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风月》断井颓垣

4、纷扰

　　“丽仁，放弃小秦，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也希望生活可以富足安宁。当初和小秦一起，经济条件是一个原因，另外一方面，他很聪明，我以为我们可以一起创造我想要的生活，不是完全只有柴米油盐生孩子的日子。但是随着我们毕业以后，他开始接手那个水果批发市场，我发现我们已经往完全两个方向的路上走了，我不想走出学堂、就走进厨房，不想二十多岁就生孩子，五十岁当奶奶带孙子。人生，总该有点梦想吧，或者说梦想太大，我只是不想一直在金字塔的最底层。努力过，以后回想起来，也不枉然为人一世。”说完，令佳倒了一杯啤酒递给丽仁，“好了，来，今天你应该为我高兴，让我们举杯，不要再提那些已经成为过去的人或事。”

　　“既你意已决，好，祝前程似锦。”两人碰杯，“你知道，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总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我知道你最好了。”令佳笑的乱腻腻的凑上前去，丽仁笑着拔开她的头，两人打闹在一处：“好啦，你别闹了，出去走一走吧。”

　　俩人买了单，沿着路边往前走，两旁明亮炫丽的商店橱窗，陈列着人类的各种欲望。

　　夜空晴朗，令佳抬头仰望，三两星星点缀着，这个城市已经很难见到满天星空。

　　“丽仁，你最近有没有在相亲了？上次说的那个男同事怎样了？”令佳看着星星，突然开口问。

　　“有在看啊。。。我同事，后来我侧面打听过，他家里一家三口挤在一室一厅里，你也知道，我们做老师的，稳定为先，工资想要买房，根本是浮云。我既然是为了结婚才恋爱的，肯定要考虑以后住房的问题，我的要求不是很高，但是再小也要有地方住。。。所以就算喽。我上周相了一个软件工程师，身高腿长，人特别幽默，只是不是本地人。”赵丽仁是典型的一毕业就开始操心结婚的传统妇女类型，大学毕业以后，考进了一家小学做数学老师，冲着有编制稳定，环境不会太复杂，而且教师职业在婚姻市场上十分受欢迎。

　　“外地人，在本市也没有房子的吧？”

　　“可不是，但是工程师收入会好很多，他家里的条件如何，我也没有问，毕竟我们才见了一次面。你提醒了我，我觉得我可以主动一点，发个短信给他。”说干就干，立刻掏出手要，摁了几个字发送出去，很快就有短信音响起，丽仁看了一眼，眉开眼笑，令佳伸过头去看，屏幕上显示：正准备联系你，你的短信就来了，看来我们心有灵犀：）之前一直想要问候你，又不确定你的态度，纠结了下，还是想试试看。

　　“此君哄人颇有一套啊。”令佳总结。

　　“是啊，但是那又怎么样呢，这样的人至少让人舒服，我既非天仙化人，也不指望他会对我一见钟情。合得来就多聊聊，以后怎样，我现在也不知道。”丽仁一直就是实际的人。

　　“好，我也支持你，一起为自己想要的去努力。”俩人彼此微笑鼓励。
　　赵丽仁回到家里，父母都已休息。她摸回自己房间，换了衣服洗完澡，躺到床上继续跟一个星期前认识的相亲对象崔立翔发短信。崔立翔出生在安徽一个小城里，并非农村人，自小聪慧，读书优异，大学考到北京，毕业以后来到本市工作，目前在一家国有银行从事电脑系统管理工作。他外型阳光，见事伶俐，在单位自来很受一些年长妇女的喜爱，由此也是相亲对象一直不断。丽仁的舅舅在一家超市工作，在这家银行采购过年食品时，认识了他们的工会主席王阿姨，然后两人就分别向对方推销了自己的外甥女和银行之草。

　　丽仁的爸爸是目前还没有退休，还在一个小公务员的岗位上奉献，妈妈年轻时也同样经历了企业下岗，然后四处打短工，直到几年前退休，生活才安逸下来。

　　丽仁活泼好动，从小小朋友们都愿意与她一起说话、玩耍，相比起令佳来，她更讨男生的喜欢。其实她从高中起，就与同班的一名男生相交很好，考上大学好，就公开了恋情，双方家长也十分赞同，知根知底的同学非常靠谱。只是，大学毕业前的一年，这个男孩出国留学了，一直到所有手续完成，丽仁才知道，质问之下得到的回答是：“我上的大学不如你，我想以后有更好的前途，所以去进修，我们不是分手，你可以与我一起去的，或者等我回来。”这简直是废话，丽仁已经大学快要毕业，此生并无太大鸿愿，倾尽家产去外国念一所三四流大学，并无必要。事已至此，已经没有谁对谁错，她不能拦着他要求上进，也拦不住，但是未来不知多少年的等待，赵丽仁不是傻瓜，谁又能忍得住独自在异乡长久的孤寂。此事之后，丽仁沉寂了很久，后来就学会了抽烟喝酒泡吧，好在不曾走得太远了，她曾私下与劝她的令佳说：“我不知道除了这些，还能干什么，抽烟喝酒酒吧的音乐，只感觉到麻木。以前的日子，都是两个人在一起。。。”说完，失声痛哭。

