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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风不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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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早早的醒来,看了看镜子,脸还有些微肿,但比昨天好多了。这个时候响起了敲门声,我以为是送早饭的,便打开了门,没想到却是江华夏立在门口。
我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实在是怕了这个女人,但又有些疑惑,这个女人每次来不是踹门便毫不客气的自己推开,这么正儿八经的敲门还是第一次。
我沉默的看着她,她也盯着我的脸,我微微低下头,她伸出手,我条件反射的迅速躲开,警惕的看着她。
她一怔,缩回手,讪讪道:“你别怕,我不打你了,我是来给你送冰块的。”说着从手里拿出一个用纱布包着的东西。
我惊讶的看着她,她微撇了撇嘴道:“阿阳。。。让我来跟你说对不起。。。”
我愣了愣,摇摇头。
她恼怒的将冰块塞到我手里:“都说过对不起了,你还想怎样!”
我拿起纸笔写道:“我摇头的意思是说‘没关系’。”
她狐疑的盯着我:“你这么好心?我那么折腾你你不恨我?”
我慢慢写道:“只要你以后不再这样。”顿了顿又写:“昨天江昭阳说你从小就对他很好,我觉得你应该不是个坏人。”
她忽然翻脸了,一把打掉我手中的纸笔,冷声道:“闭嘴!那是我和阿阳的事,与你何干!别以为我来和你道了歉你就能爬到我头上了!”顿了顿又道:“反正我道过歉了,你回头跟他说声。”说着出了门。
我盯着她的背影,垮下肩来,觉得这人真难伺候。
接下来的半个月我过的很平静,没有再见过江华夏和江昭阳,甚至连那个无声无息的三哥也不见了人影,除了每天守在门外的两个男人,就是一个送饭的黑衣男人。
我每天从早晨起床倚在窗前发呆,晚上坐在床上发呆,夜深人静的时候又开始听到时钟的滴答声,我摊开手掌,再握起,张开之后仍是空空如也,有什么破了一个洞,空空荡荡,我的心飘飘悠悠的往下沉,无边的往下沉。。。
凌晨二点四十七分我从床上坐起来,摸索着倒了杯开水,然后靠着床坐在地板上等它变凉。没有开灯,有微弱的霓虹灯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挤进来,洋洋洒洒,可以看到细小跳动的灰尘,欢快自由的样子。
[ 懵懂 ]
忽然想起小时候在乡下奶奶家住过的那段时日,那里的夜晚是真正的漆黑,除了漫天繁星,再见不得一点光亮。那时真是年少轻狂无法无天,仗着父母不在身边便唯我独尊起来,极易忘形。那时惟一怕的,便是这无边的黑夜,所以无论白天怎样疯闹,太阳一落山便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那里都不去。
只一次,伙伴的姑姑给她买了一个洋娃娃,她宝贝似的抱在怀里满世界的炫耀,抬着高高的下巴像只扬眉吐气的的土孔雀,只准看不准摸,所有的小朋友把她围成一个圈发出赞叹声。我开始是极不屑的,后来忍不住瞥了一眼,只一眼,我便磨不开眼了,她穿的衣服真漂亮啊,我从来也没有见过,她的皮肤真白啊,像牛奶一样,她的头发真长啊,编成两条细细的小辫子垂在身前,她的睫毛真长啊,眼睛又圆又黑,鼻子和嘴巴真小巧啊,我真喜欢她啊,我真想要啊。
可是我得忍着。必须忍着。我再怎么顽皮胡闹,可其实我心里明白得很,我的妈妈不喜欢我,却介怀刚出生时奶奶因为身体的原因没有照顾我,所以推说工作忙趁着暑假把我丢在奶奶家,我的奶奶因为了解妈妈的心思怕跟她再起纷争让我爸爸为难,所以对我极力忍让,平时闯了祸只要不是太离谱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心里明白她对我打不得骂不得,所以肆无忌惮的调皮捣蛋。甚至一度几乎是洋洋自得的看着和我一同闯了祸的伙伴被父母责打,只我一人逍遥法外。
那一天是我第一次觉得悲伤,因为我知道,即使我那些伙伴们再怎么被他们的父母责骂,父母的心里都是疼他们的,他们回家撒一撒娇,流一流泪,也许就能得到相同的洋娃娃,可我不同。
我心里明白,我和他们不同。
我的无法无天无人敢管得益于我自身的失人所爱,再没有比这个更令人羞耻的了。
