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残》katsusei

15、真言

　　淡淡的香气氤氲在空气里，哗哗的水声乘着香气飘入晋渊耳中。他在薛念门外踟蹰良久，想着薛念正在沐浴不好打扰，但方才虎羯在殿上所言又敲打着他的耳膜，似是在催促他快点推门进去问个究竟。隔了一会儿，水声停了，细碎的声响传来，确是薛念正在穿衣。晋渊吩咐侍从们呆在门外，疑虑仍在，终是推开了门。
　　薛念正在束衣，抬头见晋渊立在眼前，赶紧跪下行礼。他身上的白色寝衣只来得及束好一半，晋渊低头便看见了他露在外面的胸膛，衬着烛光的暖黄，那蜜色肌肤如润滑的绸缎，倾泻在晋渊的眼底。
　　晋渊暗骂自己的动心，明明是来质问正事，却被情丝扰了心神。见房门已被刘喜关严，晋渊上前扶起薛念，眼睛却不敢直视剔透的璧人，只得掩饰住自己的尴尬，扶着薛念坐在桌旁。
　　薛念并不明白晋渊的眼神为何闪躲，只得小心试探道：“这么晚了，陛下有事吗？”
　　晋渊斟酌着词句，甚是难以直白开口。明明是薛念的隐瞒有错在先，怎么自己倒陷入了两难境地？
　　见晋渊露出为难的神色，薛念似是明白了几分。在殿上时，他就看出了虎羯的不寻常，只是不好猜测虎羯的意图，现在晋渊这欲言又止的模样已让他猜出了晋渊的来意。他想起进宫那日对晋渊说“到了合适的时机自会合盘托出”，现在这个时机不管合不合适，都不应该再瞒下去了。与晋渊相处的时日里，他体会到了从未体会过的温暖和安心，对晋渊的情意也与日俱增，他再也不愿欺瞒晋渊哪怕一丝一毫。为了解开晋渊繁乱的心绪，薛念主动说道：“虎廷尉可是将臣的身家经历告诉陛下了？”
　　晋渊听言，转过闪烁的眼睛，直视着薛念。但见他平和淡然，不急不恼，心下明白，薛念这话是坐实了虎羯的探察。不知何故，晋渊反而安心了许多，他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心动，不知不觉中，手已抚上了薛念的脸庞。
　　薛念本以为晋渊会勃然大怒，不说其他，单是岳儿的身份就足以让晋渊气急攻心，但脸颊上踏实的温热让他不敢相信地看向晋渊的眼睛，那里没有预想中的怒火，只有一汪平静的湖水，融化了薛念的担心和害怕。
　　烛光轻跳，两人静静地对坐着，似是要将对方的模样一丝不落地印在心里。薛念眼里渗出几丝泪水，顺着光洁的脸颊流下，点湿了晋渊的手指。晋渊为薛念拭泪，动作轻柔，疼惜的爱意实实在在地传到了薛念的心底。
　　晋渊下定主意，缓缓开口道：“朕会保护你和岳儿。你不用再四处飘零，就留在这里吧。”
　　语毕，一双暖热的臂弯将薛念揽住，薛念的耳朵贴着晋渊的胸口，那一声声坚定的心跳将薛念所有的孤苦不安轻轻包容，热泪就这样洒在了晋渊的胸前。
　　晋渊轻抚薛念半干的湿发，喃喃念道：“还有什么事瞒着朕？朕想听你亲口说，不愿再从旁人那儿知道了。”
　　薛念擦掉泪水，站起身来，背对着晋渊脱下了寝衣。晋渊不知薛念何意，待看见他右边背上一个小小的三角形烙印，惊讶地开口道：“这不是•••”
　　“陛下没有看错，这是被贬为官婢的戴罪之人所有的烙印。”
　　晋渊张大了嘴：“可你是男子，这官婢之印是何来历？”
　　薛念转过身来，声音里满是悲苦：
　　“我爹是乡野私塾的教书先生，为人刚正，因楚安国君骄奢，待百姓如牲畜般暴戾无理，我爹便与同僚们一起上书请命，上书失败，触怒龙颜，参与上书之人均被残忍处死并弃尸于闹市，行刑那天，我娘受不住打击变得神志不清，她紧紧护在爹的遗体上，结果被官兵活活打死•••”
　　爹可怖的遗容，娘凄厉的喊叫，掺杂着闹市此起彼伏的喧闹人声，还有姐姐颤抖着想要遮住自己眼睛的那双手•••过往的种种片断在薛念的脑海里沸腾着，他的拳头似已攥出了血。
　　“那一年我五岁，姐姐七岁。我被罚往边境流徙，姐姐被贬为官婢，从此我就再未见过姐姐，直到遇见了师父•••”
