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周小史》云若杉兮

24、第十回 缘生缘死（中）

　　抬头看着裴玥，司马越其实有些不理解裴玥的这番话，裴玥毕竟是他名正言顺的王妃，再怎么大度的女人，面对夫君的背叛，都不该会是裴玥的这种态度。但没等他询问，裴玥便继续带着几分叹息的语气缓缓解释道：“也许王爷觉得臣妾的行为有些不符合常理，但其实这些年来，臣妾总在想，人这一辈子若是不能随心，未免太过可悲，就如同臣妾一般。当年，臣妾没有王爷这般的勇气，在成亲之前便与我心里的那个人远走他乡，所以我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直到现在亦是追悔莫及。但王爷，您却还有机会得到您想要的，所以臣妾定会竭尽所能，让您得偿所愿，就当是您替臣妾圆了一段年少轻狂的梦。”

　　听完裴玥这一席话，司马越心头略微有些震撼，他第一次极为认真地看向裴玥。而就在这一瞬间，他好似从裴氏的眼睛里看到了正熠熠绽放着的异样光彩，那是一种对于最为纯美爱恋的渴望与追求。

　　不得不说，司马越被这样的裴玥深深触动到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是啊，他确实不曾爱过裴玥，但裴玥又何曾爱过他？他们两个不过都是连自己的婚姻大事都无法决定的政治牺牲品罢了。唯一不同的是，裴玥已经没有机会走回头路，而他却还能有选择的机会，还能有希望去追寻想要的人，只要他能够放下所拥有的一切权势、地位与名利。所以，裴玥才会这般宽容，这般支持他应该称为“背叛”的不德行为。

　　和裴氏一起用过午膳后，已是雨后彻底放晴，空气变得清新极了，让人的心情也随之变得惬意起来。在司马越和裴氏继续深入讨论了他的大概计划和具体部署以及预计结果后，不经意地抬头一看，却发现不知不觉已是夕阳西下的时分了，想到周小史该醒了，他立刻辞别了裴氏，起身慢慢往芍药园走。

　　一边走，司马越一边想，与裴氏成婚这么多年以来，却是直到今日他才觉得算是真正认识了这位让人不得不尊敬的女人，裴氏的睿智、宽容和善良都让他自叹不如。他是个自私的人，做不到像裴氏那般胸襟广阔，只是面对裴氏这般的女子，他的心底还是难免愧疚难当，不过当他想起周小史干净的笑靥，他却又觉得他所做过的或是即将要做的事情，都是值得的。

　　就如同裴氏所言，人一辈子若是不能随心所欲，那也未免太可悲了，在能够随心的时候勇敢去追求想要的，才不枉来人世走这一遭，要不然等待他的必然是年迈之时悔之莫及的悲哀。司马越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终于下定决心放弃一些什么，又准备拿起一些什么。从前他追求的是权势和天下，而现在和将来，他的追求将变成：愿得周小史，白首不相离。

　　静静地站在芍药园的入口处，司马越抬手挥退了所有仆人，然后一个人踩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往周小史的卧房走。等走到门口，他正准备推门进去，却听见屋子里有笛声幽幽传来。

　　这笛声不似往常的清灵婉转，反而是有些哀婉的，悲凉的，带着沉重的眷恋与哀伤，仿佛是在祭奠着什么人。这样的笛声让司马越心里不由得随之一紧，蓦地疼了一下，他的周小史合该是快乐的，不应该有悲伤污染了周小史那双澄澈的眼眸。

　　推开门走进去只看到周小史清瘦的背影，司马越从后面抱住周小史并伸手拿下了还在呜咽不停的紫玉笛，然后他微微低下头，用唇轻柔地吻了吻周小史的后颈，温柔地轻叹道：“小史，不是答应越哥哥不再难过了么？我在这里，也会一直在这里……”

　　静静地任司马越抱着他，周小史觉得很安心，虽然被带离了他那一方安宁的小院儿，被迫看到了外面的繁华与喧嚣，父亲也突然离世让他失去了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但似乎只要司马越还温柔地看着他、抱着他，他就觉得这世上没什么可怕的，也就不会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了。

　　转个身从正面抱住司马越的腰，周小史将脑袋轻轻靠在司马越的胸口处，感觉到司马越的手在轻柔地一遍遍抚着他的长发，周小史心情平静而安宁，这样独属于二人的温馨时光是如此让他眷恋而依赖。静默了一会儿，周小史突然仰起头对司马越微微一笑，带着几分稍稍轻快了些的声音说道：“越哥哥，那支舞我学会了，我想跳给你看，你给我伴奏好不好？”

