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逃无可逃、不如再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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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自有记忆以来，陶锦哭的次数屈指可数。这不是他天性乐观、少有委屈，也非他生活幸福、事事顺心，而是因为，在他看来，哭泣，实在是太没用的一种行为。
太丢脸了。陶锦在心里低骂，连忙扯起桌上纸巾，粗暴地擦去那些泪水。他能感觉到杜衡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期盼对方不要追根究底，可从来都没什么默契的基友，不过安静了五秒，就用一种十分古怪的语气开口询问：
“是因为……陆霖吗？”
陶锦没吭声。
没吭声就等同于默认。混血佬了悟地长叹了口气，看他一眼，随即又用手捂住胸口，十分夸张地低声哀叹道：“此刻在我胸口燃烧的，是名为嫉妒和愤怒的火焰。我绝不会原谅那个惹你掉眼泪的混蛋，然而在义无反顾地放手一搏前，我却无法掩饰那颗胆怯不安、质疑自己是否有保护你资格的心。”
“小月月，请你如实的给我一个答案，哪怕仅有悲伤，我亦会甘之如饴。”
他再次抓起陶锦的手，深情地注视着他，脸上的表情似痛苦又有期待，看得陶锦一愣一愣的。
一言不合就飙演技？真的没关系吗？
陶锦只能从喉咙深处发出“啊”的低长音，没有意义，只是不知该如何回复。
“傻了？”
杜衡伸手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嘴角斜勾，一脸坏笑。入戏快出戏也快的□□，转眼间又是一副无比正常的模样了：“你见到他了？被拒绝了？很难受？”
“我早就预料到了……”
他叹了口气，继续拉紧陶锦的手，微皱眉头，声音逐渐低沉，双目严肃地看着他：“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小月月，你很明白这一点的，不是吗？”
陶锦无话可说。他抽回手臂，拽起书包，低头轻声道：“杜老师，我先走了。”
杜衡没有拦他。
陶锦顺利地从餐厅里逃脱。他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他总是从一个地方逃到另一个地方？出租屋、学校、餐厅、医院、商场……每一次，他都落荒而逃。事情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复杂？为何不能简简单单一如之前？为什么，一个一个，都要逼他做出决定？为什么——
他在心底呐喊，质问自己，却一无所得。他停住脚步，一瞬间，从情绪的狂潮中猛然抽离。他仰头环顾四周——高楼大厦此起彼伏、男男女女人来人往、青天白日万里无云——他孤身一人，无处可归。
一向准点吃饭的肚子向他发出抗议。陶锦却毫无进食的欲望。不知什么时候走到的地铁入口在人行道对面朝他招手，他思考了下，尚未得出结果时，绿灯亮起，等候的人群带着他已过了马路。
现在再掉头似乎有点浪费时间。背着包，陶锦茫然地跟着人群又踏上扶梯。地铁里人流适中，他刚好看见一个靠边靠角的位置。好像没有理由等下一班……
一路浑浑噩噩、迷迷糊糊，陶锦就这样再次来到了市二院陆霖住院的那一栋楼下。
将近下午两点，太阳煎烤着城市，温度达到了一日的顶点。哪怕是一向不怕热的人也有点闷汗。好在大楼附近栽种了不少梧桐，陶锦寻得一个空闲的石头长椅，买了瓶水便坐了下来。
