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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五十一、掩耳 ...

  •   五十一、掩耳
      这些年在岛上,沙曼早就养成了在海边散步看日落的习惯。这黑虎帮所在的塞北,黄沙日落虽也别有一番风情,可少了那抹靛蓝难免还是有些不太习惯。
      沙曼挽着司空的手臂,两个人沿着退潮的沙滩。一步一步走的很慢,似是有意将这段路无限的延长。这是沙曼所习惯的速度,也是司空摘星所习惯的。
      沙曼的这个习惯是司空摘星所埋下的,而司空摘星的这个习惯却不是因为任何人。那时候的沙曼真的很享受陪在司空身旁,她甚至希望可以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永远走下去。可是后来先停下来的人却也是她自己。
      “四哥,你知道我为什么愿意和你走遍任何地方,却偏偏不愿再和你一起走在沙滩上散步?”沙曼突然停下脚步,缓缓道。
      “……”司空摘星摇摇头。
      “因为我注意到一件事,现在想想其实挺可笑的。”沙曼轻笑着,回过头看着他们刚刚走来的路。
      “……”司空摘星也顺着沙曼的目光也望过去。在退潮后的松软沙滩上,留着一串小巧的脚印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四哥你在身边的时候我非要去介意,自寻烦恼。而当你真的离开了我却反倒用这种事来自欺。”沙曼继续道,那串小巧的脚印最后延伸到她的裙下消失。可是身旁的人身边却什么也没有。
      “小曼……抱歉。”司空摘星这才意识到沙曼所言之意。两个人走过的路又怎么会只留下一串脚印,这串脚印自然是属于沙曼的,司空摘星的那串又去了那里,何时消失的?沙曼走在司空和海线之间,她的都还留着自然不会是被浪所扫平,那么走在内侧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消失?
      其实很简单若不是消失了,那么就只可能是从始至终都没有。这也是司空摘星这么多年来的习惯。
      踏雪无痕,站花而不损其艳的轻功绝非一朝一夕便能练就的。东海的小岛自然不会常年有雪让他来验证自己的成效,刚刚退潮的沙滩倒是个不错的选择。缓缓走过风过亦留痕的沙滩却不留半点痕迹。司空摘星那比风还要更轻的身法便是这样练就的。
      一个人的时候或许并没有什么,但若两个人的时候这样的画面却未免有些太过诡异。也难免让人产生不安感,怀疑刚刚那缓慢的时光仅仅只是自己的幻觉,那么这身边的人会不会也只是一个幻象。对于那时候的沙曼而言这个念头可怕至极,她很怕,害怕再同司空那样走下去,有一天当她停下来的时候会突然惊醒,发现她真的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在司空离开之后,她又开始在沙滩上慢慢走过,去幻象她不是孤身一人,她的身边还陪着一个人。
      “以前我一直不明白,甚至还以为四哥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要陪在我身边。后来遇到小凤,才知道原来四哥你只是习惯了。”沙曼轻笑道。
      “那个陆小鸡?”
