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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突生变 ...

  •   不知道过了多久,丝竹声停,宴息厅的门开了,明亮的灯光立刻如水银般流泻出来。小厮们飞跑着去叫护院开门。
      正如丰宜所料,韦昕并不是最先出来的那个,而是等前面八九人出来之后,他才在左右两个侍卫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丰宜举起弩箭,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两声巨响,侍卫们愣了一下。
      丰宜等得就是这个时机,箭一发出,他已飘到丈余开外,只隐约听到身后传来惊呼声和倒地的“扑通”声。

      杨怀瑜出现在魏府门口时,神情颇为凝重。身后跟着的采薇跟采芹,面色也极为不虞。
      月影不敢多话,连忙招呼轿夫起轿。
      “得得得得”,急促的马蹄声此起彼伏,踏破了黑夜的寂静。
      紧接着,狗吠声远远传来,延绵不绝,偶尔还夹杂着婴儿的哭声。
      方才他听说韦昕胸口中了一箭,当即身亡,又听说韦昕被四个黑衣死士乱刀砍死了。不管是何种死因,总之,他被人杀了。
      今夜也不晓得多少人不能成眠。月影看着挂着厚重轿帘的轿子,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夜半时分,秋风渐停。一弯残月孤零零地挂在天际,散发着清冷的光辉,淡淡地照在那间素淡整洁的闺房里。
      有脚步声轻轻而来,停在床畔。

      床上的女子猛地坐了起来,手里的长剑穿过帐子刺向床边的黑影。
      黑影忙矮身避开,“杨姑娘且慢动手。”
      杨怀瑜撩起帐帘,冷声问:“你是谁?”
      “属下青桐,我家大人请姑娘一叙。实因迫不得已,属下才私闯闺房,还请姑娘赎罪。”
      韦昕不是遇刺身亡了吗?难道变成了鬼魂向她来索命?杨怀瑜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青桐看出她的迟疑,解释道:“大人没事,等见面再跟姑娘解释。事情紧急,姑娘快些,待会还要出城。”说罢,退到外间去等候。
      还是好奇心战胜了恐惧,杨怀瑜迅速换好一身男装。外间的丫鬟睡得正熟,空气里有淡淡的安息香味。杨怀瑜眉头皱了一下。
      青桐忙道:“属下不想惊动他人,才出此下策。”

      两人施展轻功,不一会来到城门处。
      青桐看杨怀瑜的眼神就带着点佩服,他仗着功力深厚,一路拔足狂奔毫不停歇。可杨怀瑜瞧着弱不禁风的样子,却能紧随在他身旁,不快一步也不慢一步。
      城墙上有士兵巡视。青桐紧贴墙壁,待士兵走后,手一抖,袖中飞出一条细线,咬住城墙上的石墩,接着身形一展,如大鸟般飞了上去。青桐站稳,将手中细线扔了下来。杨怀瑜却是没接,猛提一口气,跃起丈余,双足在城墙上一点,借力翻了个身,翩然落在墙头。
      青桐收起细线,赞道:“姑娘好俊的轻功。”
      杨怀瑜只微微一笑。

      两人跃下城墙,又行了一里多路,有人牵了三匹马在路旁等着。
      青桐利落地翻身上马,见杨怀瑜不动,遂问:“姑娘会骑马吗?”
      杨怀瑜摇摇头,她除了坐车时见过马,再没有跟马接触过。
      青桐伸出一只手,道:“请恕属下失礼,与姑娘同骑。”
      杨怀瑜借力一跃,轻飘飘地坐在马背上。马四蹄一扬,嗖地蹿了出去。杨怀瑜还是第一次骑马,原本就有些紧张,加上身后是个陌生男子,双手紧紧抓着辔头,后背挺得都快僵硬了。

      借着微弱的月光,杨怀瑜看出这是通往南宫祖屋的路,心里更加疑惑,韦昕怎么会突然出城跑到废墟堆里?
      渐渐地,眼前有灯光出现。空旷的田野里驻扎来许多营帐,有士兵在路口拦住来他们。青桐并未下马,将手中的牌子晃了晃,继续前行,直骑到废墟的门楼处,才慢慢将马停住。

      清冷的月色下,枯树摇曳,杂乱的影子投射在废墟堆上,阴森得瘆人。静夜里不时传来几声虫鸣,更增添了几分凄凉。
      杨怀瑜紧跟在青桐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一刻钟左右。青桐突然打了个呼哨,哨音未停,地下也传来一声同样的呼哨。青桐抓紧杨怀瑜的胳膊道:“姑娘,小心了。”
      也不知怎么回事,杨怀瑜只觉得脚下一空,身子直直地往下坠。落地那刻,她本能地来了个鹞子翻身,稳稳地站住了。

