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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恰遇那人迟无安 ...

  •   齐人平荆的生辰将至,庄中来了不少贵客,中原各大门派较有地位的都先来庄暂住,一时间齐人庄热闹非凡。

      这正合麝水的心意。

      绯红色的衣裙映着白雪分外扎眼 ,麝水装作自己是齐人庄请来的贵客,昂首挺胸随意“路过”各个客苑,客苑里的贵客见了她都先是一愣,而后纷纷行礼,她眼神快速的一一扫过,脸上礼貌的笑。

      这些人,无论哪个看起来武艺都高过她,要擒下还是得花一番功夫,麝水心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打得响亮。

      此时她路过一个清静的小院,院里安静,不似其他客苑里拥挤喧闹,她好奇的站在门口张望,里面有一个正在扫雪的小和尚,那小和尚冰天雪地里只穿了一件旧布衫,外面挂了一件小袄,正一丝不苟扫着院子里的雪。麝水见此会心一笑,徐徐步入院中。

      “你是哪座庙里的小和尚,不好好在庙里休息,竟跑来这红尘俗世里掺合。”

      小和尚错愕抬头,只见眼前一个红衣红裙的俏姑娘正笑眯眯的看着他,他蓦地有些呆然。

      “小和尚问你话呢。”

      “阿弥陀佛,女施主,小僧法号八戒,是邯山寺智曰大师座下弟子,年及舞象,不是小和尚。”
      他睁着一双大圆眼,神情直率坦然。

      麝水心想这小八戒倒是率直,和她以往见过的啰里八唆拐弯抹角的和尚不同,便来了兴致:

      “你说你不小,可有证明?”

      “比之小,我较为大。”

      她眼珠一转:“何谓之小?”

      “小于舞夕。”

      “那又是谁道,小于舞夕乃是小的。”

      八戒闷声想了一想:“我心中如此想。”

      “那我心中要不如此想呢。”她俯身拍掉石椅上的雪,裹着披风坐了下来,脸上带着笑好整以暇的瞧着八戒。

      八戒顿时面露迟疑,喃喃道:“也是,若姑娘不作如此想呢。”

      麝水见他苦思冥想,不由笑出声,此时一个铿镪顿挫,沉如洪钟的声音从她身后飘来:

      “八戒之想确不如女施主所想,女施主所想也不如八戒所想,女施主乃说者,八戒乃听者,说者无心,意在听者,大小无定论,定论在诸听者心。”

      她回头,一个长须尽白的枯瘦老和尚站在门前,他精神抖擞,双目炯炯有神。
      他向麝水单手行礼,神情淡淡:

      “女施主聪慧。”

      麝水噙笑道:“老和尚,你又是甚么名号?”

      “平僧法号智曰。”

      她顿了一顿:“原是邯山寺主持智曰方丈。”

      “女施主名号是?”

      “麝水。”她扬声。

      智曰注视着她骤亮的瞳眸,良久之后淡声:

      “人如其名,鹿。”

      麝水一惊,不可置信的看着智曰,智曰神色却没有起伏,从容坐下:

      “麝水施主可是为贺寿而来?”

      麝水呆若木鸡,刹那间没有从他方才的话中回过神来,只是吃惊的看着眼前这位白发苍苍的智曰。
      智曰竟能一语猜中她真名中的一字,这智慧实乃让人佩服又惊惧。

      她立时从椅子上跳起,略略慌张道:

      “正是,齐人平荆生辰,江湖众侠皆聚于此,麝水有幸识的大师,实乃是,是。。”

      智曰深深觑了她一眼,八戒手杵扫帚对她轻轻摇头:

      “女施主不必害怕,名乃从心走,世间许多人都将真名写在脸上,只是我师父眼目锐利,能识的一二罢了。说者无意,定论在听者心。”

      她蓦地回头看八戒,他眼目一如既往率直,没有一丝阴翳。

      原是两位智者,她不由自主在心中暗自钦佩。

      “智曰方丈。”
      就在此时,一个青年悠悠从院外走入,麝水回头,见来人身着白色宽袍,一头长发未束,凌乱的伏在肩头,整个人看起来散漫无比,他双手拢在袖子里,与麝水对视之后爽朗一笑。

      “迟施主。”
      智曰见来人单手行礼。

      “我听闻邯山寺的高僧也到了齐人庄,便顺道来看看,许久未见,方丈的智语时常在无安耳畔。” 他作揖。

      智曰淡笑:“施主谬赞。”

      白袍青年自顾自坐下,接着从袖中掏出一个酒壶:

      “八戒师父,可否劳烦给无安拿几个茶盅来。”

