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利亚的骑士》赤卯

25、凡心

　　在埃尔文的耐心教导下，蕾娜塔终于敢上马了。只不过她还没有适应骑装。女士要侧骑，骑装又是长长的裙子。蕾娜塔总是在马上坐不稳，要么就是上马的时候踩到裙子。埃尔文也格外小心的照看她。
　　每次蕾娜塔上马时，他都在一旁小心的扶着。开始几次蕾娜塔无论如何上不去马，他还不得不接触她的身体，托她上马。
　　蕾娜塔骑上马之后，他都在前面拉着缰绳，随时注意防止蕾娜塔坐不稳摔下来。
　　“您扶住马鞍就可以了，不用太紧张。”埃尔文说着牵马走在前面，“您的身体要保持平衡。”
　　埃尔文的话音刚落，蕾娜塔就从马上滑下来。
　　“啊！”短促的惊叫。
　　“请您小心。”埃尔文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两手托举住她了。
　　落地蕾娜塔惊恐的抱着双臂发抖，“多谢您，如果不是您，我真不敢想象”
　　“请不要害怕，您看刚才我不是接住您了吗？即使再掉下来我也会接住您的。”埃尔文看她抖得厉害，也不忍心再让她上马，“今天就到这里吧。”
　　“就到这里？”蕾娜塔有些不愿意。
　　“训练不用着急，有时候停一两天反而效果更好。您如果还有时间的话，也许我们可以牵着她走走，让她跟您熟悉起来，也会配合的更好。”
　　蕾娜塔连忙答应：“当然，我也是这样想的。”
　　回到格尔利茨的施洛塞尔公爵大部分时间都在休息。领地内虽然遭受灾害，但有现成的应对方案，施洛塞尔也只是在不适宜的地方略做调整。
　　早上，天鹅堡的管家奥斯卡还没有来叫他起床。厚重的窗遮挡了清晨的阳光。
　　施洛塞尔刚刚做了一个梦。
　　梦到他五六岁的时候，年龄和他相当的奥斯卡问他：“少爷，您为什么从来都不出去玩？”
　　玩？玩是什么？
　　从那之后，他就会留意那些在田野里玩耍的孩子。而他每天能出门奔跑就是学骑术、剑术，除此之外的时间，都在练习乐器、学习诗歌、历史、战术。他从能拿得动书的年纪就开始接受贵族的教育。他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被安排好的，连吃饭和睡觉都写入日程。
　　年幼的兰布雷希特看到奥斯卡即使是在帮忙搬柴火的时候都满面笑容，而他，从没有那样笑过。他的笑容都是被礼仪教师精心指导过的，优雅安然而自信。
　　那时，他渐渐的开始羡慕起奥斯卡，羡慕那个被老管家收养在他父亲的城堡里的孤儿。这种羡慕随着孩童的时光一天一天的转变为嫉妒，像岩浆一样在他的心里慢慢滋生。终于有一天他爆发了。他摔烂了所有他拿得动的东西，对所有人大吼大叫。
　　闻讯而来的父亲面对满目狼藉，并没有训斥他，而是在花瓶的碎片和破碎的纸页中，在他面前蹲下，“孩子，我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并不等于我可以左右你的人生，你有选择的权利，你可以和其他的孩子一样出去嬉戏玩耍。但在那之前，我想和你说一件事情。你听过老师讲解施洛塞尔家族的历史，对吗？”
　　他点了点头。
　　父亲满意的说：“我们的先祖与西尔瓦努斯王订下了契约，将世世代代引领圣骑士捍卫阿尔伦王朝的荣耀。这份契约发展到今日，施洛塞尔家族已经成为了阿尔伦王位传承的信物。
　　“但是，让你一出生下来就承担这份责任对你而言很不公平，你现在就可以选择不去承担这份责任，我不会阻拦你。
　　“但作为施洛塞尔家的当家，我要告诉你，如果你选择了过自由的人生，那么施洛塞尔家将再无继承人，下一位阿尔伦的国王将得不到施洛塞尔之名的认可，他将失去作为阿尔伦国王的权威，他的王位会被动摇，四方的诸侯会重新争夺这个国家的领土，到时会有很多像奥斯卡那样的孤儿，甚至更多那么大的孩子都会死于战争。”
　　他等着家族年幼的继承人消化他刚才的话语，又接着说道：“你见过灾害中的难民，对吗？”
　　兰布雷希特又点了点头。
　　父亲回忆：“我记得你当时和我说：‘爸爸，我们救救他们吧。’”
　　“如果发生了战争，所有的资源都将用于取得胜利，再没有人可以救助那些难民。而战争所产生的难民会比你之前看到的更为庞大和惨烈。”父亲像和一个成年人谈话那样对他说，“你现在可以选择了。”
