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变老》瓷器

2、第 2 章

　　06•冬
　　“它叫什么？”
　　“筱儿。”
　　“送给我的啊～？”
　　“你说呢？”
　　全身雪白的小猫缩身在欣离双手环起的圆圈中，怯生生地小口叫着。棕黑色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纯色的尾巴轻轻摇摆，柔软的绒毛在冬日清丽的阳光中温暖着。旁边笑得眉毛眼睛亦分不清楚的女孩子，轻手抱起小猫，温柔地叫着名字。
　　筱儿，筱儿，筱儿。
　　仿佛是回应，小猫的叫声显得亲和起来。转过头望着阳光下笑得格外灿烂的女孩子，把脑袋往柠依怀里缩了缩，仿佛很满足的样子。“你看，它喜欢我哦！”女孩子兴奋得眉眼都舒展开来。忽然，挑起眉毛调皮地问：“喂，你一点儿也不吃醋吗？”男孩子的表情有些纠结，似乎很宠溺地揉着女孩子的前额。女孩子一脸幸福地做了个鬼脸，踮起脚尖，在男孩子的睫毛上留下一个蜻蜓点水似的蝴蝶吻。
　　微笑的声音化为一片缤纷的色彩，融化在空气中，为冬日肃杀的冷清，抹上一片暖洋洋的温馨。
　　欣离，你知道吗，这样子我就会忘记冬日的寒冷。
　　并排坐在潮湿的电影院中，琐碎的情节无法激起人们的兴趣，却带来了一阵又一阵强烈的睡意。柠依的眼皮不听使唤地向下搭，左肩上忽然而至的重量却冲散了瞌睡虫的干扰。侧首而视。靠在肩膀上的男孩子，如同熟睡的天使。眉眼带有几分女孩子的秀气，高挺的鼻梁，乌黑的发。似乎是电影院中灯光太过昏暗的缘故吧，脸庞上仿佛笼了一层不可触及的雾气。柠依上扬着嘴角，笑容的气息四处弥漫。男孩子在梦中喃喃言语着什么，柠依向左偏着头，仿佛是在阻止着声音的传播，几缕发搭落在耳前，但欣离的轻言仍无可避免的缥缈进柠依的耳中。嘴角拂起的笑容蓦然消失。
　　电影终于放起了结束曲，光束重新撒播在人们身上。男孩子睁开眼睛，柠依立即收回无神的表情，舒展开最灿烂最快乐的笑容：“你醒啦？电影很无聊对不对？”欣离一边敷衍似的应答着，目光仍然很游离地注视着远方，似乎刚才进入了一个真实的梦境，而现在的他仍未从梦境中醒来。半晌，耳边女孩子的声音渐次清楚起来。
　　“我们一起变老好不好？”
　　欣离的微笑突然变得很温暖，嘴角牵起的愉悦揉入柠依的梦魇中，泛开温柔的浪花。
　　这个样子，就很好了。
　　只是，没有注意到，男孩子转身时，额头上纠葛的痕迹。

　　“走这条路吧。”欣离建议。
　　携手在街道上，女孩子仍在滔滔不绝地讲着笑着闹着，声音，忽然停止了；一切的一切，忽然都停止了。欣离的眉心忽然被寒冬的冷气割裂起大片大片的伤痕，眼神中溢出的碎片就在那一霎那之间，刺破了柠依的视线。
　　迎面而来的，破碎的女孩子。手中的东西骤然落地，滚落在满是污垢的水泥地面上。若薇空着双手，掩着早已满是泪痕的脸庞，逃去。裙角带起的风与冬的萧条混合在一起，吹散了柠依束起的发。掩饰不住的心疼在欣离的眼眶中迷失了柠依最后一分坚持。

