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哭啊 爱情》陈顾青蓝

1、郑允浩篇

　　爱情啊，别哭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圆润的高亢嗓音越发的敏感不适。
　　我这个人，不是特别的挑剔难相处，除非真是特别受不了的，也不会开口说话。正如此时此刻，屏幕上有个男人正戴着米妮的耳朵，和崔江熙前辈在镜头前说笑，圆润的高亢嗓音刺入耳膜，按耐不住的起身关掉了电视。保姆阿姨回头怪异的瞧了我一眼，倒也没做声，继续低头擦桌子，甚少跟她沟通，也无法跟她沟通，在镜前整理了衣服，就推门出去赶通告了。
　　走到电梯间，略略停步，像是忘记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大门，昌珉一脸无奈的站在那，笑了一声也不说话，走到我身边按了电梯。
　　居然忘了昌珉，这真不是一个好哥哥该做的事。
　　站在密闭空间里感受失重，我总会闭目养神，有时候会想会不会一睁眼就发现，其实不过是噩梦一场，电梯门一打开，就看到一片的热闹纷呈。可又会觉得，现在这样也不错，人总是要成长，现在过得也不错。

　　“已经很糟糕了，不会再糟糕了。”
　　我这样对昌珉说。
　　昌珉敷衍的对我微笑，却不作回应。

　　你为什么不回应我，总是不回答我，总是对着我笑，总是叫我去猜。
　　我猜不到，听不到，看不到。

　　从梦魇中醒来，目光所及之处是歪着脑袋睡在保姆车另一边的昌珉，他的手机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掉落在身边的座位上，因为调成了震动正在嗡鸣移动着，上面绿色的小人旋转着，下面是一串陌生来电的号码。
　　伸手想帮昌珉接起来，可手机拿在手里又犹豫了。
　　我真的是，非常讨厌接到任何一个电话。
　　无论电话那头的人，说的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我都无法反应，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气，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电话那一头。无论他说的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在我那些令我困扰的记忆里，有个人总是用短信，告诉我每一件事，无论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给我回应的时间，缓冲的时间，等待我打过去，一同分享那个好消息，或者是坏消息。我明白用什么语气，明白用什么表情，来对待他。
　　即使是在我疲惫的人生中，让我无暇顾及他人的生活时，他的每一件事情，还是叫我担忧着，牵挂着，思念着。
　　我真是，太讨厌这样的情绪了。
　　所以电话，你为什么不停下来，为什么不停下来。

　　手中的震感骤然停止，我抬眼，看见昌珉拿回他的手机，放在耳边低声言语，略略几句挂断电话，回头怪异的看着我。
　　“怎么了？”
　　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浩俊哥换了号码，告诉我一声，你怎么连浩俊哥的电话都认不出来了。”昌珉嘟囔着，低头摆弄手机。
　　而我却如释重负，大汗淋漓。
　　“对啊，我为什么连浩俊哥的号码都认不出来了。”
　　我笑着，闭上眼靠在椅背上，听着昌珉跟浩俊哥发短信的声音，听着他轻声嗤笑，听他低头念着浩俊哥吐槽我的短信内容。于是我也跟着他一起笑，连带前座的经纪人哥一起笑，我抬手拍了下经纪人哥的椅背，对昌珉报以言语上无力的反抗，和大家笑作一团。
　　其乐融融，其乐融融。

