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机甲荣耀》板凳

11、往昔

　　莱兰还记得，某次身在人烟罕至的荒山时，那半生不熟的溪鱼有多难入口。不过换了个壳，怎也学不好的手艺竟也能一齐长进。尝了口，颇感意外。

　　回信后，看着掌厨的男人似是有话说，却顾忌着霍夫曼。莱兰走回房里，果不其然，布拉德马上就跪了下来，“少爷，属下没有开枪。”

　　“哦？”睡过一觉，莱兰的神经已不像先前的紧绷，听男人说这话，竟还可以慢条斯里的换上睡衣，漫不经心的应道。

　　“那时……”布拉德不敢看男孩光裸的身体，垂眸仔细回忆几小时前的场景，“属下只觉后头有人，那人的气息很平常，完全不似我们一类的人，所以属下并没多留意。”后头，不用继续说，莱兰也知道，于是话就停在这儿，让他专心思考。

　　我们一类，挑着这词，莱兰半眯起眼，渐渐凛然。敌在明，我在暗，那人是谁，千般思量一样毫无作用，这事还不是时候搁在心上，反而当前，布拉德的话他才该是好好一想。

　　这词并非多好，布拉德想必也明白，会说出，肯定是知道后果。没想到自己会被布拉德提点，不管有意无意，他神色微变，心中仅存的躁郁感立刻消散。

　　遇过太多表面殷殷关切，满心却怀着管你死活念头的人，当然明白能在自己出纰漏时马上告知的人有多难得可贵。恶意的快意不是每个人都掩饰得来，常自以为收敛得宜，却在肌肉、声线稍稍挑扬的小动作将所想全全泄漏。要做到埃斯那境界，绝对需要从小克制自己──习惯性的谎言家，总喜欢在对方眼里找到对谎言的肯定，布拉德不刻意抬头望向自己，在莱兰心里反倒为他多添了几分可信。

　　“既然毫无头绪，就先这样吧。”相认至今可谓是最似记忆中的语气让布拉德不禁抬头，莱兰却不看他拣了本书翻着，续着道：“现在说什么都太早。你不是想让我多休息？我等等就睡，你也回去吧。”

　　布拉德却像是看傻了似的没注意莱兰后头的话。奇异的，心竟然因男人和前生别无他二的呆愣表情而软了几分，莱兰知道自己对他是有些过份了，但，作茧自缚这话不是没道理。

　　太理解自己不知是不是件可悲之事。他明白自己是信任还魂后的皋六，毫无理由，见到他就止不住想亲近。然而，以往的经验和他处事的手段都在在告诉他不能如此容易将信任交给一个已经失去控制的人。他的命只有一条，大位只有一个，稍稍走错便是万劫不复，看多手足兄弟失势后的下场，无论是段芜抑或莱兰，都没有可恣意挥霍天真的本钱。

　　“皋六。”莱兰定定看着因这许久未闻的名字而恍然回神的男人，道：“在你眼里，我段芜是怎样的人？”

　　不是莱兰·弥特，而是这充满着随性、一听便知有多受双亲不喜的名字。他不需要从别人嘴里听见段芜如何，但男人只要多说一个句话、一个叙述时的眼神，他就能更加清楚的看透──布拉德是不擅及没必要，所以不轻易开口，但莱兰，却是更愿听人说，一步一步引导别人将自己全全剖在他面前。

　　布拉一愣，眼底有些许困惑，迟疑了一会渐渐陷入回忆后才道；“放眼天下无人能比。”

　　莱兰笑了起来，“你知道我要听什么。”

　　“……”眉心不自觉拧起，影卫训条之一便是不得妄揣主子心思，但独自一人身在异世将近十年之久，又怎无法忆起主子的一举一动？所思所想，人有其想便有其思，说没有个想法，只是自欺欺人。

　　“主子……为夺教主之位忍辱负重十余年，性情坚忍，心计手段亦是他人忘尘莫及。”布拉德垂下头，将想法毫不隐瞒的一一道出。说到这，眼前彷佛瞬间陷入一片火红，声音顿时沉了几分，“主子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莱兰不生气，这话对他只是称赞，听着的作用不大，“由此可知，我的手段你耳濡目染一定学了不少。”笑容深了深，“布拉德，告诉我，你要如何利用我来坐上弥特家大位？”

　　“属下不敢！”布拉德闻言一惊，正欲磕上的地面被柔软的脚丫先占了住。莱兰沉下脸色，道：“不说马上给我离开这儿，你我从此陌路。”

　　布拉德已经惶惑到完全失了平常的冷面，只剩一股无错的迷茫驱使着嘴巴张张合合。碰的声，重重合上书，莱兰紧盯着被这声响唤回神的男人，不催促，却也不愿多等，冷着声音继续下猛药。

　　“莱兰·弥特不过是个妓区出身的杂种，大字不识半个，还被两个男人买过，吹箫功夫一流，因为死了母亲才被埃斯收养。这样的孩子你要怎么踩着他的骨血坐上主位？”