上次被半赶出来的事情仍历历在目。陶锦苦笑了一下，从包里拿出一本新买的闲书，准备先稳稳情绪。虽然本能早就告诉他他在渴求什么，可过分的理智，他一直引以为豪的性格特点，却会因为看得太清楚，而加大恐惧。
午后闷热，医院里就诊的人流也少了一些。住院部附近更是人烟稀少。路过的保洁阿姨频频回头，对角落里捧着书本的少年充满好奇。
陶锦十分迅速地就进入了阅读状态，对来往路人的打量毫无所觉，一个人看得开心看得敞怀。直到矿泉水见了底，才依依不舍地将书塞进书包。
两个小时过去，心情平复许多。陶锦溜达到医院外的报刊亭，又买了一瓶。老板找零的时候，少年漫无边际地在摆出来的书刊上扫视，瞥到了一本近几年兴起，在年轻人中销量极好的文学类杂志。
他正盯着看时，有人一把将其抽了出来：“老板，这个多少钱？”
陶锦扭过头，看见卷着T恤袖子、正在扭饮料瓶盖的陆二虎。
“一共二十五。”大叔在里面回道。
陆二虎在口袋里乱翻，翻来翻去也没凑够零钱。只好数了张百元大钞出来。
“老板，给钱。”旁边有人给了两张十块一张五块。老板乐呵呵地接过。黑皮少年瞪着眼，认出陶锦来。
“你也买这个？”陶锦笑着将书递给他，“网上可以直接订，一本十五。”
“买这期就够了。”陆二虎指了指封面大大的“弓如满月”四字，“有我男神的专访。”
陶锦笑容僵在脸上。
“男神不喜欢抛头露面，太低调了。好不容易有专访，当然得买个十本八本的做收藏。”陆二虎浑然不知眼前的人有多尴尬，谈起喜欢的太太就滔滔不绝：“阿锦，你应该有看过他的文吧？简直……！”
“嗯嗯。”陶锦装模作样的点点头，赶紧差开话题，“呃……霖哥怎么样了？”
“……”陆二虎瞬间闭上了嘴巴，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三五十米了，才闷闷接道，“不太好。”
两人面面相觑，随后各自沉默。电梯门缓缓打开，陶锦心不在焉地撞到了正要下楼的另一人。
陶锦揉着鼻子朝后退去，抬头打量来人，两人目光短暂相交，陶猛然锦回过神来，满脑子都是俊秀绝伦、人中龙凤的形容词。
他总算知道颜值8分以上是个什么概念了。
上次匆匆一见，脸盲的陶锦对楚莲印象只有“气场惊人”“好像长得特别俊”这两句可评。今天这一撞，两人都愣了几秒。陶锦是惊讶于楚莲的脸蛋，而对方则诧异于他的再次来访。
“莲哥。”
“小虎。”
陶锦二人出电梯，楚莲进电梯，两人简单点了头，再无交谈。气氛有点诡异。电梯门关上，陶锦跟在陆二虎身后，一肚子疑问。
他捕捉到了楚莲的细微情绪，同时还本能感知到了情绪背后的原因。
陆二虎将陶锦迎进一间病房，和之前陆霖住的那间格局相同，不过却更像酒店。一些书本、零食、衣服杂乱无章地四处堆积放置着，哪怕地面很整洁，也让陶锦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一个威武大汉正在阳台小板凳上玩手机，听到声响抬头，正对上陶锦扫过去的视线：“……”
他没穿上衣，一身腱子肉袒露在外，臂膀肌肉起伏，汗毛四处乱窜，上身盘踞着张牙舞爪的猛兽纹身，嘴里还叼着一根烟，典型的帮派混混模样。和上次见面时缩在桌子后面，柔弱可欺的模样判若两人。
联想起这人在自己屁股后面不声不响跟了两天，陶锦心中颇为尴尬。对方应该和他一个想法，因为他很快起身避过陶锦，朝门口走去。
陆二虎在他后面喊道：“带上垃圾啊赵宁。”
对方嗯了声，反身回来，抓起沙发上的背心套上，提了门口几大包黑色塑料袋关了门。
陆二虎将手里的零食袋扔到茶几上，从里面刨出一瓶可乐扔给陶锦。陶锦接过，室外晒了半天，刚好用来冰胳膊。他不动声色的打量，发现这间套房到处都是居住的痕迹，想来是陆二虎他们为了照顾陆霖，直接就近扎营了。