　　从那以后，兰布雷希特就再也没发过脾气。他平静的接受了神赋予他的命运，不再回头看过去的路，也不再羡慕旁人的生活。
　　施洛塞尔公爵无意识的抚了抚左边的胸口。
　　奥斯卡恰好此时进来，“您又不舒服了吗？”
　　“没有。”施洛塞尔说，“拿衣服过来吧。有奥斯汀那边的消息吗？”
　　奥斯卡让人捧了衣服进来，“女王没有特别派人过来，康拉德那边也没有送信。”
　　施洛塞尔点点头，没有多问。
　　在公爵去巡视领地的救灾情况之前，朱利尔斯来了。
　　“嘿！你又要玩命去了？”朱利尔斯愉悦的打招呼，手里玩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琉璃瓶。
　　施洛塞尔没有说话，朝他伸出手。
　　朱利尔斯撇撇嘴，把琉璃瓶塞进他手里，“省着点吃，可难做了。”
　　“嗯。”施洛塞尔淡淡的答应了一声，让奥斯卡通知他的护卫骑士们准备出发。
　　朱利尔斯追在后面嚷：“喂！你连声谢谢都没有啊？上次那瓶你吃那么快，这次再这么吃不给你做了！”
　　“知道了。”施洛塞尔留给他一个走远的背影。
　　奥斯汀那边一切顺利，维多利亚听说蕾娜塔每天都跟埃尔文骑马，也没多问什么，就让瑞弗莱娜留意。
　　这样的事蕾娜塔当然不会知道，她只知道每天最盼望的时刻就是傍晚。埃尔文先生对她很温柔，不像公爵那样遥不可及，也不像坎蒂儿她们那样瞧不起她。
　　每天蕾娜塔都早早的来到训练场，但从来不让人催促埃尔文。她喜欢就这么站在空无一人的场地里，期待着埃尔文先生从那边脚步匆匆的走过来，一边走一边挠挠头，不好意思的和她说来晚了。
　　由于埃尔文的努力，现在蕾娜塔终于可以不用人牵着缰绳，能够自己控制马走路了。但仅限于走走，她完全不敢让马跑起来。甚至只要马稍微颠一点，她都会害怕得整个人趴在马身上。
　　而且，蕾娜塔敢自己骑马的另一个条件，是埃尔文走在她身边。就像今天这样。
　　“如果您能跟着她的节奏起伏身体，您就会比较容易保持平衡。对，就是这样，您做得很好。”埃尔文边走边说。
　　“如果是在草地上这么走着，吹着风，一定很美。。”蕾娜塔说。
　　“如果您愿意，我相信公爵会非常愿意带您去的。”
　　“也许吧，公爵……好像总是很忙。”蕾娜塔眼神忽而黯淡下来。
　　“公爵是很忙，毕竟除了骑士团，他还有内阁的工作。”埃尔文回忆了一下施洛塞尔指导他的次数，“不过，公爵真的是个很好的人，他都尽可能的抽空指导我，对我的训练和评估从没耽搁。”
　　“是吗？”埃尔文的话引起了蕾娜塔的兴趣，“我从不知道他工作的时候是什么样，在内阁是什么样？在骑士团又是什么样？”
　　“在内阁我倒是不大清楚，不过在骑士团里，他总是很和蔼有礼。兄弟们都说从没见过公爵大声训斥人，不过没有一个人敢不听命令。他骑在马上的时候，特别威风，就好像是天生的王者，所有人都愿意跟随他。”埃尔文又想了想，“公爵的剑术很精妙，前一刻你还看见剑在眼前，忽然就不见了，然后就被打倒了。我从没见过有人能那么熟练的用剑，就算是我家里给请的老师也不行，您也知道，父亲给我请的那位老师据说是奥斯汀数一数二的剑术高手。”
　　蕾娜塔听到对方这样赞扬自己的未婚夫，有些羞涩的低下头，“是么，可惜对剑术我什么都不懂。我从小就听说他是个很厉害的人，性格也很好，非常温柔。大家都说就算是整个特莱茵大陆，都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了。”
　　“现在奥斯汀所有的贵族小姐都在羡慕您。”埃尔文开玩笑的说。
　　“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完全配不上公爵。”蕾娜塔低头浅笑，笑容里有几点无奈的自卑。
　　“您怎么会这么想？公爵会选您做他的妻子，您一定有着别的女士所不具备的魅力。”
　　“您这样认为吗？”
　　“当然，您是一位这样完美的淑女。”埃尔文诚心实意的说。
　　“谢谢您，您人可真好。”
　　“这不是奉承您，公爵没有和您说过吗？您非常可爱。”他真心赞美，“事实上，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女孩儿。”
　　“是吗。”蕾娜塔低着头小声说，有那么一瞬间竟然不敢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