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残》katsusei

17、番外（一） 奇遇

　　从祥运殿到南谨宫，薛念一路扶着晋渊，走得并不快，耗去了不少时间。待到了宫内，康梧和虎羯见着晋渊没精神的样子赶紧上来搀住他，秦肃越就当没看见一般坐在一旁动也不动。晋渊知道他还在气恼，有意逗他：“是不是有些时日没见着虎羯，气他不去看你？”
　　秦肃越正要争辩，康梧悠悠地说：“陛下有所不知，这几日虎廷尉下朝之后都主动邀臣一起去秦府饮酒呢。”
　　虎羯咬牙切齿地盯着康梧，谁“主动”？要不是康梧每天都生拉硬拽，他哪儿有那个空闲去找秦肃越喝酒？更可气的是，到了秦府饮酒还不算完，康梧非得拉着他和秦肃越一起下棋，就虎羯这个水平哪儿是秦肃越的对手，他可受了不少那两人的嘲弄。
　　见虎羯脸上变色，康梧赶紧换了个话题：“陛下，臣等等候多时，是不是可以•••”
　　秦肃越急吼吼地接话道：“赶紧吃饭吧！再不吃，陛下明天就上不了朝了！”
　　席间君臣尽欢，秦肃越严格要求晋渊不得饮酒，众人只得陪着不喝。薛念心事重重地思忖着怎么跟大家坦诚自己的身家经历，没吃什么东西。晋渊知道他的心思，一边给他夹菜，一边在桌下握住了他的手。等到宫女们撤走了盘子，薛念正欲开口，却听晋渊说道：“康梧，朕知你唯有一位伯父还在世上，今日召你来，就是想让薛念将他的下落告知与你。朕会尽力帮你寻找他，你且放心，前朝之事不会牵连到他。”
　　康梧看向晋渊，一时说不出话来。秦肃越听言，高兴地握着康梧的手说道：“太好了，康梧，你不再是孤苦一人了！”
　　康梧期待的目光让薛念有些闪躲，见他面露难色，晋渊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薛念为难地说：“与师父分别后，我四处飘零，躲躲藏藏，就••再也没见过他了。我也不知道他现在身处何方•••”
　　眼见着康梧的目光渐渐变暗，薛念愈发的难受起来。晋渊赶紧安慰道：“不碍事，你且将康茗之事一一道来，总有些线索可循。朕定会倾尽全力，让康梧和他相聚。”
　　有了晋渊的鼓励，薛念终于鼓起勇气，将往事娓娓道来•••