“你不用上课吗？”想起眼前谈话对象的年纪，陶锦直接问道。
“……特殊情况特殊情况。”少年一脸郁闷，显然不想谈论，看到陶锦仍是一脸好奇加疑惑，不得已补充道：“请过假的。”
陶锦这才放过了这个话题。陆二虎抓紧机会，开门见山：“你和霖哥约好的吗？”
“我自己过来的。”陶锦无奈地笑了笑。
“等霖哥醒了我带你过去。”陆二虎看了他一眼，表情很淡很冷，“不过不要太久。”
“我知道了，谢谢。”陶锦诚挚道谢，这么一群人里，他只认识陆二虎，而对方还算友善的态度，让他感觉好受了一点。
“……我不是为了你。”黑皮肤的少年无懈可击的表情有了松动。想起不远处病床上的男人，他抿紧嘴唇，捏着瓶罐的手无声地用力，忍耐是种苦修，现在的他，还做不到无声无息、举重若轻的淡然，“……你，是真的很喜欢霖哥吧？”
这突兀的问题直接让陶锦当机，可在少年执着追过来的目光中，陶锦下意识地点了头。陆二虎没有直接了当的问，可陶锦就是知道，这个喜欢，是他的那个喜欢。
“你认识霖哥没有多久。”陆二虎陈述道，眼神犀利，暗含质问和怀疑。
“这不重要。”
“你不了解他。”
“我了解一部分的他。”看着陆霖视作兄弟的少年，漂浮了好多天的情绪，一点点沉淀下来。陆二虎问得认真，陶锦答得更认真。那些答案早已存在，只是才被他感知，“时间会让我们彼此加深了解。”
“我想多要一点时间。”
“可……”陆二虎下意识地想说你要伤害了我家大哥怎么办，可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客观来讲，谁伤害谁还不一定。更何况，就现下而言，陆霖重视陶锦，从他现在这种状况还让对方来探病就看得出来。
“我不会逃避。”陶锦回看着陆二虎，目光沉着，话语冷静，“我想见他。”
“我想和他在一起。”
“我……知道了。”陆二虎忍不住掩面起身，这一刻，他相信陶锦。可相信归相信，一个同性这样对着自家大哥表白，未经人事的少年脸皮烫得不行。他扭开门把超外探头：“我去看看霖哥醒了没。”
陆霖病房就在几步开外，梁枫梁杏守在外面。几天下来，楚莲陆二虎及几个心腹都精疲力竭。病房有监控，有任何情况发生，外面的人都能以最快速度应对。然而体力的折磨比不上心理的磨难。他们见过太多倒在这里的兄弟，毒品这种东西，一旦沾惹，完全脱离是十分困难的。甚至是绝不可能的。
没人比陆霖更明白。所以他不顾身体虚弱，强硬要求在这里硬性戒断的坚持，最终得到了楚莲的妥协。大部分人被遣回了H城，只留下了五六个人照顾日常。
最近一两天，陆霖的急性戒断症状已在慢慢消失，尿检结果也已转阴。大家顿时长松口气。梁枫梁杏叫了赵宁，三人凑在一起，门外支了小桌打牌。天气炎热，他们穿着背心，脚下扔着啤酒瓶，看到陆二虎出来，梁杏一边招手，一边朝他挤眉弄眼：“虎子，过来过来。”
本来就要过去的陆二虎脚步迟疑地踱了过去：“霖哥醒了吗？”
“我去看看。”赵宁推开门跐溜跑进去。
梁杏按着他在赵宁空出的小板凳上坐下：“那漂亮小子又来了？什么来头？真不是霖爷私生子？”
梁枫斜睨了一眼自己兄弟：“从年龄来说，也不是不可能。”
知情人士陆小虎满头黑线，明知这两人逗自己玩，可特别较真的性格特点还是让他忍不住皱眉：“别乱说！”
“诶诶诶，听说霖爷大老远绕路来这里，就是为了看这小子。男人嘛，这样做，除了孩子……呃……也就只有情人……了？”
脑洞大开的梁杏锲而不舍地排除可能性，原本只是开玩笑的话，却在收到陆二虎愤怒怨气的一瞪后，瞬间变了味道。
一时之间，三人面面相觑。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逃无可逃、不如再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