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花却见落叶》王小跑

12、血腥代价

　　“晖日医院”坐落于A市老干部区。下车后，顺着天桥一路往北，在第二个红绿灯处左拐，入目的是高耸的青墙石。然后踩着石阶一步步向上踏去，有“咚咚”的低沉声。透过高耸青石墙，可以看到许多枝繁叶茂掩映蓝天的玉兰花树。春天的时候，密密匝匝地开的满墙满园，暗香浮动，美轮美奂。
　　可惜，此时早已过了花期。
　　推开门，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从面前一堆资料中抬头，眼眸中有一闪而逝的惊讶。
　　我略微不自在的苦笑道：“我的到来，就值得你这么惊讶吗？”
　　“美女驾到，小院蓬荜生辉，不过牛仔裤、宽松T衫、帆布鞋，突然如此青春休闲的打扮，难道不值得惊讶吗？或者更应该高歌一曲？”
　　胸口略暖，他总是这样善解人意。
　　平日总是标准职业装不苟言笑的我，突然就想穿那些年幼时略显稚嫩的衣服，觉得那些琳琅满目可爱幼稚的服饰似乎是自己青春的唯一见证了。翻箱倒柜的找了出来，才发现竟然还是这么合身。
　　坐在丁晖对面，他已低头继续专注面前的资料，好似我原本不是他的病人，而是朝夕相伴，相熟已久的知心朋友。
　　这是我第二次到他的医院，第一次我们在这里初识，然后是长达5年的治疗。
　　但是治疗过程中，我未曾踏进他的院门一步，我讨厌医院抑郁的药味。
　　那里面像是裹了某种死亡的颓败气息，丝丝缠缠绕绕，让人窒息。
　　所以每次见面我们都是约在户外，有时是咖啡店，有时是酒吧，有时是公园一隅，有时会是似乎一直没有尽头，噪杂拥挤的地铁中，更多时候是在我很喜欢的一家叫“布拉格”的甜品店中。
　　日子过得真快，原来这治疗竟然持续这么久了。
　　23岁到28岁，漫长而葱郁的青春年华一闪而逝。
　　想想自己已经是快奔三十的人了，当年咿呀学语的小念蕊，也快到上小学的年纪了。
　　如果那时，万念俱灰的我，遇到的不是丁晖，那现在的我，真是不敢想象。
　　上一次治疗，是去温泉见杨逍遥头天的傍晚。
　　讲的是认识四年的他在暑假去墨城看她，她乘着酒意在公园诱惑他，然后有了初吻。
　　那天已经很晚了，是十一点，是凌晨十二点还是凌晨一点了呢？
　　她早已忘记。
　　她不是个记性好的人，连白天走过很多次的路，一到晚上都会忘记，辨不清方向，所以他们迷路在墨河公园深处，找不到出路。长椅上她斜靠在他身侧，气息飘忽，夏虫轻鸣，灯光忽隐忽现的满是暧昧。
　　她原本有些弱视，一到晚上更是格外严重，所以很惧怕黑夜。似乎潜意识中觉得，黑暗总会带给人不幸，或许还源自于一些别的什么，可是她早已决定遗忘。
　　她能听见他越渐急促的呼吸，可是他却生生把持了住。
　　她在心里翻个大白眼，天时地利人和了，他都不懂利用。
　　随后她主动更深的依偎进他怀中，歪头时唇瓣似不经意的滑过他性感析长的锁骨，然后他终于抱定了她，但是那吻还是迟迟没有落下。直到她转身抱了他，将吻凑上。而他才化被动为主动，辗转反侧轻允她的唇。
　　那吻有些狂乱，似乎还夹杂着莫名的让她心疼的哀伤。
　　她努力不让自己显得太过生涩，因为那里面有她不易察觉的自尊。
　　尽管那其实是初吻。
　　她想她的初吻对象，一定要是崔家瑞的。
　　即使那个男人并不在乎，也永远不会知道。
　　傻的可爱的鞠素颜，在那样花般鲜艳夺目的青春韶华，只是那样专注努力的爱着那个叫崔家瑞的男人---犹如飞蛾扑火----
　　那时的鞠素颜无药可救的爱上了黑夜，可是后来的无数个夜晚，那些曾经的耳际厮磨却成了我终生最可怕的梦魇。
　　我回神，掩住眸中的悲哀，看向丁晖。
　　阳光洒在他头顶，投下神圣的光晕，他并不是那种多帅的人，可是却偏偏有种骨子里的随和气息，让人忍不住去信赖。似乎连他周围的空气，都要宁静温和上几分。
　　那是和崔家瑞低调的奢华不同的。
　　丁晖就像一件纯棉衬衫，舒适更能被人接受，随处可以买到的。尽管他年纪轻轻便是‘晖日’医院的院长，还是杨氏恒宇老爷子杨尊显的唯一私家医生。
　　良久，他似乎看得累了。抬头揉揉眉心，朝我笑笑，然后起身伸伸懒腰，自个儿走到窗边饮水机旁冲了两杯雀巢咖啡。
　　一杯不加糖，另一杯加两块糖，三匙牛奶。
　　动作轻柔熟练。
　　咖啡放在我面前，丁晖回到书桌继续处理未完的事务。
　　闻着浓郁的咖啡奶香，伴着淡淡的清甜，直达心口，那些抑郁被渐渐淡化。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温柔而体贴。
　　易难裵，那样清冷高贵的人，是断然做不到的吧！
　　可惜这个世间有太多事，与谁好谁坏，体贴与否无关。
　　就像素颜对家瑞----
　　“我以为自己真的可以像做所有事情一样坚定，决定了便一定会拼命做到的我，还是第一次狼狈着情不自禁地继续错误，第一次这样食言。”
　　“为什么知道是错误还要继续呢？当你说谈话结束的时候，连我都以为从今往后，真的就再也见不到你了。”丁晖从文件中抬头，慢慢旋紧钢笔盖，目光轻柔的看向我。
　　这是治疗正式开始的征兆。
　　“因为一个男人。”
　　一个初次见面的男人，那决定瞬间崩溃，瞬间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我逃不过自己的心。
　　“怎样的男人？”
　　我看向丁晖，这话并不是一个优秀精神医师该问的。
　　他似乎也已发现不妥，于是岔开话题道：“那么这次是否还是继续上次的故事？女人诱惑男人的初吻后续？”
　　我摇头道：“不是，我想讲点别的。”
　　他蹙眉道：“那么可以开始了，我很期待。”
　　丁晖态度虔诚真挚，丝毫不觉自己其实是在听一个精神病患者讲的荒延怪诞的故事。
　　“那么就从她第一次见到他，然后一见钟情开始吧！”
　　丁晖抬头，眸中是自我进房后的第二次惊讶。
　　因为这一桥段，在很久以前早已讲过。
　　那是一个漫长却又短暂的故事，那个故事承载了一些比微不足道还要多一点的仇恨。
　　那里面的气味似乎可以称得上是血腥，因为有人因为它死过。
　　而未来，或许，还有人会为此付出生命。
　　因为那代价，是有些曾经犯过错误，现下却依旧高枕无忧的人应该付出的。
　　也必须付出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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