我日复一日的沉默开来,我得把这个可怕的认知忘掉,忘不掉就把它放到最黑最深的柜子里藏起来,加上两把锁,再用厚重的石块压起来,有生之年不得重见天日,自此闭口不提,我不提,旁人也不得看出门道来。我仍是那个我,来乡□□验生活的城市孩子,所有灰头土脸的伙伴羡慕追捧的对象,我对他们唆使气指,他们乐于听从,这叫周瑜打黄盖,我有趾高气昂的理由。
哦,对了,我还有爸爸,想到他我才有渴望明天来临的念头。我的爸爸极宠我。我听说其实他当初想要的是男孩,可他对我没有一点不好,竭力满足我的一切要求,有理的以及无理的,好办的以及再难办的,他舍不得看我皱一下眉头。如果他在,不等我开口,只要看到我渴望的眼神一定会第一时间买给我的。
可我好几天没有看到他了,他总是很忙,我时常很久看不到他,如果他不在家我就不晓得他去了哪里。我和妈妈的家他不在,奶奶的家他也不在,我常常拒绝伙伴们出去玩得邀请托着下巴坐在门口等他,从正午到黄昏。那个时间段在我的绵长的记忆里他是一片空白,也许很长,也许是我那个时候经历的人生太短。
那个晚上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坐立不安,满脑子都是那个漂亮的像小公主一样的洋娃娃,最后我翻身起床摸着黑溜出门去,我知道暑假结束爸爸就会来接我,那时我就会得到那个洋娃娃,可我第一次觉得心痒难耐,片刻都耽误不得,我要去那个平时最讨厌的伙伴家找她,跟她说好话,请她让我见一见那个洋娃娃,我想跟她说,我不摸,看一看就好,真的,我只想看一看。
溜出门的时候我咽了口吐沫,外面真黑啊,没有一点光,我忍着心里的恐惧往前走,周围的房子和树木勾成奇怪的形状,影影绰绰,远处传来狗吠声,蝉鸣声,蛙叫声。我越走越快,心如擂鼓,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在身后跟着,我慢一点它就会掐住我的脖子,拽住我的小腿,齿咬我的脚趾。。。后来我转过身几乎慌不择路的往家里跑了起来,我觉得我从来也没有跑得这样快过,快跑到门口的时候我撞到一个黑影,条件反射的尖叫起来,浑身直哆嗦,我以为我碰到它了,刚在一直在我身后追着我的那个东西,然后奶奶慌忙从门口走出来,一把接过我说:“别怕别怕,是隔壁你周大爷!”
我紧紧的搂住她的脖子,大口大口的喘气。后来她把我放在床上,说:“我刚转个身,你就不见了,我眼神不好,赶紧周大爷出去找你,你刚才是去哪了? ”
我哆嗦着把头藏进被子里,一声不出。
然后她叹口气拍拍我走出门。
我的牙齿咬的咯咯响,我想哭想尖叫想叫妈妈想一头扎进爸爸的怀里不出来,可是我得忍着,我躲在被子下面极力呼吸胸膛剧烈起伏,我觉得胸口憋闷的像要炸裂开来,可是我说不出话也流不出泪来。
似乎从那时起,我对布娃娃产生了抗拒。
[ 你是哪一个 ]
开水慢慢变凉的时候我从背包里拿出一颗止疼药丢进嘴里,喝口水送进胃里。
下颚左边起的第二颗牙齿,破了一个洞,日日夜夜,它折磨的我寝食难安。
凌晨四点零一分,药效发挥,困意袭来,我躺在床上最后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天花板,第一次觉得黑夜其实是有着巨大声音的。越安静越巨大。像墙上挂着的时钟,秒针走动,滴滴答答,清晰刺耳,马不停蹄。
这城市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有人彻夜狂欢,有人孤枕难眠,你是哪一个?
这世界风起云涌,变幻莫测,有人新生,有人老去,有人暴富,有人潦倒,你是哪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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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不对的时候我已经没有力气反抗,脑袋开始昏沉起来,似曾相识的钝重感,似乎有人捂住我的口鼻,让我难以呼吸。。。我觉得自己在做梦,但又似梦非梦,我想抬起手揉揉额头,然而软软的提不起力气,忽听一生轻蔑的嗤笑,似有柔情万分,我下意识的想到江华夏,是她!我又着了她的道儿,不知道她又给我闻了什么!我到底怎么得罪她了!不是已经讲和了吗,为什么又这样!我觉得自己有些气急败坏,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当真是与我没完没了了!
下一秒便跌进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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