　　跑，再跑快一点•••
　　小小的孩子穿梭在密林中，衣服被树枝划破，皮肤渗出了血也浑然不知。他只听得见心跳声在耳边轰轰作响，微弱的月光根本无法让他在这茂密的树林里看清楚脚下的路。
　　有没有路都没关系，反正这世上根本没有我的容身之处，我只是想离开那个噩梦一般的地方••••
　　他抱持着这样的想法，不要命地狂奔着，仿佛身后有一头巨兽张着血盆大口在追赶着他。他以为跑得已经够远了，却还是听见身后隐隐传来了人的呼喊声。
　　被发现了！！
　　深深的恐惧逼迫他加快速度，全力向前跑去，身下传来的阵阵疼痛却让他不得不停了下来。他大口地喘着气，望向身后，那星星点点的火把晃疼了他的眼睛。
　　实在是跑不动了，我会死在这里吗？
　　他绝望地想着，若是被抓回军营，那个凶恶的家伙不知会怎样处置自己•••想到那可怖的场景，他觉得还不如死在这里。
　　求生的念头就在一瞬间转向了另一边，他趴在地上，开始寻找能割开血肉的尖利之物。他懊悔地想，早知道就不该为了减轻重量扔掉那把刀，虽然很钝，但足以用它插进自己弱小的身子。
　　连死•••都是这么的难吗？
　　他仰面瘫倒在地上，呆滞地望着那轮被树木遮盖的月亮。
　　月亮••••曾几何时，爹娘、姐姐和他坐在整洁的小院里一同赏月，欢声笑语仿佛还在耳边，那一幕却像是前世的事，离自己越来越远。
　　眼泪顺着面颊流进了耳朵里，他懒得抬手去擦。刚刚还在远处的人声渐渐逼近，他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咦，小孩儿？”
　　是幻觉么？他怎么听见有人在说话？
　　“小孩儿，睡着了么？醒醒•••”
　　直到那只温暖的大手轻轻地拍着自己的脸颊，他才确信自己没有产生幻觉，他猛地睁开眼睛，紧紧地攥住了那只手。
　　浓密的夜色让他看不清眼前这个人的相貌，他只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求求你，救救我，他们••他们快来了，求求你，求求你•••”
　　他只能哀求这个人，一遍又一遍地用变了调的声音哀求着。
　　那个人顿了顿，下一刻就将他抱在了怀里，对他轻声说道：“抱紧了别松手哦！”
　　他死死地抱住这个人，却听得 “呼”的一声，那人已经跃上了一棵大树，茂盛的枝桠足以掩盖住两人的身形。
　　他惊奇地望着月亮，明明刚才它还在很远的地方，怎么现在有种伸出手就能揽它入怀的感觉呢？
　　不一会儿，追踪的人来到了树下，他害怕地低头看着，那个可恶的百户正气急败坏地原地打转，在火把的映照下，他看见自己小小的身形印在泥地上。那家伙完全不能理解一个七岁幼儿为何能凭空失去踪迹，根本没想过抬头看看身旁的这棵大树。
　　那边有人举着火把喊道：“这里有脚印！”百户往前走去，看见地上有一行大人的足迹，自得地说道：“原来是有人救走了他••咱们往前追！”
　　眼见着他们越走越远，在树上的孩子终于松了口气。救命恩人欢快地说道：“呵！他们也真是蠢笨，居然追着我的足迹去找你•••”
　　他抱着孩子轻松地跳下树来，正欲放下孩子离开，却被一双小手死死地拽住了衣角。
　　“带我走吧••求求你•••”
　　稚嫩的童声里夹杂着无尽的悲凉，他为难地捏了捏自己的下巴，苦恼地说道：“小孩子照顾起来很麻烦的•••我带你去找你爹娘吧！”
　　“我爹娘都死了•••”
　　“嗯？！”
　　他看着孩子渴求的眼神，那漆黑的眸子让他转不开眼睛。
　　“那好吧，你跟我走。正好可以帮我收拾收拾剑庐。”
　　他走了两步，发觉那孩子并没跟上来，转头却看见孩子缓缓地跪在了地上。他心里一惊，急忙上前抱起这个孩子，却发现自己的手上沾满了鲜红的血。怀中的孩子，已经昏厥了过去。

　　爹的背好温暖，幼小的自己趴在爹的背上，手里拿着娘缝好的布老虎，心里满满的都是喜悦，姐姐嘟囔着“爹都不背我”拽着爹的衣角，而他得意地笑着，满足地贴着爹的脊背•••
　　“小孩儿，小孩儿，醒醒•••”
　　好熟悉的声音•••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眼前的人却不是爹。他惊慌地坐起，缩进床角，死死地攥住被子，恐慌地注视着这个陌生的男子。
　　“别害怕，不认识我了么？两天前可是我把你背回来的呢。”
　　男子温和地笑着，眼睛里净是真诚的关爱。他恍惚想起，逃亡的那一夜有一个会飞的人将自己解救了出来。
　　“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字？”
　　他怯生生地答道：“我叫薛念。”
　　“薛念•••嗯，好名字。我叫康茗，以后你就叫我师父，听见没？”
　　他困惑地歪着脑袋，问道：“师父•••是什么？”
　　康茗也学着薛念的模样，把脑袋歪在一边：“师父就是师父的意思呗！你乖乖吃药，等身子好了，我教你练剑，如何？”
　　薛念的眸子亮了起来：“真的吗？那你能不能教我飞起来的功夫？”
　　康茗哈哈大笑：“当然可以，只要你叫我师父，我就把我会的功夫都教给你，好不好？”
　　薛念点了点头，康茗端起一碗汤药，轻轻的吹了吹，将药递到薛念唇边：“来，先喝药，喝完药就跟我去剑庐玩。”
　　“剑庐？”
　　“就是铸剑的地方。跟你说也说不明白，反正挺好玩的。”
　　薛念懵懵懂懂地喝下了那碗苦得要命的药。康茗接过碗放好，在床边蹲下，拍了拍自己的背，说道：“来吧，我背你去。”
　　薛念看着康茗厚实的脊背，不自觉地趴了上去，康茗颠了颠薛念，慈爱地说道：“你一个男孩子，身子骨这么弱怎么行？以后跟着师父，多吃肉，多练武•••”
　　康茗絮絮叨叨地说着，薛念不知不觉流下两行清泪，沾湿了康茗的脊背。

作者有话说

　　康梧那个温柔的个性其实是家传的。话说小薛念还真是命运多舛啊，连我这个亲妈都忍不住掬一把同情泪。麻烦大家多收藏多包养，我是很想很想把这个故事写好的哟，不会骗你们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