      “说起来,第一次见到小凤的时候他就让我有种莫名的熟悉,总让我想起四哥你。你们两个真的很像,所以我让他陪我散步。那时候我们也像这样在沙滩上走过,可我却发现他就这点也和四哥你一样,一样没有留下脚印。所以我就问他是为什么,他说以前练轻功习惯了。”沙曼说着有些无奈的苦笑。“那时候我就想,我遇到的男人怎么都有这种坏习惯。”
      “那个陆小鸡本来就是一身坏习惯臭毛病……我也不少。”司空摘星也笑道。
      “但是后来想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你们一个是九天之外的凤,一个是苍穹之巅的星。本就不该在这凡尘之中留下什么痕迹。”沙曼也继续道。
      “什么九天凤苍穹星,那混小子就是落地凤凰不如鸡的陆小鸡,我更是个只会害人的灾星。”
      “是啊,你们两个简直是我遇到最蠢最笨最混蛋的男人。”听到司空摘星这样的自嘲沙曼也勾起笑容。“就这样输给了你们怎么能让人服气,而输掉了你们更是让人不甘心。四哥你知道我的,就算我能忍受一切,但我更绝不会认输。”
      “……”司空摘星当然知道,若沙曼是一个会轻易认输的人,当年输给了江玉飞被他夺走黑虎帮的帮主之位被他买入青楼,输掉了一切。若是她认输。那么她便早该了此一生。正因为她不肯认输,她忍耐,她活了下来,如今的她夺回了一切,将来她还会一直活下去,活的比谁都好。
      “可偏偏就是为了你们这两个让人爱又爱不得,恨又恨不成的大混蛋。让我这辈子第一次认输,输的心服。”沙曼继续道。“就是在这里,四哥你还记得吗?我认输了。”
      “……”司空摘星点点头怎么会忘。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便是命也不愿认输的女子,却向他们认输。“是不是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能有什么好对我说的呢?就算说了也全是一堆心口不一的谎话。”沙曼低下头看着两人脚下,忍不住去回忆往事。
      那时候也像今天这样,一样的地点一样的时间一样的事情。唯一的不同只是在身旁的人,陪着她走完这段路的人是陆小凤。那时候的陆小凤什么都没说,可有时候很多话并非需要言语,他所有需要让沙曼知道的都从脚下写在了这沙滩上。一纸白书对上一行淡书,还有什么好再去辩解的。既然都已经输的心服,又何必再去逞口舌。
      “倒是我跟他说了不少话,也拆穿了他这个大骗子一次。根本就不是习惯了一件事,而是不是习惯的人才对吧。”沙曼道,难免还是有些埋怨。
      “……”司空摘星也看了眼自己的脚下。即便是站在这里许久,他脚下的沙还是没有陷下去分毫。一个呼吸,调整自己的气息。‘原来那个笨蛋那时候是在看这个啊。’
      “……”沙曼看着司空脚下缓缓陷下去的沙地,明明是不同人的却偏偏时隔一年余做了同样的事情。抬起头对上司空摘星的眼睛,沙曼却有些惊慌的开口道。“四哥不要消失好吗。”
      “我不就在这里吗?”司空摘星笑道,故作不解。
      “我记得,你最初会带上面具是因为你忘记了他,可是你又害怕他没有忘记你,你不想他认出来。而现在他已经不在了,再也没有人再能认出你,而你却又有戴上面具。”沙曼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司空摘星左侧的脸颊,先前被撕开的地方,那被堵住的诡异的血口。
      ‘或许我只是想忘记他呢。’司空摘星想到,也准备这样回答沙曼。因为遗忘带上面具,那带上面具是不是也可以遗忘。可是沙曼却像是已经看穿他的想法一样,已经在轻轻摇头。
      “你不是想忘记他,你是想忘记自己,让自己被遗忘。”沙曼说道。连老实和尚都能看出来的东西,沙曼这般心细如发的女子又怎么会看不出来。那双本若繁星的眼睛如今只剩下一团灰烬,点点星火挣扎在其中。现在她面前这人,只需要两个字便能彻底描述,死灰。
      她自然更看的出来,司空摘星根本就是故意再激怒那岳姑娘,刺激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这张面具撕烂。想要被忘记,那么首先就是要被人们记住。可是司空摘星现在所隐藏的究竟是他希望被记住的还是被遗忘的。
      “小曼,我们两个本来很像不是吗?”司空摘星却笑道。
      “四哥你……”沙曼闻言稍稍一愣,樱唇轻颤,欲言又止。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理解司空摘星的话,难道这张面具之后所隐藏的不过是另一张面具,一个真的已经化作灰消散之人的面孔。
