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注掷温柔》泠然御风

4、信马悠悠、少年意气

　　翌日，唐婉一觉起来神清气爽，到底是小孩子恢复能力超强。她还在由夏实伺候着换衣裳，冬雪就进来道：“哥哥，十七爷来了。”唐婉听了忙催夏实道：“随便梳洗下就好了，别让舅舅多等。”夏实抿唇笑道：“格格，这梳妆可是女儿家第一等大事，先让冬雪去和十七爷说一声，不会耽误的。”唐婉听了有理，便吩咐冬雪去传话。待梳洗打扮妥当了，便一步三跳的往正堂来。经希听见一阵环佩叮当，料想唐婉已经起来了，就见一个弹墨绫袄、青缎掐牙背心的丫鬟打了帘子，唐婉便蹦到他面前脆生生的唤：“经希舅舅！”经希道：“好姑娘，还记得舅舅？白被你晾了这些时候。”唐婉皱眉道：“我说让舅舅等不好，偏生夏实要给梳妆，耽误了好一会儿子功夫。”经希笑道：“女儿家本该如此，今日说去骑马还是算了。”说完就做要走状，唐婉忙一把拉住他撒娇道：“好舅舅，我昨天进宫实在是累，就贪睡了会儿，饶了我这次吧。”经希这才作罢，问道：“可用了早膳？”唐婉道：“不妨事。”经希摇头道：“不吃饭哪来的力气骑马？你且安静吃了这一顿，我又不会跑。”唐婉一边吩咐传饭，一边问道：“舅舅可用了？”经希却是早用了饭的，见她这样说，不由道：“如此就在你这里再吃些。”唐婉这才安心下来。这素来讲究的是食不言寝不语，因此一顿饭吃的很是安静。待两人吃了饭，漱了口，唐婉是再也坐不住了，道：“舅舅我们现在去骑马？”经希无奈一笑，道：“这样急性子，你再坐坐，仔细外面吹风肚子疼。”唐婉哪里肯依，只缠着说要出去。经希没法，只得吩咐人去牵马备车。
　　经希独骑一匹骑，唐婉偷偷掀轿帘，见他银鞍白马、彩辔朱璎，如树临风一少年好不赏心悦目。经希打马转到她轿子边，低声道：“你可要规规矩矩的，不然我半路就带你回来。”唐婉连声应道：“我保证规矩。”经希轻轻一笑，纵马在前。也不知走了多久，唐婉在轿子里坐的昏昏欲睡，索性轿夫是极老道的，也算平稳。正当她几乎睡着时，经希的声音在帘外响起：“到了，去请格格下轿。”唐婉一个激灵窜出轿子道：“到马场了？”经希又好气又好笑道：“你看你哪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样子。”唐婉吐吐舌头又上去缠他，经希被缠的不过，只得带她去马厩选马。这马场是素日专供贵族世家的公子小姐骑马所用，因此十分整洁清静。经希昨日已派人和马场管事打过招呼，今日带了唐婉来，闲杂人等早就赶出了老远。唐婉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经希在旁瞅了她半响，方笑吟吟的过来选了一匹白色的小马驹道：“才多大的人儿，也敢去骑那大马。”唐婉撅嘴道：“人家跟你学骑马，又不是来给你取笑的。”经希点点她的额头道：“你也知道害羞？”说完两人相视笑了起来。
　　经希教唐婉骑马倒是仔细，先让她牵着小马驹溜了几圈，又仔细讲了骑马的技巧。这才把唐婉托上马，唐婉抓着缰绳很是紧张，经希笑道：“方才说的这样厉害，眼下可是怕了？”唐婉硬撑着道：“我才不怕。”经希拉过缰绳道：“你扶好了，我带你先走两圈。”说完牵着缰绳果真逛了两圈。两圈下来，唐婉自觉良好，道：“舅舅，我已经会了，你把缰绳给我吧。”经希似笑非笑道：“这么快就会了？一会儿别哭着喊舅舅。”唐婉点点头，接过缰绳踢了踢马肚子，那小马驹只甩甩头，完全没有动的迹象。唐婉顿感尴尬，嘟囔道：“真是不听话。”经希忍着笑，上前又解释了一番，这次唐婉不似方才那般随意，认真听了两遍才用双腿一夹马肚子侧拉缰绳，小马驹果然听话的轻快走了起来。唐婉心下得意，不忘回头看经希。经希严肃道：“你第一次骑马仔细些。”唐婉这才回身稳稳的走了一圈。经希见她倒有两分天分，也就放开胆子教起来。直到天色渐暗，有下人来催，二人才意识到今天又是玩晚了。经希见唐婉对那小马驹恋恋不舍，唤来小厮青竹道：“去寻那马场主人，说安亲王府要了这匹马。”唐婉喜得绕着他蹦了两圈，被他一把拉住道：“这马驹买是买了，你若是不听话，我是断不会带你来的。”唐婉又再三保证了一番，两人依旧一马一轿回府。