　　布拉德不敢置信的睁大眼，浑身绷的有如座石像，眼中渐渐流露出没藏好的痛楚。他不愿相信，自己的主子竟会遭遇这些事……他心高气傲、风采过人的主子……他不过晚了主子一步阖上眼，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差距？

　　唇微微抖着，最后也只是颓败的说道：“属下从未想过夺权争位。”

　　莱兰却不饶他，自顾自的续道：“不想，不代表不懂，我以为你明白皋六。”

　　心非死，眼不盲，看了多少，没道理分毫都没留下。布拉德确实是懂，皇图霸业，皋六不想不求，莱兰却难信布拉德经历过和奴仆迥然不同的人生后，依旧会无动于衷。

　　气氛越渐压抑，布拉德知道避不过，放松身子，随及隐下情绪认真思量。

　　“属下……”不想将自己和主子代入，布拉德尽力将话说的平静，“属下以为，那样的孩子若不是软弱自卑，便是阴狠歹毒。”

　　莱兰一笑，不驳斥，也不打断，只是微偏着头听着。布拉德深知主子性格，没应声便表示真正起了兴趣，只得继续说道：“前者，只要让他自恃骄傲，而后将其身世传开，用不着多久，他迟早会成狂人。暴政必亡、骄兵必败，毋须手刃；后者，这般人心思通常极深，却最不在意前者那般的狂人，只看得着挡在前路之人，只要……”

　　分明是妄揣主子心思得到的结论，但说到后头，毫无停顿犹豫的声音让布拉德一怔，话瞬间顿下，眼底浮上深深惑然。

　　莱兰彷佛没见到男人眼中的迷惘，态度从容，直接替他接了下去，“只要，看着段芜如何拉下他一帮兄弟，便知怎样对付了。”

　　事到如今，要是仍不懂莱兰所想，就罔那几十年的随伴。布拉德理清男孩一直对自己不冷不热的原因后，却徒剩无所适从，从前的皋六在这十年已然悄悄成为带着皋六记忆的布拉德，莱兰想要的那个皋六，他不知从何处寻回。但，虽明白主子极有原则，就算已经大度的接收了自己，他仍却奢望能两世如一。

　　“属下现在申请退役，几个月后属下就能随侍您身旁。若是主子不嫌弃，属下全部的财产马上过户到爷名下。”有些急迫甚至是哀求的说着，布拉德话题转的极大，他只想得到自己身无长物，和前生会不会更接近点？

　　莱兰已经得到他想要的答案，自然不在意男人蓦地变脸。走下床，碰上粗糙的脸颊，“皋六，两世为人都认我为主，只能说是你不幸。”

　　布拉德怎会料到一下子就峰回路转，眼前的主子，笑得慵懒的主子，完全就是记忆中的样貌。布拉德内心大震，忽然，不知如何言语。

　　莱兰笑十足倨傲，“人呐，都只为自己心中的虚幻倾情。”当然，真挚的情感他见过，却不是他所能妄想。

　　“我何尝不是难得糊涂？”布拉德一瞬茫然，莱兰从不多解释什么，以前是，现在依旧。就着男人深邃的眉眼模画，眼底漫上满意的神色。

　　这刻，男孩娇小的身体赫然和前世布拉德止不住追随的身影重叠。从他认了主，便是一生尽献，所幸，他的主赢得了暗斗，他也就成了那一批被赐过名的影卫，唯一活下的。影卫各为其主，落得怎样下场，心里也有个底。其它影卫的想法他不得而知，但皋六，无悔，更毫无退怯，再深的，却不敢再想。

　　“别慌。”以为是自己不够表明，才使得男人越渐迷惘，莱兰笑了笑，“你努力得来的东西，我不会再否认。你便好好存着，往后退休才能宽裕过活。”

　　前生看过多少到死时都不知自己为何而死的人，相认到现在，他却没怕过。以前便是这样，主子总会在某处留给他一丝心软，布拉德张了张嘴，仍是只想到一句。

　　“属下愿一生侍奉。”

　　莱兰看进布拉德眼里，“你记着，承诺过我什么，我就会毫不留情的讨走。”

　　说着，莱兰也感到这具身体的疲惫，让布拉德回去，思索对应，在床上翻了翻，很快就拉下眼皮。

　　说来这件事也够人惊讶的张大嘴，那些漏夜赶着调查狙杀事件的人居然找不到任何线索、一点头绪，连嫌疑最大的莱兰·弥特，后来也被证明是无辜受累而不了了之。

　　非贵胄之身，性命自然轻贱，莱兰只更看清他一旦成了落水狗的下场，其他，也只是一笑置之。

　　日复一日，鄂壬军校所在的郁翠的莫桑安维市渐渐淀下夏天的热度，鼓噪的气氛也像是少女学会在眼里藏蕴温柔，端出淑女的雅姿。

　　这段时间莱兰已经和一般学生无异。半年，从日记的第一页翻起，他才意识到自己真正过了些日子，镜中映出的男孩，更不会再因稚嫩的脸蛋陷入思绪。一切，都正好转，连带之前那种憔悴的神色也再不复见，越发滋养出莱兰巧致的五官样貌。