　　司马越不可能会拒绝周小史想做的任何事，更何况周小史此时难得有这样的兴致，他更是不会破坏。于是他点了点头，很自然地接过了周小史跑过去搬过来的筝，并伸手牵起周小史的手，来到了外面的院子里。

　　盘腿坐在地上，司马越粗糙的手指虽然拿惯了长剑不怎么搭配筝的优雅，但他弹出的音色却低回处淳淳如古钟鸣响，高亢时又泠泠似凤凰嘶鸣，虽然不是最为悦耳的音乐却也极为适合跳舞。

　　周小史原本弓着身子，当耳边的音乐渐入佳境，他甩开袖子后扬起腰身，一个大的甩袖动作划开了霓裳舞惊鸿的第一瞥。

　　为了跳舞有更好的效果，周小史穿着一身极为艳丽的血红色，当他的腰肢手腕都灵活地舞动起来的时候，他那一身红衣在空中随之翩跹而舞，几分妖娆几分妩媚，一眼就夺了人所有的目光。

　　伴随着时而悠长、时而轻缓、时而激越的琴声，周小史每一次弯腰、每一次甩袖、每一次抬腿、每一次仰头，都绽放出灼灼的风华，他的长发与飘逸的长袖在空中轻舞缠绕出妖冶的姿态，让周小史看起来像个舞蹈着坠入凡尘又不停诱惑世人追逐的仙子。

　　妖娆一舞，倾城绝世。

　　司马越眼看着这个少年慢慢地在他面前褪去了青涩，开始散发出夺人摄魄的魅力，心头几分欣慰又莫名有几分怅然。跳着舞的周小史，在闪耀着淡淡光芒的夕阳余晖下，看起来就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微风带起他的衣袖，也带起了司马越悸动的心跳。慢慢地，司马越不知不觉停下了手中抚琴的动作，只剩下专注的眼神静静地注视闭上双目还在旋旋而舞的周小史。

　　红衣冶艳，黑发妖冶。夕阳的光晕打在周小史的脸上，让他那双自然闭着的双眼显得莫名有几分莫名的孩子气，看起来干净而纯真。

　　司马越只是看着、看着、看着……渐渐地，他忽略了周小史背后烧得红艳艳的晚霞，也忽略了广袤的天空，更忽略了周遭的鲜花嫩绿草地，他的眼中只有周小史。只有周小史的红衣，只有周小史的长发，只有周小史闭上的双目，只有周小史微翘起的嘴角，只有周小史柔韧的腰肢，只有……周小史。

　　司马越将筝随手放置在一边，情不自禁地站起身，跟着了魔似的一步一步朝周小史走过去。一路走，他看到有风吹过了周小史的发梢，看到了周小史长长的睫毛在轻轻颤动着，然后周小史缓缓睁开了眼睛，他还看到了周小史的嘴角微微翘起，唇边有浅浅的梨涡在若隐若现，而周小史嫣红的小嘴就好似在等待着他去亲吻一般，那般诱惑、那般美好。

　　等司马越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一把将还那跳着舞的周小史带进了怀里。司马越低头看到周小史害羞地微微垂下了眼睑，一对长睫毛忽闪忽闪的，就好似蝶翼在扇动，莫名可爱又有些俏皮，而周小史的脸蛋也是绯红绯红的，是少年最为纯然的羞涩。

　　夕阳晕染了这份暧昧，让两人间本就不清不楚的氛围更显得旖旎起来，仿佛瞬间原本单纯的色泽变幻做了潋滟的斑斓。司马越缓缓低下头，而周小史也终于勇敢地缓缓抬起了头，再然后，两人的唇一点一点地自然而然触碰到了一起，柔软而温暖的触感让两人心底都瞬间变得温柔了起来。

　　周小史一手紧紧抓住司马越的衣襟，眼睛也随之轻轻闭上了。然后他用心去感受着这浅浅的亲吻，以及这浅浅亲吻里司马越传达给他的浓浓情意。

　　温暖的夕阳印在两人肩膀上、脸上，明媚中带着点点忧伤，但这样的亲吻却又立刻融化掉了这丝丝的忧伤，变得甜蜜而温馨起来。司马越单手搂着周小史的腰，心里想着：这也许会是美好时光里最唯美的记忆了吧……只因这世道就快要乱了。

作者有话说

　　晚上再更完正文最后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