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归处》悠若清风

2、2 生情

　　有人传言，朝廷准备攻打北狄，晋城理所当然成为收购粮草的首选之地，晋城几户知名的粮商却不见动静。也是，三年前的莫家，就是做了粮麻霸盘，后又一场大火烧了仓库，船只在水路遭劫，落得一个家破人亡的下场。可当一支神秘的商队从城里连续买空了两家粮店时还是有人蠢蠢欲动了。

　　朝廷一直有攻打北狄的意思，虽然三年前没能成行，但是传言一直没停，知州出面让各家备粮的时候这一传言就成了真。白小艾扛着一袋子大米跑进来的时候莫言正站在桂花树下看上面新住下的一窝画眉。

　　白小艾气喘吁吁的说，“外面好多人在排队买米，我好容易才抢到，回来的时候粮店都关门了呢。”

　　莫言状似心情大好，还冲桂花树里那只探头探脑的画眉鸟吹了声口哨。画眉叫了一声飞走了，一旁的白小艾却红了脸。这是自她们那次错认以后第一次看见他笑呢，坏坏的，痞子相，偏偏又白衣披发那般风流模样。

　　莫言回头毫不吝啬的勾了嘴角，“盐买了吗？”

　　白小艾晕乎乎的“哦”了一声，愣了片刻才一拍额头嚷道：“对哦对哦，盐更重要，我现在就去。”说着就扔下米袋子三步一回头的跑了。

　　半个月的时间，晋城的商家已经断售粮麻油，连官盐都因为城民疯抢不得已派了官兵把守停止销售。白小艾中间消失了两天，再出现就有些愁眉不展。

　　“哎。”白小艾轻推推为画眉勾完眉毛的莫言，绕过去趴在桌子上，托着下巴问：“你说，这个时候做粮油霸盘，会不会不太好？”

　　莫言笔端点点画眉尚未染色的小嘴，不在意的说，“看时机，时下正好。”
　　白小艾眼睛一亮，“真的吗？不会像三年前……”
　　莫言抬抬眼皮，白小艾脸上一红忙说：“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三年前，那是陷阱。”莫言捏紧毛笔，不知道该落笔何处。

　　三年前，那真是陷阱。如若不然，即使莫家做了霸盘最后无法出手，也不至于被要债的活活逼死。当初二话不说贷银给莫家的那家钱庄，不照旧收了莫家祖宅毫发无损？还有另两户粮商，低价收了莫家仅剩的一点粮再高价卖出，一面唏嘘天道不公，一面旁敲侧击的让下面不甚知情的债主挨个霸了莫家别县的店面。

　　莫言仍记得从书院赶回来时父亲说的那句话，他说，爹没能看透，钻了秦家和赵家下的套儿，爹拿着祖上几代攒下的家业耍了场猴戏让他们看笑话。

　　他仗着和秦雪的关系去秦家借银，秦守业一脸愁苦的说，贤侄，秦家家业本就不大，银子都投到南方的店里去了。不过既然莫家有难，说什么也要帮啊。
　　秦守业让人拿出几两碎银扔在桌子上说，贤侄，暂时也只有这么多了，以后有银子了再让人送去。

　　莫言羞愤的红了脸，可这一切还不及秦守业最后的一句话。他说了什么？三年了，莫言依旧记得清清楚楚。他说，贤侄啊，雪儿年纪也不小了，我琢磨着她和赵家二少爷也算情投意合，准备往前就把婚事办了，到时候你可要去吃喜酒啊。

　　莫言再回去时莫府的门已经被人砸烂，里面被抢劫一空。眩晕中被刘叔拉到别院，看见的是父亲母亲和二娘尚有余温的尸体。小妹晴儿呆愣的站在人群里，大瞪着眼睛一滴眼泪都没有，看见他的时候嘴巴一咧，嘿嘿笑了两声。自那以后她的笑就没停过，偶尔清醒些时就会缠着他问爹娘去避暑怎么还不回府，直到一年前偷跑出门失足跌进护城河才停了憨笑。

　　尸体捞上来的时候莫言面无表情的抱着她回家，就葬在她房间窗前的芭蕉下。那一日下着雨，莫言看着雨水从芭蕉叶上淌下滴在坟包上，腿一软就跪在了泥里。他叹了口气说，晴儿，你从来都不曾拖累哥。也好，找到爹娘好好生活吧。

　　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难。

　　“喂。”一只小手在面前晃了晃，“滴墨啦，我还想着拿出去卖点银子呢，可惜了。”
　　莫言回神，勾着那滴墨延伸到画眉脚下，连成枝丫。

　　“哇，你好厉害呀。”白小艾指着一角说，“再题个字，叫武陵散人桂花居士什么的，回头一忽悠，肯定能卖好价钱。”
　　莫言手下顿了顿，在一旁写下四字——莫道归处。

　　画被白小艾小心的收了起来，见他又要出门，白小艾笑着追上去两步，“你去哪里？带我去好不好？”
　　莫言脚步不停，答案不言而喻。

　　“好嘛好嘛，那你什么时候帮我画一幅画好不好？”
　　“就一副，想画成什么样都可以。”白小艾固执的拉着他的袖子不放。

　　莫言垂眸看看挂在他衣袖上的小手，脚步略停了停。白小艾得寸进尺，一下子跳到他面前，仰着脸笑眯眯的说，“呐，不说话表示同意啦，回头我得买点好颜料。你得把我画的漂漂亮亮的。”
　　莫言张张嘴，白小艾先一步踮起脚尖捂住他的嘴，红着脸说，“不准反悔，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莫言感受着她手的轻颤，不知为何就轻点了下头。他看见她眼圈蓦的一红，随即又是一脸的笑。清丽却又浓烈的笑，像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