　　照例上台前检查耳麦，站在伴舞后面深呼吸，昌珉四处踱着步子，吊着嗓子回忆歌词。日本东京，2011年a-nation的最后一站，忙完这一摊大概会有三四天的假期，在等待假期这方面，我像一个普通的上班族一样，总是雀跃等待着。以前一到假期，总是算着要去哪里约会，要去哪里开房，过着一个普通青年一样的日子。现在想起那样的日子，几乎连身边那人的脸庞都要模糊了。
　　那时候，他是用怎样的表情，依偎在我的身边。
　　我已想不起。
　　耳边嗡鸣作响，我被昌珉轻拍肩膀的动作拉回思绪，回过头看他对我说话，缓慢的动作，没有声音发出，我渐渐疑惑，究竟是他没有声音，还是我听不到，可是为什么我听得到我心脏跳动的声音，我的血液流动的声音。
　　“……压轴……滨崎步前辈……”
　　你在说什么，昌珉，你在说什么，我听不到。
　　“允浩哥？允浩哥！”
　　耳边猛的嘈杂起来，我摇摇头回到现实，后台焦躁一片，来来回回的像是出了什么事情，昌珉皱着眉头将我拉到角落：
　　“滨崎步前辈决定辞演压轴，我们来顶，出场次序调整……”
　　“她辞演了？为什么，这么突然……我想跟她谈谈……”
　　我拨开昌珉向休息室走，走了两步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为什么辞演，我再清楚不过了。
　　真是太让人心烦了，所有的人际关系，所有的圈子，都太让人心烦了，我没法像他一样如鱼得水，我会疲惫，会烦躁，会觉得乏味。生平最讨厌改变，我喜欢同一套款式的睡衣，同一个款式的鞋子，保持不变的床位，保持不变的住处，保持不变的生活。为什么要改变，为什么要改变。
　　为什么逼着我改变。
　　我最讨厌改变。

　　以前很少有躺在床上昏睡的假期，总是有那么多的事要做，现在却都觉得也没那么重要，从日本回来我就一直窝在床上，一个梦连着一个梦的做。梦见我躺在床上，他依偎在我身边，问我想吃什么，我说泡菜锅，他低喃着，说那个伤胃，不如喝粥好了，在梦里我异常的固执，坚持自己的需求，于是我们吵架，他摔上门离开，消失不见。我梦见自己回到了高中，他坐在我身边，借我的笔记抄，可我根本没有记笔记，甚至连黑板上的字也看不清，他却安抚我，他说他会帮助我，于是我拿着空白的笔记本去找他，他却转学离开，留我一个人，在空无一人的学校里。我梦见一个悠长的假期，车窗外是宜人的风景，我怀里有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带着特有的香味，他靠在我胸膛，我看不到他的脸，梦中连空气都是迷人的春色，可我却看不到他的脸，我却能感受到他温暖的身体。我那么的清楚这是一场梦，我希望按照我自己的剧本再梦下去，我想托起他的脸告诉他，这些都是误会，我们能不能就这么一直生活下去。
　　在这个梦中的乌托邦里。

　　他说。
　　“允呐，你睡糊涂了吧，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我一定是睡糊涂了，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他知道我的，他知道我最讨厌改变，最恐惧改变。
　　他知道我的。

　　我在聒噪的手机铃声中睁开眼睛，大脑因为接连不断的古怪梦境而疲惫不已，东浩哥的名字正在手机屏幕上焦躁的闪耀，突然拉回现实的感觉让我虚脱又有些安心，在东浩哥几乎要放弃呼叫的时候接起了电话。
　　“喂，允浩？”
　　电话那边很吵，像是在什么CLUB，我才恍然大悟，自己已经睡了一天一夜。
　　“出来玩啊允浩，我今天生日，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了！”
　　12个未接来电。
　　我轻笑，佩服自己的睡眠能力。
　　“听到了没？在弘大这边，老地方！”
　　东浩哥焦躁的喊道。
　　“他……他也去吗？”
　　我不安的问。
　　“谁？……啊，他不来，今天好像有事——你快过来！我们开了一箱酒了！没你可怎么办！快点啊！”

　　磨磨蹭蹭开车到CLUB的时候，东浩哥他们已经酒过三巡了，正在包厢里一个搂着一个唱着苦情歌，东浩哥四仰八叉的躺在沙发上对我招手，坐在他身边的建英还保持着清醒。看到建英我略略尴尬，点了个头坐在了另外一边，看着圈里的好友醉醺醺的唱着走调的歌曲。圆润的高亢声音在包厢里骤然响起，我看到屏幕上出现他的脸，突然感到不能呼吸，冲到喝醉的友人身边想换掉歌曲，他却因为醉意上头，拿着麦克风跟我开起玩笑。
　　“允浩唱给我们听嘛……你们团的老歌你最擅长了嘛……”
　　“别闹了。”
　　我想推开他按下那个按键，双手却因为莫名的恐惧颤抖发冷。
　　我在怕什么，我他妈的在怕什么！
　　随手抓起桌上的杯子砸了下去，清脆的破裂声音让包厢里的朋友酒意骤醒，杯子的碎片顺着地板溅到门口，落在正在推门进来的人的脚边。

