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塑一场家国梦（李建成反转隋唐历史）》西门尧儿

3、02

　　严落川沉吟许久，道：“现在，是哪一年？”燕儿奇怪的咦了一声，却也顺从地答道：“大业十二年啊!公子你到底……”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发现，严落川的视线，再次飘散着望向了一片虚空。

　　大业十二年。

　　严落川反复默念着这五个字，越来越觉得心里沉沉的发凉。许多曾经在书上看到的，从别人口中听到的句子回旋在他并不清楚的脑子中。

　　……“隋炀帝，姓杨名广，在位十四年，年号大业”
　　……“大业十二年，李渊长子李建成与三子李元吉到达河东进行反隋活动”
　　……“大业十三年五月，唐国公李渊于太原起兵反隋”
　　……“大业十四年五月，李渊在长安即皇位，国号唐，年号武德，史称唐高祖”
　　……“武德九年六月初四，秦王伏兵玄武门，诛杀太子李建成，齐王李元吉。三天后，秦王被封为太子，又两月，称帝，年号贞观，史称唐太宗”
　　……

　　严落川的身体慢慢僵硬，脸色一片惨白。就算脑子再不清楚，他也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十年后的玄武门事变，被杀的就是李建成，而李建成就是他严落川!乖乖的，这是个掉脑袋的事儿啊!不行，绝对不行。他一时心急，霍的站起，牵动胸膛上深深地刀伤，不由闷哼一声，蜷缩着双手捂住突被重新撕裂，正缓缓渗出鲜血的伤口。

　　“大公子……”燕儿关切的唤道，连忙上前，却又不敢轻易触碰严落川的身体，只得神色惶乱的站在他的面前，手足无措。

　　严落川小心翼翼的移动着身体，回到床边坐下，左手依旧按在胸口，右手支撑着在身侧，手指紧扣着，将轻薄柔软的床单在手心里紧紧地握成一团。

　　也许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清醒，胸口撕裂般的疼痛，给了他第一抹无法抹杀的真实。

　　他沉默着，因为他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即将到来的，连他自己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的残酷的命运。

　　习惯了演绎别人，习惯了在别人的身份，外表下去经历别人生命中的颠沛流离；习惯了用别人的眼，去看这场模糊了情节的生存；习惯了，像蝙蝠一样，倒挂着，冷漠讥诮地，审视着这个颠倒了的世界。可是直到现在，他才明白，生为别人之所以那么让他享受，仅仅是因为，他并不需要承担别人生命中最核心的那一部分沉重。

　　可是事到如今，他还有可能，卸了妆，熄了灯，卸了心情，熄了情绪，再轻快地活回原来的那个自己吗？是真是假，戏里戏外再也分不清；是爱是恨，幕前幕后，再也理不清。没有导演，没有NG，有的，只是一场陌生的残酷的不容修改无法回避的剧情。

　　缓缓地，严落川抬起头，阔朗的眉峰稍稍舒展，眼神中，也少了些迷惘与恐惧，多了分坚定和顽强。跨越千年，他严落川也终究不是一个软弱的角色。

　　“你是……”严落川看着燕儿的眼睛道。他不知道她是谁，然而他却知道，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她一直守护着，照顾着他。尽管在她心里担忧着的，是另一个人，然而严落川依旧不能忽略掉这泼天的深情。

　　燕儿双手纠缠着抵在胸口，眼波晶莹着仿佛将要融化出泪来。“我是燕儿啊……原来大公子，忘了我……”她颤抖着，抖落一地心碎。

　　严落川看着燕儿可怜楚楚的样子，不由心口一紧，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负罪感。是他的到来，生生的夺走了她所深爱的那个人，可是他，难道又是有的选择的么？他忍着伤口的疼痛，缓缓站起，片刻的犹豫后，他终于伸出手臂，将孱弱的如同雨打柳丝一般的女子单手揽入怀中。

　　燕儿眼中强忍着的滚烫的泪水终于瞬间迸发，顺着严落川宽朗的肩胛，浸湿白色的绷带，晕开了绷带上点点殷红的血渍，也温暖了严落川的那颗空荡而没有着落的心。

　　没有着落，也许，是因为没有安全感，或者存在感吧。赫然间回到了一千年前，他所看到的，听到的，以及即将要面对的，都是那么陌生，陌生到失去了起码的真实。旋转跳跃了千年的时间与空间，他究竟要如何立足？在一个不属于他的世界，以一个不属于他的身份。
　　如果这场际遇不过如同一场梦寐，那么至少在这一刻，他拥抱的，是温暖生动的存在。那么就这样下去吗？还有什么，是他可以做的，是他可以改变的？尤其是，那一场注定死亡的，黑色的命运。

　　严落川恍惚的失神。他要争一争了，不为什么天下，什么李唐，而仅仅只是为了，活下去。活下去，纵然无法消弭掉那一场玄武门中的血腥，也不能够让自己和李元吉，成为这场权力斗争中的失败者，牺牲者。

　　李元吉……想到这个名字，严落川莫名的一震。因为在他的心里，一直十分怜惜这个孩子。少年随兄四处征战，立下赫赫战功，却因与大哥关系太近而血洒玄武门。不止如此，在随后的史书上，他无一不被写得野心勃勃却又智商不足，然而从头至尾，他做错了什么？什么都没有，他只是跟错了人，信错了人。他仰慕大哥的宽简仁义，却没有想到最后，正是这宽简仁义害死了他，也害死了李建成自己。

　　若问冤深似海，又何止一个隐太子？然，二十四史帝王撰，成王败寇休辩，由得他冤案空悬。历史从来都是按照胜利者的利益编撰的，奸邪为刀俎，仁义为鱼肉，史书的厚重如砧板般不管不顾的隔断了一切真相，把一切是是非非混作一片麻木不仁。甚者，云太子，齐王与宫嫔乱，然而，谁见之谁证之？

　　千年之后，谁的目光，还能锐利到刺穿这层层叠叠的迷雾，看到那被践踏的血肉模糊的真相？谁的心性，还能澄明到不顾这冰冰冷冷的世俗，贴近那被蹂躏的千疮百孔的心灵？如果不了解，如果不亲近，可不可以，不要抨击，不要伤害，不要……再把那道深深地伤口，一次次的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