      八戒看了看智曰,智曰朝他微微点头,他进屋很快拿两个茶盅出来。

      “麝水施主,这位是迟无安迟施主,乃是“钜剑门” 掌门师非的得意弟子。”
      智曰手比石椅,示意她就坐。

      迟无安转脸细细打量麝水,遂笑道:“姑娘好风姿。”
      麝水心安理得的收下这一句,回以一笑。
      既来之,则安之,她大方的坐回椅子,暂时将方才惊慌的心绪抛诸脑后。

      迟无安以茶盅代替酒盅往里斟酒,霎时醉人的酒香四溢。
      麝水忍不住多看了那酒两眼,她鼻子灵敏的嗅了嗅。

      好酒。

      “迟施主,出家人不饮酒。”
      八戒垂首敛目,双手合十。

      酒水盈满,迟无安不徐不缓搁下酒壶 ,叹息道:“无安还想着,方丈不喝,那八戒小师父总该可以偷喝两口,看来是无安错了,哈哈。”他执起其中一杯至唇边轻抿:“湘女泪,入喉柔而入心苦,真是扯断男儿肠。好酒。”

      “湘女泪?这可是南部的珍品,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麝水不由自主接腔,迟无安畅饮间侧目瞄了她一眼,将八戒面前那杯推到了她面前,她毫不客气的举杯啄了一口,酸甜的滋味立时在口中化开。

      迟无安放下杯子,认真地觑着麝水:
      “我路过齐人家藏酒的窖房,前头堆着百瓶好酒,便取来了,你若喜欢,也可自取。”

      她“扑哧”笑了声:“你倒是随意,也不管人齐人家愿不愿意。”

      “姑娘说得是,是无安疏忽了。”
      他眼角闪烁着愉快的笑意,乱发滑落肩头,他抬手又替自己和麝水斟上一杯。

      “迟施主为人不拘小节,随和自在,实乃难得。”
      智曰捋了捋白胡,点头赞扬。

      麝水听闻嘿嘿嬉笑:“那岂不是轻易就让人牵着鼻子走,随和之人,无论他人问甚么要甚么,都只须答一句——”她好笑的觑了眼迟无安:“——‘您说得是’。”

      迟无安闻此,边埋首倒酒边神色自若的点头,酒满后,他举杯碰在麝水杯上,笑着与她对视:
      “您说得是,麝水姑娘。”

      “哈哈。”
      麝水迸发出欢快的笑声,八戒在一旁也忍不住偷笑,连带智曰都无奈的摇头。
      迟无安朗笑着饮下这一杯。

      “迟施主,尊师现下何处?”智曰问道。

      “那位玩兴大发,请南部拾音城城主奏曲,师父与众侠正在堂上听乐。”

      麝水举杯的手一顿,拾音城?
      拾音城竟然也来祝寿。

      “平荆少爷少年心性,爱玩爱闹,性子也好斗好胜,轻易不肯低头。”智曰叹。

      “他爱玩,大家便随了他去,只是偏爱折腾人,不讨人喜欢。”迟无安直言不讳。

      “何止不讨人喜欢,简直是,讨人厌烦。”麝水附合。

      “嘘——”
      迟无安食指压唇,比了个敛声的手势。

      麝水会意,夸张的左看右看而后轻声道:“你怎的不去?”

      “师父说他这几日性子反复,怕不小心触怒,我们小辈还是离远些。”

      “哦?他竟也有心烦意乱的时候。”她暗暗幸灾乐祸。

      智曰在一旁看这两人聊得义气相投,遂笑着与八戒起身走回屋中,剩两人自在院中畅谈。

      “想寻开心,越寻越不开心,这不是有病是甚么。”迟无安道。

      麝水终于忍不住又一阵笑,而后两人嘻嘻哈哈你一句我一句,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意思。

      夜晚寂静,麝水与迟无安告辞,走在回留仙居的路上,寒风一阵阵吹来,她赶紧扯上披风将自己裹好。

      刚走到留仙居门口,便听见两个丫鬟窃窃私语:

      “你说咱们少爷这两日是怎么了,以前好玩,总是高高兴兴的,如今更好玩,却不高兴,反反复复的,搞得我们心惶不安,生怕惹怒了他。像今早上阿乐哥不知怎的说错了话,少爷生气踢了阿乐哥一脚,结果下脚太重,阿乐哥一根肋骨都断了。”

      “少爷就算怒了也不会拿你出气,你就少说两句吧,和你甚么相干,快走吧迟了又要挨骂。”

      麝水本来兴致不错,结果不小心听到这两句,立时不舒爽。
      一个人闹脾气,结果全部人都不能安生。
      她心里对齐人平荆的不喜又多了几分。

      回到留仙居,思佩却不在,她努努嘴,心想别是被那个谁拉着去一起胡闹了吧。
      她等了等,觉得无趣,便打算回自己住的客苑,准备晚上又出来“夜游”一番。
      思及她前几日从留仙居搬出来,思佩脸上那副明了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她情不自禁的想笑。

      “麝水姑娘在吗?”
      门外忽有下人叫道。

      “我在,何事?”

