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爱(姐弟)》聂小宝

12、Chapter07.【相濡以沫】

　　M城是个古老的城市，西门外的一条江浩瀚向东，旧城墙见证了岁月的变迁。
　　吱吱在这个城里生活了六年，她依着儿时的记忆找到外婆留给母亲的房子。旧时的小区四处弥漫着老旧气息，七年一切都不曾改变，小区里的歪脖子树还在，小区里的人又老了一圈。
　　吱吱记得母亲每次带她来看外婆，都会在门顶上摸一阵。她让季辰风抱着她，真还找到了生了锈的钥匙。试着转了几下竟然打开了。
　　门打开一股霉味，家具上落上了厚厚的一层灰。阳台上的藤椅还在，被风吹的不停摇动。破败的玻璃窗由于开门通风，‘咯吱，咯吱……’响。
　　吱吱寻着电灯开关，按的吃力但还能用，电还通着。她又跑到洗手间查看水管，放出一地浑浊的水。水电都通这是个非常好的开端。
　　七年间很少做过家务的吱吱，干起活来出奇的手快脚快，两个小时间便把家里打扫的干干净净，找锁匠换了把门锁，忙完已是深夜，两人在木板床上凑和了一晚。
　　第二天一大早，吱吱带着季辰风去采购生活日用品。她学会了买东西讨价还价，货比三家。这是个全新的吱吱，季辰风从来都没想过，她会有这么泼辣的一面。他喜欢这样真实的吱吱，就连这脏乱陈旧的古城也没让他讨厌，空气中弥漫着小市民的气息让他觉得还活着，还能与她手牵着手漫步在这古城。以后不管会怎样，他与她将永远在一起。
　　吱吱对这个城市有种莫名的熟悉，几天后打听到了附近的学校，一星期后她给自己与季辰风找到了学校，初二在同一个班做了插班生。
　　古城的人对外来人有种本能的排斥，吱吱与季辰风在同学眼中是特立的存在，没有父母没有亲人，两姐弟上下学都是手牵手，比任何情侣都要亲密。各种八卦对两人身世的猜测在私底下流传。吱吱与季辰风都是充耳不闻，经历了生死，流言不足为俱。吱吱一心只想把书读好，季辰风也不示弱等到期未考试，两人的成绩是全年级第一第二。时间一长，流言自然不攻而破，取而代之的是同学们友好的回应，成绩好的同学永远是受欢迎的对象。
　　季辰风来了M城后再也没跟吱吱闹过别扭，对人不再是冷着一张脸，和颜悦色笑语盈盈。伴随着心理上的成长还有身体上的，大半年他比吱吱高出了四五公分，声音也有所变化。别人误会他是哥哥时，他自己不解释也不让吱吱解释，很乐意当吱吱的哥哥。
　　很多人，包括季辰风，在经历波折之后，身心千疮百孔不复儿时的单纯。然而吱吱一直不见变化，保持着初见时的那份热心与单纯。但是季辰风清楚，即使吱吱变成另一个样子，他也会一直守在她身边，因为他爱的只是她，无关容颜，无关任何改变。

　　一晃两年过去了，吱吱十八岁，季辰风十六岁，两人上了高中，只是宋以平给的钱所剩无几，姐弟俩必须自己养活自己。家里的钱由吱吱掌管，她没告诉季辰风生活的拮据，独自一人承担下来。
　　寒假到了，二十多天吱吱与季辰风做完作业都没什么事。小区外的早餐店铺有在招小工，早上两个小时十块钱，外加一顿早饭。十块钱在这吃碗面只要两块钱的古城，足够两姐弟一天的生活费，吱吱决定去做这份工。
　　早餐人最多的时候是7点到9点，吱吱怕季辰风反对，干脆只字不提。早上没等季辰风醒来就出了门，回来时带上两根油条。季辰风问起，她说睡不着出去跑步了。一天，两天还好，天天这样季辰风起了疑心。他轻身尾随在吱吱身后，发现了她做小工的秘密。
　　季辰风心里百感交集，虽然家里的钱都是吱吱在管，花的多少他心里有数。学校里的学费，就是一项不小的开支，宋以平给的钱勉强只能供他们上完高中，还不包括生活费和其它意外所需。必须要赚钱来保持收支平衡，这样才不会坐吃山空。
　　他们觉得自己是大人了，可事实是他还是没长大，连最起码的赚钱都想不到，更别说去照顾吱吱。吱吱就比他成熟许多，这让他羞愧，躲在角落里一直等到九点后吱吱下工，才敢上前叫她，“吱吱。”
　　“你怎么在这？”吱吱愣愣地看着突然冒出的季辰风，不知怎样解释。
　　季辰风心疼的拉住吱吱的手，“以后别说睡不着，也不用给我带油条回去，你买两个馒头，我煮些粥早饭中饭一起吃。”
　　吱吱不吭声，生怕季辰风责怪自己为了一点小钱而辛苦。
　　“你问问老板还要不要小工，我也去。”
　　“嗯？”吱吱糊涂了。
　　“我是男人，不能让女人赚钱养我。你这样不好，明天换我去，你别去了。”季辰风没了一点少爷脾气，同甘共苦这是他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又不累，只是收收碗，不用洗碗。”M城靠北方，与S城相比冬天异常的寒冷，洗碗是个苦差。
　　“我都看见了。”季辰风说。
　　吱吱明白那个任性的弟弟真的长大，自己的担心都是多余。到过年，她兼职赚的钱足够好好张罗一桌年夜饭了，两人共同期盼着吃到嘴里的美食。生活教会了他们精打细算，同时也带给他们从未有过的快乐，谁说贫穷一定是灾难，当你把他当成历练，不仅仅能锻炼生活的技能，还让他们学会如何苦中作乐。
　　他们在一起度过了第十个春节，团圆的节日他们没提起父母。两人吃完了四人份的饺子，守夜到天明。当晨曦照破苍穹的这一刻，他们不自主的哭了，爸爸，妈妈，我们会带着你们那一份，像五月的花儿一样灿烂的活下去。