　　我回头望着他，双眼通红的我，蓬头垢面的我，身心俱疲的我。

　　建英很快警戒的站了起来，将他拨到自己身后，我看见他深幽的双眼，一如往昔的望着我。
　　我明明没有喝酒，为什么觉得天旋地转，为什么觉得不能呼吸。
　　别开口说话，也别这么看着我。
　　可不可以像那次一样，决绝的转身离去。
　　给我一点尊严。

　　“你不是说不来吗？”
　　“池成哥说顺路送我，所以……”
　　为什么是他送你，他为什么送你，因为一起拍戏，所以这么亲密吗？你为什么跟建英站在那里，为什么用这么亲密的姿态，你们是在什么我不知道的地方，用不知道的方式，变得这么亲密。你的身边现在有什么朋友，又和什么人变得疏远，你最近在做什么，你的事业是否顺心，你还会不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哭泣，你是不是还是那么多愁伤感，那么任性坏脾气。
　　你是不是变了。
　　所以你不再望着我。
　　你是不是变了。
　　可我还是没变，我依旧穿着不得体的衣服，不会做漂亮的头发，不工作的时候就不刮胡子，也不会好好的吃饭，每天都会胃疼，素面朝天的，带着黑眼圈和眼袋就上街。我还没变，我还是站在这里，看着你跟别人站在一起，恨不得我身边也有个别人能够让你生气的哭泣。你是否还会为我哭泣，你一天想我几次，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们都在离去 ，而我还站在原地。

　　他越过我，向东浩哥走去，递上精心准备的礼物，我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是陌生的我没有印象的香水味道，陌生得我甚至无法判断那是来自于他还是另外一个人。他与我擦肩而过，似乎连地球的自转都变得缓慢起来，我只要一伸手就能拉到他。可我只是呆若木鸡的站在那，等他走开后，整个世界恢复它原本的速度。
　　不该是这样。
　　我们应该在某个演唱会的后台偶遇，他神采奕奕，我气定神闲，我们都在各自最美好的时期再次相遇，那时大概已经时过境迁，所有的龃龉都在时光的蹉跎中消失殆尽，所有的误会争执都在成长中烟消云散。我可以微笑着跟他打招呼，他依旧用温暖的双眼对着我充满笑意。
　　然后在演出结束后，相约一起喝一杯，聊聊过往的闲碎事情，将那些痛彻心扉全都抛在脑后。
　　然后继续联系，我约他看电影，他请我喝咖啡。
　　在午后的散漫阳光中散步。

　　为什么要这样相遇。
　　我还没有准备好。
　　我还很难过。
　　你的眼中还带着恨意。

　　他跟房间里所有人打了招呼，带着室外还没散去的暑气，带着我无法辨认的陌生香气，推门离开。我像是一只印随的幼兽，突然疾步向他追去。我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也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叫住他。他跟房间里的所有人打了招呼，唯独空了我过去。
　　他一定还在生气。
　　因为他知道我的，练习生时期，他会和希澈哥跟我玩透明人的游戏，他们跟所有人打招呼说笑玩闹，唯独空了我过去，唯独看不到我，唯独听不到我。我气急败坏的跟他大吵一架，泪流满面信誓旦旦。
　　我说，你再当我是透明的，我就去死。
　　可是，在中啊，我根本没有勇气去死。
　　你太懂我了，我根本没有勇气去死，所以你又玩起了那个游戏，当我是透明，当我不存在，当我是空气。

　　可是在中，你的空气不在了，难道不会觉得难以呼吸。

　　我停下脚步，看着他上了自己的银色跑车绝尘而去，不带一点留恋和犹豫。
　　谁能给我一点勇气。
　　我站在街头呼吸着污浊的空气，在这污浊的城市里。口袋里的手机刺耳的响，那是属于经纪人哥特定的铃声。
　　我还是很讨厌接电话，因为不知道用什么表情和语调面对电话那一端的声音。

　　【给你发了短信，去查看吧。】

　　在中，在中啊，你的语气为什么带着恨意。

　　在中啊，你已经转身离去，为什么我还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