      眼前是一座她几乎想像不出来的宫殿,洁白的汉白玉地砖,华丽的雕花落地柱,精巧的二龙戏珠藻井,两座高约丈余的九龙盘烛,每座烛台放着八十一根莲状红烛。两侧墙上分别挂着九串五连珠大红宫灯,灯烛俱都亮着,把宫殿照得亮如白昼。
      杨怀瑜长在尚书府,自小住的用的已是世人难及,如今见了如此富丽堂皇的装饰,还是忍不住倒吸了口气。
      不但奢华,而且大胆。
      自古龙纹只能用于皇族,其余人家若是使用,均被判为谋反罪,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沉重的紫檀木门在殿深处缓缓开启,一个身穿素白锦袍身姿修长的男子在侍卫的簇拥下,闲闲地走来,经过殿中明黄色龙椅时,顿了片刻,而后停在距她两步远的前方。
      以为已经死了的人,如今活生生地出现在面前,杨怀瑜不是不激动,可眼前的情势却容不得她激动。
      “看了这宫殿,你有何感想?”
      能有何感想?她的心里充满只有恐惧跟绝望,无休无止的恐惧,无边无际的绝望。杨怀瑜垂下头,视线落在他用金丝线密密地缀着繁复的缠枝梅花样的袍边上。
      毫无疑问,南宫世家谋反篡权的意图显而易见,再提报仇有何用处?况且,她自己的性命都握在别人掌心里。

      眼前的袍子更近了一步,竹香隐隐。杨怀瑜猛然想到,若他想除去她,直接禀告皇上就是,何必半夜三更找她过来。
      她抬起头,不解地看着韦昕。
      往日温婉的双眸嵌在苍白的脸上,平静得像两汪深不见底的幽潭,而悲凉却丝丝缕缕地自那幽潭弥漫开来。韦昕心中泛起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想伸手将她揽入怀里。他皱眉,将这种莫名的情绪压下去,用一贯低稳的声音道:“你放心,我等了你那么多年,不会轻易让你死去。至少在及笄之前,你会安然无恙。”
      他等了她那么多年,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怀瑜越发迷惑,韦昕却不再解释,转身就走,只留下一句话,“枫霜阁最好低调点,否则皇命下来,我也保不了你。”

      这是她第二次听到这样的话。凌萧传来的消息也是同样的意思,皇上已经注意到枫霜阁了。枫霜阁究竟做了什么竟然上达圣听?
      杨怀瑜怔在原地,青桐过来道:“姑娘,该走了。”
      待出了地宫,杨怀瑜才发现,星辰早已淡去,天际露出一丝鱼肚白。她不敢耽搁,一路快马加鞭回了柳树胡同。
      青桐在院墙外跟她告别,“大人不日便要回京。属下跟青楠留在郾城,姑娘若有需要可到西街尽头的茶叶铺子。”
      杨怀瑜冷冷地道:“不敢劳动大驾。”
      青桐憨憨一笑,“大人吩咐属下保护姑娘,属下不敢不从。只是姑娘身怀绝技,又有随从在身,属下跟着未免班门弄斧了。所以属下就等着姑娘差遣了。”
      杨怀瑜再不答话,纵身跃入墙内。

      丫鬟们仍在睡着。
      杨怀瑜悄悄进了内室,脱下外衣,躺在床上。一夜不曾合眼,却是半点不困。木床挡板上的雕花精致繁复,层出不穷,犹如迷宫一般,找不到出口,看不清方向。枕旁放着禁步的玉佩,摸上去触手冰凉。杨怀瑜脑子顿时清明了许多,睡意也渐渐袭来。
      半梦半醒时,听到窗外有吵闹声——
      “不是说了姑娘还在睡着,你怎么又来了?”是采薇的声音,极不耐烦的样子。
      “姐姐,人家不肯走,就等着姑娘把帐清了。三番五次催我,我也没办法。”声音很陌生,该是前院的小厮。
      “那就让他等着。你先出去吧,待姑娘醒了,我会回姑娘。”采芹冷冷地下了逐客令。
      小厮千恩万谢地走了。
      杨怀瑜唤了采芹进来,问:“什么事吵闹?”
      采芹笑着说:“小杨管家越来越糊涂。胭脂铺的伙计说上次您的账目错了,短了一百二十两银子。小杨管家对了半天帐没发现纰漏。那伙计就不肯走,非得吵着您出面说清楚……他也就是在郾城,要在盛京,别说见姑娘了,就是进杨家大门,也得他们掌柜的亲自来。”
      杨怀瑜心里有数,就说:“让他在花厅等着吧。”
      采芹忙唤小丫鬟去前院传话,又跟采薇伺候着杨怀瑜用了早膳。