      “平荆少爷邀庄上诸女眷饮酒,共享良辰美景,奴婢来传一声。”

      “知晓了,你去吧。” 她随口应声。

      “姑娘不去吗?”
      那奴婢又问。

      “不去。”她应道。

      “真的不去吗?”

      麝水方才看向那奴婢,半晌后她打趣道:“半夜三更有何美景?难不成他还自诩为美景?他若是能作美景,那我还能作仙景呢。”

      那小婢子轻笑着应了声就要退下,麝水抿唇想了一想,连忙又叫住她:
      “你还是就只说我不去吧,别说甚么仙景的了。”

      自诩为仙景这种事,她还是有点心虚的。

      烛光不似往常明亮,冷风夹着碎雪,吹得木窗咯吱作响,窗内取意楼的顶阁却一室温香。

      齐人平荆俯下身,薄唇印在美人的脸颊上,那美人衣衫半褪,手臂轻轻环上他脖颈,他撑起身看着身下的女人,挑挑眉。

      “少爷——” 她声音透着诱人地沙哑。

      平荆勾唇一笑,一阵天旋地转,美人蓦地被抱着伏在他上方,她一愣,立时将手撑在平荆身侧,俯下身想吻住他,平荆偏头躲过,双掌轻柔扣住她的腰,嬉笑着问:

      “你真名是甚么?”

      美人又愣,真名?
      怎么这个时候。。。
      她看着他那张勾魂摄魄的脸,恍惚下脑中一片混沌 。

      全江湖的名字都是他的,若是将名字说予他,也无碍吧,她迷迷糊糊的想。

      “史长门。”

      “长门。”他半撑起身子伸手轻抚她脸,凑到耳边声音粗哑的低语,温热的气息拂到她脸上,平荆伸舌轻添了一下她的耳朵,美人浑身一颤,登时回头对上他视线,他狐眼微微的睨着,雪肤透着红晕,连淡色的薄唇上都透出鲜润的光泽。

      平荆一缕墨色长发滑落入她胸前肌肤上,她浑身又一颤,撑在他身侧的双手险些支撑不住。

      她急于去吻他,平荆却还是灵敏地退开稍许。

      “哼,哪个女儿家不爱俏。”

      他蓦地倒在床上头枕着双臂,失去身前的依靠,美人坐在他腿上不知所措,只凭着身体里的难耐,又缓缓低头去吻他。

      他笑着闭上眼,从容等待唇上落下柔软的触感。
      果然,抱个女人何其容易。

      他近日里心中烦躁,时不时脑中闪过那个绯红色的身影,她或笑,或闹,或怒,连平日里他玩乐时,都为这些旖旎的念头弄得心烦意乱,越乱就越想玩些别的甚么来分散心思。
      可那人看起来却偏偏气定神闲好得很,想起那日在留仙居的雪地里看到场景,他就气,他齐人平荆若能对哪个女人有一丝上心,定能轻易让她入了迷,而她不仅不入迷,还根本看不见他。
      他有丝丝入了迷,而她还在清醒着。

      忽地,眼前显出那日麝水在雪地里和齐人思佩玩闹的场景。

      他愠怒的睁眼,挥开正在俯下身的美人,一下子坐起,他紧皱着眉,满脸都是恼意。

      “少爷——”
      门外断金此时敲门打断他的思绪。

      平荆猛的抬首:“她来了么。”

      “未来。”

      他顿时发臭,咬牙切齿:“她怎的说。”

      “她说,‘半夜三更有何美景?难不成他还自诩为美景?他若是能作美景,那我还能作仙景呢’。”

      他霎时怔住。

      断金接着:“她后来又说‘你还是就只说我不去吧,别说仙景甚么的了。’”

      话音刚落,他脸上怒色渐退,先是似笑非笑,而后眉梢渐扬起,终是欢快的笑出声,他迅速起身套上袍子:

      “算了,她不来,我便找她去。”

      风拂过,齐人平荆遽然消失在顶阁,只余那不明所以的美人在床上呆坐,她心想这齐人家的少主可真是喜怒无常,难以捉摸,却又偏偏如此容易取悦。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恰遇那人迟无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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