　　回了府免不了被揪到书房一顿教训，唐婉随时从分的左耳进右耳出。还不忘给经希使眼色，经希无奈，只得开口道：“都是儿子不好，明日起就带瑶儿在书房念书。”岳乐一双鹰眸早就看穿了舅甥俩的眉毛官司，道：“你就只会带着瑶儿胡闹，明日瑶儿去书房和蕴端念书。”唐婉闻言一脸苦相，蕴端半点经希的好脾气也没有，是个实实在在的书呆子。经希咧嘴一笑，只听岳乐又道：“你如今也封了郡王，只是不长进。”唐婉听他这样说经希，心里难过，脸色也差起来。经希反而无谓道：“阿玛，如今的安亲王府不需要一个能干的郡王。”岳乐一拍桌子怒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经希眼底露出一丝嘲讽，道：“阿玛心里比我清楚。”唐婉生怕他再激怒岳乐，忙上前攀上岳乐的手臂道：“舅舅今日可是累着了？郭罗玛法陪瑶儿吃晚饭吧，瑶儿玩了一天，肚子都空了。”岳乐不好当着唐婉说什么，只冷哼了一声算是同意了。经希告退后，唐婉拉着岳乐去她院子里吃饭，岳乐本是一肚子火气，见她忙前忙后的举箸布菜，倒是气平了些道：“你也老实坐下吃吧，不是嚷着饿么？”唐婉这才坐下用了些，见岳乐放下碗，也跟着停了筷子，又亲自上前伺候岳乐漱口。岳乐这才笑道：“哪里用你做这些。”唐婉冲着夏实使了个眼色，夏实带着丫鬟们退了出去，唐婉才凑上去道：“郭罗玛法今日发了好大的脾气，瑶儿吓坏了。”岳乐见状岂能不知她的打算，故作冷哼道：“是经希糊涂。”唐婉想了想道：“朝堂上的事儿，瑶儿不懂，只是经希舅舅绝非平庸之辈。”岳乐奇道：“你又如何知道他非庸才？”唐婉道：“他是郭罗玛法的儿子，怎么会是庸才！”岳乐闻言笑道：“好丫头，这般嘴甜。”唐婉扭股儿糖一般粘过去道：“郭罗玛法先答应瑶儿，不许罚舅舅。”岳乐道：“好好，郭罗玛法答应你。只是你和他这样亲近，郭罗玛法是要吃醋的。”唐婉道：“舅舅对我虽好，但是我心里排第一的还是郭罗玛法。瑶儿知道，要不是郭罗玛法默许，舅舅是万万不敢带我出府的。”岳乐被她一番哄得心情大好，又说了半响话才离开。
　　唐婉歪在榻上想，岳乐位高权重又军功卓著，有了一个有才干的嫡子玛尔珲封了世子，若再出个能干的郡王来，安亲王府就不安了吧。赵嬷嬷进来道：“格格累了这一日，可是要歇了？”唐婉摇头，又让赵嬷嬷坐下，摆出了长谈的架势。赵嬷嬷看着这个一手带大的格格，明明还是个不足髫年的孩子，却是满脸思虑不由得一阵心疼。若是郡主还在，驸马又被判了斩监侯，也会像府里的小格格们一般无忧无虑吧。唐婉问道：“嬷嬷，经希舅舅是什么时候封的郡王？”赵嬷嬷是安亲王府的家生子，略一想便答道：“是二十一年的时候，封了多罗僖郡王。”唐婉又问道：“那玛尔珲舅舅呢？”赵嬷嬷道：“世子是十六年的时候，王爷请封的。”唐婉点点头道：“玛尔珲舅舅也是十九岁才封的世子，经希舅舅今年不过十六岁。我总觉得郭罗玛法对经希舅舅要严格很多。”赵嬷嬷道：“格格心思细，郡王爷自幼就是极聪慧的，王爷也很喜欢的。”唐婉叹道：“可惜玛尔珲舅舅终是要继承王府的，经希舅舅就算有鸿鹄之志又能如何呢？”赵嬷嬷道：“格格的话我是不能懂了，今儿也晚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唐婉一心心疼经希，却只得想想便作罢。毕竟她只是个女童，就算今后是八福晋，却还是那样的下场。安亲王府中，岳乐与她最亲近，却因掌管宗人府事宜总是忙碌多的。倒是经希这个闲散郡王天天带着她四处玩耍，从不因她年纪小而轻慢，因此唐婉和他是极亲近的。经希虽是一副不问世事的样子，其实办起事来极妥当，见微知著下，唐婉对经希的能力是从不怀疑的。只可惜他嫡亲的哥哥玛尔珲要继承王府，也注定了他必须庸碌的一生。若她没有猜错，安亲王府最后是没落了的，否则八福晋如何会有那般惨烈的结局。虽说女子不得干涉朝政，但是女子的命运又和朝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真的不了解时事恐怕会死的更惨。只有那些目光短浅的女子才以夫为天，且看安亲王府这些内宅妇人，就是极复杂的家族利益网。幸好自己还没长大，不然光是每个人背后站的世家都够她琢磨的了。越想越头疼，唐婉索性不去想，翻身睡去，毕竟这样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日子，仿佛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