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Sta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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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老了，头发花白，睡意沉沉，
倦坐在炉边，请取下这本书，
慢慢地读，回想起过去你眼中的柔和，
与它们昔日那深重阴影。
——《当你老了》①
这一日的风雪很大，冰封的湖面倒映出凝固的近乎透明的灰蓝色，一条几乎被大雪淹没的小路一直伸至了森林前不远的一栋北欧田园住宅前。暖黄的火光从房子内透出，照着那些堆在窗沿上的白雪，仿佛流动滴落的蜜色，画面静谧。
厨房里，吞佛童子正慢慢地搅拌着杯里的咖啡，醇厚的香气飘散在室内温暖的空气中。而在这香气中，还隐隐藏了一丝清苦的茶香。
——这茶香是来自他为另一个人准备的茶。
夹着细小洁白的雪粒的风，呜呜地从寒冷的北方袭来，拍打得窗户砰砰响，更显出这室内的安静平和。吞佛童子一边搅拌着咖啡，一边抬起头望向远方阴沉的铅灰色天幕。
他每天下午都会来到厨房，煮一杯咖啡，泡一壶茶。
就像每一个普通的人类一样生活在这世间的某个角落。
其实这样平凡的事与生活已经持续很多年了。
而这也将再持续很多年。
客厅里十分安静，只有壁炉里的火在燃烧着，释放着温暖，不时跳跃发出啪地轻响。
炉边米白色的单人沙发上，剑雪无名歪坐着，低垂下头，闭着眼睛，呼吸轻缓绵长。橘黄色的火光落到他有些苍白的脸颊上。
从厨房走出来的吞佛童子见他睡着了，便将手里的咖啡和茶轻轻放在一旁，走到他身旁，将他身上的毯子盖得好些，就坐了下来。
壁炉里的火苗摇摆着，两个人身边的阴影也在摇摇晃晃。
面前的火，远远不如昔日，在那个倒悬的如大漏斗一样的地方②里的火那样具有侵略与攻击性。它极为温和，通过几块木柴散发令人昏昏欲睡的温度。而那里的火是永不熄灭的，它燃烧吞噬深处的罪恶，而温度则是冰冷的。
而在那里，最深的第九层，沉睡着一位远古的创世神祗。
那是一个在那地方流传了不知几千几万年的神话。
吞佛童子坐在炉火前，面无表情地回忆着久远得像一场梦的过去。
他想起，那时剑雪就是去到那神祗沉睡的湖前，以全身的鲜血与力量为代价，才得以摆脱那个永远充斥着黑暗、罪恶、冰冷、杀戮却又不死不灭的世界的。
当他得到消息赶到时，只来得及从身后扶住摇摇欲坠的剑雪无名。那时，他的名字还是鸠槃神子。
鲜红的血浸湿了脚下其实并非物质的土地，然后流入那面巨大的平静的湖，因灭世而堕落的神祗正沉睡在湖底。
直到血流尽的时候，鸠槃神子都保持着笔直的姿态，碧蓝的双眼平和坚决地望向黑暗虚无的前方。失去了鲜血与力量，他将不能再待在这里，他也无法活着。
那时，吞佛童子就站在鸠槃神子身后，看着唯一的朋友一步步坚定地离开。然后，在他倒下的时候，再一次将他接在怀里。
他将一半的鲜血给予这个一如既往固执的朋友，还不动声色地将他送到了一座雪山脚下，那里有草场，有几户人住着。失去了强大的力量，穿着像人类一样的厚重衣物的鸠槃神子，脸色苍白，唇上泛着紫。
他背对吞佛童子，道：“从今以后，再无鸠槃神子。”
吞佛童子转头看向那座高大庄严的雪山，“你今后的名字，是我给的，”他注视着朋友的眼睛，“记住了，剑雪无名。”
剑雪无名望向他的眼睛，如同那雪山上的苍穹，高远清澈的碧蓝。
一如过去，一如现在。
吞佛童子扭头去看依然睡着的剑雪无名，自失去鲜血与力量离开那个地方后，剑雪也开始嗜睡。炉火映着，他看见了剑雪眼角上被时光与平凡刻下的细纹。他知道失去了力量的他也是一样的。
他们正如同每一个普通的人一样生活，然后老去，然后死去，最后化为世间一捧尘土。
从那个地方诞生的他们，没有灵魂，没有死后的一切。
他们的死亡就是消失。
后来，吞佛童子同样离开了那里。
他在一位主君的帮助下，来到了曾经和初生的剑雪无名告别的地方。那一日的雪也下得很大，他的身后是绵延的染血的脚印。
同样失去了鲜血，失去了力量，在他以为自己将要彻底消失在世间的时候，他在那里，遇到了剑雪无名。
剑雪无名像他当初一样，用身上的血救回了吞佛童子。
从此，这个世间多了两个普通的人类，他们一起生活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
突然，吞佛童子感觉到有一只手轻轻放在了自己的手上。他低头，看到了一双眼睛。
高远清澈的碧蓝，就像雪山上的苍穹。
那是剑雪无名的眼睛。
“醒了？”
“嗯，”剑雪点点头，将视线转向之前泡好的那壶茶上，“茶似乎冷了。”
吞佛童子沉默着站起身，准备将茶和咖啡拿进厨房再热一热。他听到身后的剑雪再度开口，轻轻地说：“雪停了。”
“嗯，雪停了。”
再过不久，天就会放晴，冬天会离去，积雪会消融，湖面会解冻，解放束缚的湛蓝。
再过不久，他们会一同老去，会一同消失在世间。
但此时此刻，他们就在此处，看到停了的风雪，等待接下来的春日，等待接下来将携手共度的一年又一年。
完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Sta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