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归处》悠若清风

3、3 ~~

　　3.
　　白小艾喜欢偷偷的等着他屋内灭烛再睡。白小艾靠在一株槐树上想，第一次见到莫言还是三年前呢。那时候还有一个莫府，还有一个秦雪。她缠着师太下了山，师太见她黏在街上怎么也不肯走，允了她一个人玩，一再叮嘱她天黑前回王母山。她无意中看见那个和自己相像的女孩，跟着她走了很久。那女孩形容焦急似乎是在找人，后来跟着一个绿裙丫鬟打扮的姑娘急急的走了。白小艾就站在她站过的那棵树下想，不知道那个女人是不是自己娘亲，不仅长得像，就连衣服都一个颜色。转念又想，那人看着和自己一般大小，怎么会生孩子呢？这么想着就一个人咧嘴笑了起来。

　　莫言就是这时候出现的，一露面就猛的把她摁在怀里，劈头就骂，“你乱跑什么？不是说好在店门处等着吗？怎么不再多等我片刻？”

　　那是她第一次被男人揽在怀里，还是那种似乎要将腰勒断的力道。她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桂花香，胸口还有些硌人。她伸手戳了戳，换得他一阵轻笑。

　　他说，“小馋猫儿，鼻子怎这般灵。”
　　然后从怀里取出还热着的桂花糕，捏着一块送到她唇边。路人频频看过来，她红着脸僵在那里，在他再次看着她笑的时候心中一颤就张开了嘴。她想，城里人真是放得开，大白天的都能搂在一起，还能互相喂吃的。

　　莫言抬手蹭了蹭她因咀嚼鼓起的脸颊问，“热？是不是到处走了很久？瞧，脸都红了。”
　　那是羞的好不好！白小艾还想说，你要找的女人往另一边走了，可桂花糕太香甜，话到嘴边，怎么都说不来。他在袖下牵着她的手，一路都没有分开。他带着她去玉器店，让店小二拿出一个小包裹，打开来笑着说，“雪儿看看，这玉镯好看吗？”

　　她一颤，下意识的挣开了他的手。她听见店小二称他莫少爷，听着他们两个笑着说那玉镯怎样质地纯净又雕刻精良。他把玉镯给她戴上，说，“雪儿，这便是套住你了，再不给你跑开的机会。”

　　她看着他隽秀的侧影想，如果去掉那个“雪儿”，该有多好啊。
　　他带她去看皮影戏，去吃各色的小吃，最后她还厚着脸皮要他买了二斤卤牛肉。实在是庵里伙食太素，虽然她不用守着师太师姐们的规矩，但还是少有吃肉。他笑着说，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吃肉了。

　　他告诉她要去临县的书院了，趁着家里没逼他从商赶紧尽所能的做自己想做的事。那晚她没有回王母山，偷偷找了家客店住下。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在城门口等他。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因为他的玉镯还是那二斤牛肉抑或是那个勒得她心都跟着疼的拥抱？

　　他看见她激动的脸都红了，她也是，红着脸不敢看他，怕他看出她不是他的雪儿。她上了马车送他出城，他在马车上握着她的手说，“雪儿，等我回来，我就去提亲。”

　　他吻了她，虽然是轻轻一触，还是让她禁不住浑身轻颤。他让书童驾车送她回去，在秦府门口下车的时候她还没从眩晕中醒来。书童架着车走了，她一个人蹲在秦府门前的石狮旁愣了很久。她想，如果她是秦府那个小姐，如果他说“小艾，等我回来”而不是“雪儿，等我回来”，那该有多好呀。

　　秦府有人出来，看见她愣了一下，连往前走了好几步，抓着她问，“姑娘寻亲？”
　　白小艾想，你才寻亲呢，你全家人都寻亲，我的亲人都在王母山呢，莫不是把我当作骗子想扭送衙门？这么想着甩开老人家的手就跑了，很久还能听见身后老头子声嘶力竭的喊，“老爷夫人，二小姐回来啦。”

　　唉，她要是那个二小姐就好了。
　　再后来，莫府就出了事情。她听说他的雪儿嫁了别人，心里又痛又是欢喜。她偷偷的下山，看着长长的送亲队伍从身边经过。她一路打听找到别院，偷偷爬墙进去，看见正堂的三口棺木，还有背着手站在桂花树旁的他。她藏在树后直到天黑，她看见他拉着一支桂花，捻着上面的叶子嗤笑了一声说，“笑话，皆是笑话。不急，来日方长。”

　　很久以后他离开，她踮着脚拉下那支桂花，看见厚厚的叶片上已经长合得不太清晰的字迹。
　　八个字——莫言秦雪，一生一世。

　　那夜月光很好，白小艾嗅着浓烈的桂花香，忽而就泪流满面。
　　莫言，你们一生一世，我该在哪里？
　　还好，还好她还有机会照顾他，在他身边陪着他。

　　4.
　　师太说心诚则灵。
　　白小艾坐在窗边一刀一刀刻着第二百二十二颗石头，自她一年前混进来就开始刻了。这不是一般的石头，是王母山姻缘石下捡来的。白小艾想，月亮上住着嫦娥，有丹桂有玉兔，她的心愿刻下来埋在桂花树下，月光照下来的时候，嫦娥闲来无事，说不定就能看到，然后让月老将那根红线扯断系到她和莫言之间。

　　依旧扛着铁锹去后院，却见隔壁灭了的灯又亮了起来。白小艾下意识的往那边走了两步，听见里面另一个声音说，“少爷，准备的差不多了，接下来该如何？”

　　“等吧，不差一时。”声音很冷，一如当年桂花树下那句“不急，来日方长”。
　　白小艾抬头看看月亮，又是十五，月光撒了一地，像是一层薄霜。
　　“想不到秦家和赵家竟然上了套。”

　　“赌博而已。若是赢了，就是几世荣华。”
　　屋里声音轻了些，白小艾悄声退了回去，缓缓又合上了门。接着就听见那边开门的声音，然后是轻浅的脚步声。

　　“还没睡？”白小艾听见他在门外问。
　　“没，嗯，就要睡了。”白小艾吹熄桌上的烛，握着手中的石头只觉冰凉。
　　“早些睡吧。”
　　“哦。”

　　白小艾听着脚步声远去，听着房门又合上。缓缓蹲下身，抱膝蜷缩了很久，借着窗上透进来的月光看着手里那块打磨成椭圆形的石头低语。
　　“那也是我爹，虽然……白小艾不是莫言的仇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