　　年后开学，吱吱为了不耽误功课没再去兼职，一心扑在了学习上。生活虽然清贫，但姐弟俩过得很开心。两人想：只要他们在一起，一切都会好起来。
　　每年父母的死忌，吱吱都没有忘记。这一天恰逢星期六，吱吱做了几个菜，桌上两盏酒杯，两根红烛，一盘水果。
　　两人一同上完香，跪在地上，点燃纸钱，红色火焰串起，黑色粉末在狭小的空间肆意飘浮，屋内轻烟弥漫。纸钱烧完，吱吱推开窗，一阵风吹过，桌上的一对红烛同时熄灭。像是父母的亡灵在与他们打招呼。
　　吱吱的眼泪像山上解冻的冰雪，淅淅地流下来，泪，滴在地板上‘吧嗒，吧嗒……’响。
　　“吱吱，你别哭。”
　　这两年季辰风与小时候截然不同，遇事他不再哭也不再闹，把不开心的全藏心底。有时他也会想起死去的父母，只是没有撕裂的痛心，过去的都过去了，再伤心也无济于事。
　　吱吱抬头，看到季辰风眼里的心疼，他长大了，像一座山可以依靠，她扑到他怀里，第一次不把自己当姐姐，卸下坚强的伪装，大声哭泣。
　　“小风，我想爸爸妈妈了。”
　　“嗯，我也想。”季辰风没有哭，只是轻轻拍着吱吱的背给她安慰。
　　“我想回家，我想回家。”吱吱不停地喊，释放出这几年积压的悲痛。
　　季辰风擦掉吱吱脸上的泪，这才发现她瘦了许多，脸上摸不到一点肉，胳膊细的像根竹篙，这么明显的变化都看不出来，自己是多么的粗心。
　　“我们的家就在这。”他紧紧地抱住她，“爸爸妈妈不在了，有我。以后我会永远陪着你，永远也不分开。”
　　“有谁能一辈子陪着另一人，都会死去。”吱吱悲观道：“小风，我每晚都会梦见爸爸妈妈，死的时候，赤红的鲜血，占满了整个世界。”
　　她跪在地上，双手蒙住脸不停地摇头：“为什么当初我没一起死去，为什么？”
　　季辰风想不到，她快乐的笑脸下，是千疮百孔。
　　“姐，别这样。”他紧箍住她，悲伤从心底漫上来，“如果你死了，我也不会留在这个世界上。”
　　他想像不到，这个世界没有吱吱的日子是什么样，或许他也会像她一样，每晚做噩梦，又或许在她死的那刻起，他也跟着去了。
　　五岁时她牵着他过马路，一牵就是十年。往后，该是他牵着她一起去面对痛苦。
　　季辰风扶住吱吱的肩膀，定定的看着她，许下承诺：“我会永远陪着你，不会死在你前面，让你孤单地在这世上。”
　　季辰风的诺言和单薄的臂膀让吱吱安心，她终于放松下来，安静地躺在季辰风怀里，闻着他身上茉莉香皂的气味渐渐入睡。
　　此后季辰风就在吱吱的房间里搭了铺，有了季辰风的相陪，刚开始几天吱吱还会被噩梦吓醒，慢慢的她只是说梦话，再到后来她能安睡到天亮。姐弟两人回到了童年时的亲密，除了上厕所之外形影不离，同学们不再奇怪也不会有闲言碎语。父母死去对方是自己唯一的亲人，如此亲密有什么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