　　那次哭完以后，丽仁振作起来，请父母亲戚同学朋友替她留意结婚对象，她决定不再纠缠在一个目标身上，是否能够放下，需要先找到另一个方向。她依然去酒吧，只是无聊时的消遣，平是她是一个好老师，周末她是一个温婉的相亲女孩。两年来，交往过不少适婚男孩，只是没有一个能够发展成为结婚对象的，各式各样的不如意。崔立翔的出现，仿佛是茫然中的一丝亮光，比起她以前的外地相亲对象，一口完全没有口音的普通话，笑起来那么阳光热情；比起以前本地的相亲对象，言行彬彬有礼，四处体贴周到，完全不像那些还没长大的小男生。唯一缺点是外地人，舅舅也打听过了，说他是家中独子，并没有兄弟姐妹，且父母可以资助今后在本市买房，即使不会很多，也是一份助力，且他在银行收入尚可，工作稳定体面。丽仁觉得矜持和一个优秀的结婚对象比起来，先旁边放一放吧。

　　短信一直互发到深夜，约好了周末见面的时间地点活动内容，丽仁方打着哈欠沉沉睡去。

　　另一边，孔家也没有休息，却是在经历一场风波。

　　“你说什么？你要拿钱给你侄子买婚房？你是不是需要看精神病医生，你侄子结婚和你有什么关系，他有亲生父母的，你的亲女儿还没有结婚，咱家住房这么，也没有改善，你要送钱给别人？”孔妈妈的声音异常激烈，她真是要气死了有没有。孔家三兄弟，只有她家生的女儿，另两个都是生的孙子，女儿从小不受爷爷奶奶重视，没关系，她自己的孩子自己疼，不指望别人；老人家因为疼孙子，有好东西，也只给另外两家，没关系，别人的东西，她不想，想要的自己挣。许多年来，丈夫从来不曾因为这些偏心而怠慢了爹娘，相反的更加尽心尽力，钱也没有少花，好，孝敬父母，应该的。但是现在，因为大伯的儿子要结婚没钱买房，公婆召集几个儿子一起开会，试图大家凑点给长孙买婚房，孔妈妈屠了他们全家的心都有。她嫁给孔彼得28年，好日子过了没几天，就遇上在全中国掀起的企业改革，她毫无意外的下岗，彼时她只有30多岁，就没有了收入，文化不高，离退休还远的很，不知未来会如何。丈夫的工资要养全家，女儿有很多年的书要念，且如果念得好，她是愿意全力栽培的，她自己书读得不多，但是眼光还是有的，电视里天天都是招商引资、改革的新闻，今后不读书是无法在社会立足的，她并不需要女儿有多出息，只要平安快乐就好，但是如果她可以念书，一定要尽全家之力支持她。由此，一分一厘她都舍不得花，当然了，女儿在长身体，家里吃得不能差了，女儿的同学有的衣服、文具，她也得有，否则小孩子会有自卑的阴影。总之，除了女儿之后，花的每一分钱，她都是计算过的，好在这些年，小姑娘总算是快乐的长大了。原本，她想改善一下家里的住房，女儿开始赚钱，已经无需负担，换个大点的房子，让女儿也有自己的一间房，不用像现在这样睡在阳台里，每每想起这些，她就心酸得想落泪。

　　“不是，是借给他们，等以后有钱了会还的，小岩现在的女朋友已经交往了两年，不能再等了。”孔爸爸争辩道。

　　“呵呵，还？我只见过他们来拿钱，没看到过钱还回来的。说起来，你大哥是长子，家里房子也给他了，替父母养老不是应该的吗一天到晚哭穷不知道按的什么心，你要贴钱给你亲爹亲妈，我就算了。拿钱给侄子买房，我告诉你，做梦！没钱不要结婚！我的钱要留给女儿当嫁妆的。”不说还好，一说更来气，这老头子向着他娘家人多少年了，她自己无所谓，但是女儿是她的心头宝。

　　“那佳佳现在不是还没有要到结婚的时间吗？先把钱拿出来给他们救救急，以后等佳佳结婚的时候，也就还回来了，不耽误你办嫁妆。”孔爸爸犹不放弃。

　　孔妈妈见他还不死心，用手指着他说：“20万，你以为是2块钱！我不会给你的，一分钱都没有！”

　　闻言，孔爸爸也跳脚了：“这是我的钱，我赚来的，我想做什么还要你批准吗？你这样的话，以后工资都不交给你了，把工资还给我！”

　　“不还，男人不应该养家吗，你还是不是男人！”孔妈妈厉声道

　　实在看不下去了，令佳从阳台冲进来对着他俩说道：“不要吵了好吗，刚去上班，我有很多资料要看。妈妈，爸爸要怎么样随他去吧，他不是有私房钱吗？爸爸，如果你把工资卡要回去，觉得和我们母女生活在一起，剥夺了你的经济自由，觉得应该是我们养着你，那你们离婚吧，省得天天吵，我也长大了，你们不必为了我再坚守所谓完整的家庭了。我实在烦够了。”说完转身走到阳台，并重重的甩上了门。留下孔父孔母瞠目结舌的站在房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