可是,你、这样太苦了”齐汀洲无力的摇了摇头,明明知道这之间的波澜,可是自己也是深陷其中的人又有什么理由去同情对方。
“呵呵,表哥是在说笑么,他们都以为我很风光呢”姬未自我解嘲的笑笑随口呢喃出来“我还真得很风光呢”从六岁时被确立为姬氏的继承人,八岁起随时入宫侍驾,十岁起正式接手姬氏家务,他姬未可有一天快活日子?便是自幼一同长大的姬央又视他为何?这宗族内外不过是他姬未孤身一人苦苦支撑而已。
“累了么?累了就放了自己……”听出姬未言语中的酸涩齐汀洲有些不忍张了张口“别太折磨自己”
“呵呵,我有选择的余地么?”姬未轻轻摇了摇头“姬氏就是我的职责,随时做好准备,在必要的时候为他牺牲一切就是我的职责……”
“你太寂寞了”齐汀洲听了愈发心疼连带着眼角也泛起了粼光“你不该这样……”
“我能如何?”姬未闭了闭眼声音已有些哽咽“滇南塞北横贯南北的商路、姬氏百年的命脉,九族万人的身家就在我的手中;我能如何?姬氏就是我的职责、我的性命,永远没有转圜的余地……”
“想哭就哭出来吧”齐汀洲见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个上步来到姬未近前将其人轻轻搂抱在怀里低低说道“哭出来会好受些……”
却谁知姬未的脸上并没有一丝情绪的波动。
默默推开齐汀洲,缓缓撤开其人的怀抱,姬未轻笑一声“多谢,天色不早、未先告退了,表哥保重”说完便一转身平静的离去。
“你……”齐汀洲见了长叹了一声“你这又何苦……”
也许,他太不了解姬未这个人了。齐汀洲暗自思量,姬未他年才不过十二,还是个孩子啊;可是这世上真的有人只把他当成个孩子么?那才十几岁稚嫩的臂膀又是如何支撑下这皇朝四大家族之一、百年望族的姬氏的未来?
这背后的风尘沧桑或许永远没有人能够说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