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弃》温柔待我可好

3、第三节

　　那一天是白夜呆在市中心小学的最后一天，她没去上课，她知道现在没人能管得了她了，于是她把整个校园逛遍了。白夜最后见到的是姚慧，在食堂。

　　姚慧坐在白夜旁边，她知道这位子肯定没人坐，因为白夜从来都是一个人吃饭，即使有几个女生很热情地跟她一起吃饭，也会被拒绝。没人知道她不喜欢热闹。

　　“今天下午走？”姚慧喝了一口汤，问。

　　白夜点头。

　　“祝你以后有好的新生活。”姚慧吃了一根青菜，一口饭，继续说。

　　白夜还是点头，泪也跟着滴落。

　　“我希望你还是能像以前一样开朗快乐。”姚慧慢慢咀嚼。

　　白夜不点头了，她吃了一口饭，饭上有她的泪，在嘴里肆意地蔓延着咸涩的味道，咽下去时，喉咙滚烫滚烫。

　　姚慧还是跟白夜有的没的说几句，她已经向白夜的父母挽留过白夜 ，但是再怎样也是徒劳，他们对自己的女儿被欺负很是在意，所以她尽量不说一些太悲的话来刺激白夜，以免她伤心。

　　而白夜的那顿午餐，只是吃了几口饭，每一口都是咸涩的，灼烫了她的喉咙，烫得她喘不过气，烫得她止不住泪流，然而一口一口吃下去，只是越来越伤心，不是为了被班主任敲了一下，不是为了多少日子来的倍受轻视，不是为了姚老师的那些话，而是她不可能再见到身旁这位天使般关爱呵护自己的温柔老师，永远也不再有可能。

　　转学后，白夜的生活趋于平淡，就像一杯白开水，淡而无味，但至少磨平了白夜当初几许的娇气和过旺的生命力，所以她快乐得毫无杂质。

　　终于，白夜小学毕业，那年，她12岁。

　　白夜从小一直以为初中生活肯定是丰富多彩的，就像盒子里的巧克力糖，缤纷色泽，充满想象。可是三年的时间短暂地令人吃惊，以至于还没有等白夜好好想清楚，看明白，就像飞鸟般掠过，只留下一道白花花的印子 ，其余的，一片空白。

　　白夜就读的仍是实验班，不好不坏，安安定定，这也是她想要的。可以很不夸张地说，白夜凭着一身的可爱外表与甜美形象赢得了众师的好评。但很遗憾的是，只有在初三的时候白夜才算认真了一回。后来，白夜回顾这段日子的时候，觉得仿佛成了千古罪人，犯了不可原谅的错，心痛却无法流泪。

　　白夜一直觉得自己碰到的好些事情都很奇怪，就像上天在捉弄自己，给了她最甜最漂亮的糖果，而后却又恶狠狠地从她手中夺走，看着她伤心哭泣的脸，继而发出一阵阵咆哮式的大笑，彻骨心寒，冰冷透体。

　　白夜初中时段的好友是一个矮矮胖胖的女孩子，白夜称她阿吉。阿吉一直以为自己很依赖白夜，因为白夜很照顾她，不管是饮食，还是日常，甚至有一种想要把白夜当成母亲的感觉。但是分班后，阿吉又有了一个朋友，那个朋友显然比白夜幼稚不起眼的多，然而阿吉还是把白夜忘了。甚至为了那个朋友，阿吉报考了和她一样的学校，而后来，阿吉的分数是全市第一，超过那所学校的分数线200分。所以，白夜后来才觉得任何一个人都是不可信的，他们终究会忘了你，不论当初的交情如何，之后的承诺如何，那都只是一些太过绚丽的泡沫，轻触一下，一瞬即逝，太过虚幻的东西都是他们的工具，来迷惑你，直到不需要你。

　　但是那些虚假的东西真的很美丽，所以白夜还是能够牵强地觉得自己快乐过，与阿吉，一起。

　　阿吉很爱想，也很敢做。她记得她带白夜一起逃课，逃到学校的地下室或者天台上，聊她们曾经看过的小说，她知道白夜很在意老师会抓到她们，所以她和她也只逃一些副课；她记得她在放学以后带白夜到公园去吃冷饮，吃了一个又一个，直到身边的钱都没了，才慢悠悠地晃回家，结果被父母训斥半天，但是一想起当天的快乐时光，便什么忧愁都忘了；她记得在初一她天天早上和白夜去买早餐，因为那个时候白夜迷恋一个别班的男生，每天都来学校买早餐，为了能让白夜多看他几眼，她和白夜天天经过那条男生必走的路，看到白夜脸上喜悦的笑容，她觉得只要她开心，那就比什么都好！哦，她记得她的笑，她的哭，她的生气，她的关怀......可是，她越来越清楚地知道她和她不再会是朋友，所以她任那一段段回忆被轻轻落上一层灰尘，她也不去掸开，她也不去重温，她开始遗忘了。最后她只能送几件礼物来弥补心中歉疚的空洞，可是看到白夜同样是依旧的笑容与神情，她渐渐觉得心口的那处伤感已经开始麻木，于是她不再联系白夜，她觉得那个老是像母亲一样呵护着自己的人，早就把那份关爱移植到了他人身上，所以，熟人终究成陌路。

　　白夜其实是个矛盾的人，她不喜欢看悲剧，但是喜欢用伤感来包围自己，因为这样的自己像是经历过很多风霜一样，懂得身边的哪些该留恋，哪些不该留恋。然而彼时的白夜还不太清楚伤感的味道有多么苦涩，它是否会像一个核，卡在喉咙里，回不上来，咽不下去，而它两端坚硬的棱角刺得喉咙渐渐渗出血丝，直到缓缓地滴出鲜血，滴在了舌苔上，慢慢地蔓延，汇聚，又扩散，当它终于流向嘴角，却又只能忍着腥味和疼痛将它吞咽回腹腔，滚烫滚烫，腥腥作呕，周而复始，剧烈的灼烫与翻腾压垮最后一丝清醒，终于不再坚持，不再期待。这些，白夜都还没懂，所以她根本就不留恋她的回忆，哪怕是一丝一毫，也只当是清风吹过耳畔，伴着呼呼声，正远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