　　黄昏。
　　筱儿蜷缩在桌角，小声地叫着。蓝色格子的桌布上还放着欣离刚刚煮好的咖啡，热腾腾的香气模糊了视线，开始一切都看不清楚，或者，只因为未曾想过要看清楚；又或者，是一切都应该明了了的时候了吧。还要骗自己多久呢？
　　“暖暖手吧。”端起一杯咖啡，递到发愣的女孩子手里。似乎有些不忍，犹豫了片刻。但柠依仍然听到了欣离的声音：“我们分手吧。”
　　没有迟疑地，男孩子转身离开。没有回头，只是眼睑覆盖下的忧愁仍在隐忍。屋外，欣离扶着栏杆，一阵绞心的痛袭来，红色的液体赫然溢出嘴角。
　　屋内，一声巨响。
　　双手仿佛都失去了力气，手中的玻璃杯落在坚硬的地板上，滚烫的咖啡伤到了脚仍浑然不觉，痛，已经太麻目了吧，没有多余的神经去感受到这种微小的疼痛。只是蜷在桌脚的筱儿躲闪不及，纯白的尾巴上已有了鲜血淋漓。开足了暖气的房间，抵不住腊月的严寒。
　　如果幸福只是一霎那，我会不会安于一秒钟的微笑，把弹指的美好守护到老；
　　如果岁月的誓言只是神话，我会不会立足于盛世繁华一直到沧海桑田，不眨眼，仰望着天；
　　如果你只是风景模糊时的错觉，我会不会试着把眼的欺骗延续到永远；
　　如果所有的所有只是命运的消遣，我会不会学着世外人把回忆中的悲欢拿捏于指间，只是会在若干年的清晨，对着天穹泪流满面。
　　我不知道谁是谁的爱，我只知道我一定要等你来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不能一起变老。
　　柠依低埋着头，想起在那个昏暗潮湿的电影院中欣离睡梦中的呢喃。
　　他说：“柠依，对不起；柠依，对不起。”

　　欣离失踪已经有一个多月，学校，商场，电影院，KTV，凡是欣离可能出现的场所，柠依都疯一样地去寻找。但是不可以，命运对她说了不可以。
　　又是一个玩笑对不对？是不是从故事的开始就注定，我们终究不能够把持住沧海桑田，那么，我又可以找谁，去实现我们一起变老的誓言？
　　两个月之后，柠依收到了一封来信。
　　柠依：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原谅我的离开，我的不辞而别。此刻，或许你仰望天空，就可以看见我的倒影。
　　从七年前初始的那一天起，我就认定你是一个太阳光的女孩子。记得吗？在那些阳光明媚的下午，你把笑容投射在光线最明亮的地方时，四周的景致似乎都在为你而微笑。所以，从遇见的那时开始，我就以为你是一个可以把所有悲哀轻而易举地融化在绚烂的阳光中的女孩子。
　　六年前，在一场不经意的邂逅之中，那个叫若薇的女孩子飘然进入了我的梦境里。于是，我也不经意的，爱上她，无论她是否爱过我，我都一直把她的快乐当成我此生最大的信仰。就在她离开我的时候，我仍然很开心地想着，她找到了自己的幸福。我可以一直观望着她的快乐到老。
　　但一年前，当她重新想要与我捡拾起曾经的誓言的时候，很不幸的，我被诊断为绝症。但我不可以伤害到她，我不可以为她筑起海市蜃楼一样的幸福再决然离去，于是，我的放弃应该是最好的选择吧。但是，她似乎再没有找到过放弃这个字眼。所以，柠依，我只能用淋漓的伤害让她收起所有曾经做过的，现在仍然在做的，一切的梦。因此我找到了你，我以为如果我和你在一起，她就会从梦中苏醒过来，开始新的生活；我以为，你是个那么阳光的女孩子，即使我的离去，即使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也可以被你轻而易举地化解，但我又错了，对不对？
　　当你每次在我的耳边呢喃着一起变老的话语时，心中云翻海滚的忧伤涌来，我无法迫使自己忽略你笑容间的落寞。
　　原来，你是一个比我更脆弱的小孩子。但我的自私，毫不容情的伤害到了最喜欢我的女孩子，对不对？
　　可是柠依，柠依你知道吗，一直的一直，我都深深的相信自己一日不变地爱着若薇，但是，当你不断的让我允诺要一起变老时，我曾心疼得忘记了言语。在无数个梦境中，这句话都在无数次地重复着。醒来之时，早已泪流满面。
　　我无法再这样下去了，于是我告诉自己，我无法再违背着良知伤害你，或者若薇。
　　因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已经，不知不觉的，深深的，喜欢上你。
　　但我终究要离去，所以，柠依，对不起。
　　我所谓的不伤害，实际上伤害了两个最爱我的女孩子。
　　柠依，对不起。
　　但你一定要坚强地继续生活下去，带着我的爱恋微笑下去，答应我，找到一个爱你的男孩子。
　　我不可以实现对你的诺言，我不可以陪你一起变老。
　　但我会在天国为你祝福，用我的目光守候着你变老。
　　早安。
　　午安。
　　晚安。
　　欣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