      杨怀瑜收拾妥当才由采芹扶着到了花厅。隔着纱帘看到,花厅里站着两个男人,稍矮点的是杨忠,个高的那人赫然就是丰宜。
      丰宜拿出一本帐薄,恭恭敬敬地呈了上来,“杨姑娘是尚书千金,小的本不该上门打扰。可敝店是小本生意,若查不清账目,掌柜便让小的自己贴这一百多两银子。小的家里就是砸锅卖铁也拿不出来。”
      杨怀瑜示意采芹接过帐薄,装模作样地翻了翻,道:“当时胭脂水粉的买了许多,我也记不太清了,一时半会也对不完。杨管家,你没别的事吧?”
      杨忠有些犹豫,支吾道:“不瞒姑娘,小的还有事要做,不如小的找帐房来帮忙。”
      杨怀瑜笑道:“不必了,杨管家有事自去忙吧。”
      杨忠走了,采芹忙退了出去,守在门口。

      杨怀瑜低声问:“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样闯进来?”
      丰宜踌躇片刻,凛然道:“韦大人是我杀的。昨夜我在魏家射了他一箭,正中胸口。”
      虽然猜到了几分,但见他这样直接地说出来,杨怀瑜还是吃了一惊,强作镇静地问:“理由?”
      “一来,韦昕知道了姑娘的身份;二来,韦昕已对望江之事产生了怀疑。”还有一条没有说出来的理由就是,韦昕死了,他跟姑娘的亲事自然也就不成了。
      杨怀瑜冷声道:“我问的是,你不知会我就擅自行动的理由。”
      丰宜愣在当地,好半天才说出一句,“月影说姑娘的手还不曾沾过血。”
      杨怀瑜一把掀开帘子,走了出来,“早晚要沾血,早一天晚一天有何不同。”她认真地看着他,神色平静,“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他还从来没见过杨怀瑜这样严肃的神色,丰宜目光游离,“没有。”
      杨怀瑜逼问:“真的没有?”
      “我发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姑娘好。”这句话,丰宜说得倒是异常坚定。
      杨怀瑜转过头,低声说:“我知道了,你走吧。”
      丰宜看着她疏离的背影,一咬牙,走了。

      采芹走过来,看了看杨怀瑜灰白的脸色,轻轻唤道:“姑娘。”
      杨怀瑜无力地说:“叫月公子来。”
      月影很快过来,柔声问:“姑娘?”
      “昨夜之前,你已知道丰宜要做什么,对不对?”
      月影看着那双没了神采的眼,点了点头,“丰宜问过我,魏家宴客的地点,时间。”
      “连你也要瞒我。”
      月影低声解释,“我认为丰宜做得对,我也知道姑娘定是不舍得他死。所以——”
      杨怀瑜仰头直视他的眼睛,失望之情溢于言表,“若连你都让我信不过,那我还能相信谁?”
      掉头就走。
      胳膊被一双有力的手拉住,杨怀瑜盯着满脸急切的月影问:“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月影松开手,“月影五岁到杨家,那时姑娘还不会走路。如今十四年了,月影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丰姨娘跟姑娘就是我生活的全部。我答应过姨娘护你平安。我知道韦昕死,姑娘会伤心。可他若不死,姑娘就不能好好地活……报仇的事与我无关,南宫世家也与我无关,这些事,姑娘愿意管,月影便任由姑娘差遣,若姑娘不愿管,无论天涯海角,月影陪着姑娘去……月影所求就是姑娘活着。”
      杨怀瑜轻咬着嘴唇,眼圈便红了。稳住情绪,她沉声吩咐,“你去查查朱组最近干了些什么?”
      韦昕不是说保她在及笄前安然无忧嘛,离及笄还有两个月。被蒙在鼓里的滋味太难受,她想将这团乱麻理出个头绪,若能找到解决方法最好,实在不行,就来个金蝉脱壳,再也不管这些事。

      月影办事效率极高,不过三五天,他沉着脸来汇报。
      打开他带来的信笺,只看了一眼,杨怀瑜便如浸在雪水里一般,浑身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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