　　“少爷，主人昨晚已经将同意书寄送，您可以如期出游。”洗簌好坐到桌前，霍夫曼端上早点便退到一旁说道。

　　其实霍夫曼说的就是莱兰被无辜牵连，莉莉亚特地前来安慰时说的学生邮箱内的信件。

　　莱兰点开光脑一看，果真不仅同意书，埃斯连座位也帮他顺手订上。只是VIP座席……养父的心意不能退，更不能缺，一弄个不妥他在别人建立的形象极有可能就付诸流水，是该花些心思处理。

　　脑中设着数种可能，就没在意霍夫曼连几日东忙西忙的大扫除，不然看个大男人在眼前走动，实在难免生烦。

　　计策无非是人心细算的总论，无需特意学习，稍稍提点，任谁皆能使。尤其莱兰前世大起大落，当代挟书之律已除，眼界自然比常人宽些，不会像初出茅庐的小夥子到个新地方便毛毛躁躁，对人心也掌握得深。这趟远门的遭遇他大抵有数，埃斯温情下的无情，他十分欢迎，人易懈怠，安逸过了头不是好事，就算段芜也曾因此险败。时运难求，莱兰自然不希望再犯。

　　一顿饭用完正好差不多理出思绪，莱兰望向收拾餐盘的男人道：“你不用转告父亲，我会亲自向他道谢。还有我不想受到打扰，你知该怎么做。”

　　“是的少爷。”霍夫曼躬身。

　　异世的知识繁杂，凭藉天资也不可能一蹴即成，不用如婴孩从头学起已是万幸，但是将脑中既留的低俗用话重新来过，亦是桩难事。有一好，无二好，早过了满嘴嘟嚷尽美尽善的年纪，莱兰也无多少愁虑。

　　才记着小主人吩咐准备关上门铃声，转个身门铃却马上响起。布拉德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外，霍夫曼礼貌的打声招呼便退开身子让人走进。

　　对方视线的着点让布拉德一下就明白过来，敲门听里头应声后才推门而入。

　　见莱兰眼也不抬的继续看书，布拉德才知道打搅主人阅书，恭敬的退到角落。半晌，莱兰读完个段落，扭头看向挺拔的身影，淡淡道：“有事？”

　　“回六爷，属下接到调职书，两个月后就要被调到军司总部。”说了别满口主子的直唤，开头还会偶尔唤几声少爷，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到现在男人却是只叫他前生最不常唤的称呼，莱兰便就随他。

　　布拉德的话，倒是引起莱兰兴致，难得调笑：“升官？”

　　“是。”顿了下，布拉德隐约有些窘迫。

　　笑了会儿，笑容渐渐淡下。军司总部可谓是军校出身者最想进入的目标，合众政府的军权中心，有人努力了二三十载，也不见得能成。说来他的养父也在其中。布拉德此番升迁对他的计划是好，但，却太早，少了布拉德这盾，往后肯定麻烦。

　　莱兰的表情一向极难看透，手指摩娑著书页，道：“我不拦你。”

　　“六爷器量宽广。”

　　“呵！”不知是真觉好笑还是讽刺，“你在那，我出不了主意。不过既然你能到现在这位子，想必也有自己一套手段。官场派系，若是斗输了，用不着肉坦负荆，训诫该是如何，便是如何。”

　　“属下明白。”非是你死，便是我亡，争斗未死就是再战，如此明瞭。布拉德叩首，悄声离开。

　　经过这事莱兰也没什么心思继续读书，于公于私他一向分得极明，对布拉德温柔当然不成问题，狗养久了也会有感情，遑论活生生的人？但男子汉大丈夫溺于区区感情绑手绑脚，兵不兵、将不将，注定败战。他和布拉德前生皆是迭血而行，耽一时，反受其害，这点道理他们都懂得，理当不会说谁无情，亦不会认为自己无情。儿女情长，在霸业下微不足道。

　　突然涌上股烦躁，莱兰微微皱眉，心里却没一丝犹豫，如同前生，布拉德死他会替他收尸，其余的，皆无可能。

　　既然都失了读书的沉静，先前说过的话就当然作废。莱兰想了想，毫不遮掩的稚嫩表情，圆润的脸蛋顿时可爱无比。好在莉莉亚不在这里，不然肯定会尖叫着飞扑上去。

　　不过，布拉德的仕途顺遂，莱兰倒是没什么忌妒不甘。出身北岛区的弥特家，又有一身这世界人们不懂得好功夫，单兵素质极高，且不卑不亢、无偏无党。若是当政者，这般人才能揽为己用再好不过，要是布拉德到现在仍是个下等小兵，合众政府只是熟过头的苹果，不值得他接手，看来各区管理家族内斗虽多，却还是一致对外忠于国家。不愧是大家大族养出的子女，目光都看得极远，深知没有供他们角逐的舞台，其余都是扯淡。

　　到了客厅，霍夫曼还在忙里忙外，这回连围裙都穿上了。不过就是埃斯要顺道来看个一会儿，还是两个月后的事，霍夫曼却已经坐不住了。

　　心中冷笑，眼底也隐约有些凉意。可惜那个男人和他是同一类人，世上万物，在最想夺取的东西面前，没有什么是不能抛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