      “……”司空摘星并没有对自己的问题再做更多的解释。
      只见他抬起手,放在自己的脸侧,轻轻一挥将脸上遮掩了许久的面具揭下。其实在岳小姐撕坏面具,所有人都看到那张诡异的笑口时,他的目的便已经达到,这张面具便已经没有了存在的必要。若是沙曼不肯帮他完成这最后也是最初的一步,便只能由他自己来。
      “……四哥?”沙曼看着展现在自己面前即熟悉也陌生的容貌,或者说一半熟悉一半陌生更准确。‘面具’这是她的第一个想法。手指颤抖的探向左侧面颊,那诡异血口的真身,与苍白光滑柔软的肌肤完全相反的存在。
      “我以为是为他好却害死了他。他尸骨无存,我却得了这个鬼东西。”司空摘星将手附在沙曼手上,让她的手掌完全贴上自己的左面颊,完全的遮掩住那一晚他唯一所得到的东西。“我只是个贼。我唯一会做的也只是偷这件事而已。”
      “你藏着它,是想偷还是怕被偷?”沙曼道,她能感觉到掌心的微微刺痛。
      “我不知道,若说我想偷,可这偷来的东西又能交给谁,还不是要烂在自己手中。可若说我怕偷,可又有谁能从我这里偷走?”司空摘星道。“监守自盗,掩耳盗铃不管那样都很蠢不是。”
      “这世上并没有第二个偷王之王。”沙曼惋惜道,她懂司空的意思,也有些理解他为何要如此。但是懂得和理解并不代表这赞同。
      “这世上也不会有第二个陆小鸡。”司空摘星不自觉的轻声低语。看到沙曼又露出担忧的神色,又笑道。“小曼,我已经回答了你,你能不能也告诉我一个答案。”
      “四哥你想问什么?”沙曼道。
      “为什么你们就不相信我说他该死是真心的。在江湖泡了这么久,还有什么是淡不去。”司空摘星道,语气中带着些责备。“若是你们觉得我是那种,明知做过不少坏事却还期望可以百年善终的人,你们岂不是太小看了我这偷王之王。”
      “……”沙曼觉得司空说的很对,对于司空摘星这样的人很多常理根本就无法去揣测,一个能被通常一般所束缚的人有岂能成为偷王之王。可是一种可以归纳为女人直觉的东西却又在告诉沙曼,他在说谎。沙曼倾侧身体,微微屈膝,将自己的耳朵贴上司空摘星的心口,一个人的心声可不像口中的言语那么容易撒谎。“再说一次。”
      “那个混蛋陆小凤本来就该死。根本就不需要去自责或怪罪谁,要怪只能怪那白痴的运气本来就差。他命中注定就是要因为兄弟,女人还有跳河而死。这就是他的命数,本来就该如此,没有什么不对。”司空摘星说道,这一年他说了太多次,却没有人愿意相信的真心话。
      沙曼听司空摘星说出这样的话,她自己的心跳都有些不受控制被影响。可是耳旁的心声,却依旧是那么平静。这是不是就真的能说明司空摘星并没有说谎,他根本就不在乎陆小凤是死是活。若是这心跳不是这么安静或许反倒更能说服沙曼去相信。
      平静,司空摘星的心跳声太平静了,平静的仿若一潭死水。俗话常言‘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可人们似乎忘记了另一种情况,若已经完完全全空掉的瓶子……那又岂会还有半点声响。
      沙曼不愿相信,可她却又必须让自己去相信。
      “四哥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沙曼询问道。
      “继续掩耳盗铃如何?”司空摘星说罢,就抬手要将那张面具戴回脸上。
      “……”看见他这动作,沙曼却迅速将面具夺下,将其揉做一团转身便扔向已经被墨色所侵染的海。
      不论是任何伤口,隐藏都只会在黑暗之中溃烂,只有展露出来才会慢慢的结痂痊愈。谎话也罢,当谎话说了千万次,也未必不会成真。
      沙曼回过身看向司空摘星,司空摘星冲她勾起一个笑容,薄唇轻颤。
      “小曼,谢谢。”
      一直到许久之后,沙曼才发觉她是彻底被司空摘星给骗了。
      司空摘星这个偷王之王竟真的做了掩耳盗铃的事。可就如陆小凤说的那样被司空摘星偷的人从来都不会生气,只会感觉到荣幸,便是连这掩耳盗铃也一样,纵然被揭穿也让人甘心被他所偷。掩耳盗铃对于小贼小偷乃是掩耳自欺。而偷王之王的掩耳盗铃,要掩的却是天下人的耳,要欺的也是这天下。
      然而也不知究竟该说是万幸还是可惜。就在司空摘星掩好了耳,还未来得及出手‘盗铃’之时,有人先他一步动手,阻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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