　　话未说完，晋渊已将薛念紧紧搂入怀中，薛念扣住晋渊的背，止不住地颤抖着：“背上那枚官婢之印，是当时军营里的一个百户给我烙上的。我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一定能忘记他，但直到现在，他狰狞的脸依旧是我最惊心的梦靥•••在军营里待了两年，他•••”
　　晋渊不忍再听，咬着牙关怒骂道：“畜生！！你才5岁啊！！”
　　泪水，浸湿了晋渊的肩膀。晋渊仿佛听见了5岁的薛念正无助地尖叫着，直到声音嘶哑，全身脱力••••
　　待怀中颤抖的身躯渐渐平静，晋渊运力，将薛念抱起，仿似抱着最易碎的器物般，小心翼翼地放在软榻上。薛念双眼微闭，晶莹的泪光沾在长长的睫毛上。晋渊和衣卧在薛念身旁，拉过锦被盖住两人，自始至终未放开薛念的手，他轻轻地在薛念耳边说道：“今夜朕陪你睡。”
　　薛念靠过来，蜷缩进晋渊的怀里。这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安稳的藏身之处，他不自觉地环住晋渊的腰，贪婪地感受着晋渊的温暖。
　　“明日你就不用陪朕去祥运殿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薛念摇摇头：“不，我要和陛下在一起。”
　　搂着薛念的双臂愈发地紧了。
　　“也好•••朕看着你在跟前也安心许多。朝政结束后，与朕一同用膳，康梧很想知道他伯父的事情。”
　　提到康茗时，薛念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笑意：“从军营里逃出来后，师父收留了我。他教我剑法和易容之术，待我有如亲生儿子。要不是师父，我连姐姐的最后一面也无法见到，更别说岳儿•••”
　　晋渊怕薛念再想起更多惨烈的往事，赶紧接道：“好了，你也累了，明日再说吧。”
　　薛念被晋渊的细致体贴深深打动，情不自禁地说道：“陛下，我此生最幸运的事就是接过你的铭牌•••”
　　话未说完，薛念的嘴唇接收到了晋渊的回应。薛念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晋渊正吻着自己。晋渊的吻并不激烈，而是细腻温和，还带着些许青涩的羞怯。薛念只觉得那柔软的触感将全身都包裹住了，刚才说的那些不过是一场长长的噩梦，而正被晋渊吻着的自己，在这一刻才是真正地从噩梦里醒来了。
　　想把晋渊搂得再紧一些，想要他更长久地亲吻自己•••
　　这样的念头不停地在薛念的脑海里打转，但这沁人心脾的吻已经结束了。
　　晋渊轻柔地拍着薛念的背，像是在哄着受了委屈的孩子：“以后只有我们两人相处时，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薛念把烧红的脸颊深深埋进晋渊的怀抱，隔了一会儿，才用弱不可闻的声音唤道：“陛•••晋渊•••”
　　晋渊满意地“嗯”了一声，没过多久便睡熟了。
　　那个面目可憎的百户没再惊扰过薛念，他的梦里全是晋渊递过铭牌时的英姿，晋渊那句坚定的话也一直萦绕在梦中：
　　“先生可愿追随于我？”

　　我愿一生都追随着你，不管是血肉横飞的战场，还是繁杂莫测的宫廷，此生最不后悔的事，就是接过你的铭牌，应下你的召唤•••

作者有话说

　　有一点点H的前兆了哈，听有伴的朋友讲，情侣之间有矛盾时，最管用的就是来一场H ···
对于这个，还未恋爱的我实在无力感受。
不过嘛，给个吻，哄哄受了委屈的孩子，其实也蛮管用的。
康茗是个很有趣的人，会为他写番外的哟
嘿嘿···坏笑着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