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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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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饴连说不用,倒不是客气,实在伤口太小不用这么费事,但是甘子轩却说:“家里总要备点药,也正好认认药店的门儿。”
药店在小区公园边上一排商铺,甘子轩买了药水和创可贴,又买了好几种喷的涂的伤药。
若饴问他是不是膝盖还疼,他说:“以前的旧伤,不知怎么最近又疼起来了。可能水土不服。”
若饴觉得这话一点逻辑也没有,不过想想,S市的天气阴沉又潮湿,有骨伤的人确实容易难受,像阿姨这几天关节炎犯得也挺厉害,到冬天的时候更难熬。
“我阿姨认识个老中医推拿,可以缓解一下,什么时候有空带你去看看。”
他特别乐意地点头:“好啊。”
出了药店他让她坐在公园进门处不不远的椅子上,轻轻地拈住她的手指,帮她涂了点消毒药水,又撕开一个创可贴,小心翼翼地帮她缠上。
他的手很温暖,,身上有淡淡的男士香水的味道,让她想到某种清挺秀颀的植物,他们又一次靠得那么近,上次被他错吻的时候若饴是心跳欲狂紧接着深恶痛绝,现在心跳有一点点加速,但却是踏实平稳的。
可能是有点不自在,若饴想,她太久没有和一个异性靠得这么近了。
“妈妈••••••哈哈哈••••••妈妈••••••”忽然听到雨果的声音,若饴连忙四下张望,看到小不点儿趾高气昂地骑着一辆粉色的儿童脚踏车向她冲过来。
若饴往后一看,浩东奔在后面,刚要跟她打招呼,看到边上的甘子轩,脸色一沉。
“小心点。”若饴慌张地上去拦着横冲直撞的雨果,嗔怪地瞪她一眼:“又是舅舅买的?”
“不是我叫舅舅买的,是舅舅自己要买的!”雨果一脸无辜。
若饴站起来呼了口气,尽量让声音平静:“乐浩东,我说的话不想再重复,请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浩东脸色也不好看:“今天没人去接雨果,她们老师打电话给我,说你手机关机了。”
他眼神有意无意瞟了下甘子轩:“怎么,有什么重要的事儿连女儿也不接了?”
这是怎么回事,盛会计怎么又给忘了!若饴懒得跟他罗嗦,把雨果从小车上抱下来:“走,跟妈妈回家家。”
说完也不理浩东,直接走到甘子轩面前:“甘先生,再见。”
甘子轩正目不转睛地望着雨果,听到若饴的道别,微笑地在雨果脸蛋上轻轻抚摸了一下,眼里的波纹柔软温煦。
“妈妈,”雨果羞怯地看看甘子轩,迟疑了一下,抱紧若饴大胆地问,“他是不是爸爸啊!”
若饴吓了一跳:“当然不是!叫叔叔。”
“可是,你不是说,爸爸很高很帅,好看得不得了吗?”
“世界上又高又帅的叔叔多了。”若饴脸上发烧。
“可是你刚刚和叔叔牵手了,妈妈不是说,妈妈和哪个男的牵手,就是爸爸吗。”雨果不甘心地追问。
“不是,是刚才妈妈的手弄伤了,叔叔帮妈妈包伤口。”若饴把自己的手指头举给雨果看。
“哦——”雨果又失望又难为情,用眼角偷偷瞟着甘子轩。
“你叫雨果?让叔叔抱抱好吗?”甘子轩走上来,对她伸出臂膀。
雨果猛地回头拼命往若饴怀里扎。
“这孩子怕生,不好意思甘先生。我先带她回去了。”
“好,再见。”甘子轩的视线还在雨果身上,若饴走了几步他才想起什么,又跑着追上去。
“给你。”他把药水和创可贴递给她,突然“咝”了一声弯腰撑住膝盖,若饴抱着雨果腾不出手,连忙把雨果放下来,低下头问他:“腿又疼了?我扶你到椅子上坐会儿。”
手还没扶着他的胳膊,浩东却冲了上来:“姐,他是谁。”
若饴没理他,还要扶甘子轩,他摆摆手直起身子:“没事,我先走了。”
还不忘对雨果挥挥手:“小雨果,再见!”
他脚步很明显的趔趄,若饴心里过意不去,忍无可忍地对着浩东低吼:“你干什么!”
“怎么和他那么亲热,你不是说你生命里再也不会有第二个男人了吗!”
“胡说什么你,让开!”若饴推开他抱起雨果。
她脚步很快,只听见浩东还在后面大声嚷嚷:“你不是说心里只有那个柯睿吗!现在是不是准备忘了他了?你是不是准备接受别的男人了?给我句话,你给我句话啊!“
若饴头也不回地往前走,雨果觉得妈妈有点发抖,害怕地叫她:“妈妈,你怎么啦?”
“没什么啊。”若饴把雨果的小屁股往上托一托,“走,我们回去找好婆,好婆忘接雨果了,我们去打好婆的屁屁好不好?”
还没进屋若饴就闻到一股焦味,赶紧使劲拍门:“阿姨,阿姨。”
盛慧珠手忙脚乱地开了门就往厨房跑,嘴里还在嘀咕:“喔唷,忘记了忘记了。刚刚接了个电话就忘记了。”
雨果冲进去用小手在盛慧珠屁股上拍了两下,等她回头又咯咯咯笑着跑开。
盛慧珠端出菜来,鱼的半面都焦了,只能凑合着吃。
“雨果怎么打好婆啊?”
“哼,你忘了来接我,妈妈说要打你的屁屁!”雨果恶声恶气地说。
盛慧珠一拍头:“哦!对了,我怎么给忘了,最近真是健忘,头一痛就什么都忘了。”
若饴倒紧张了:“不是关节痛吗,怎么又头痛了?要不要去医院看一看?”
“医院都是唬人的,有什么呀,年纪大了,这种天又是发病天,没事。”盛慧珠不以为然地摇头。
“阿姨,老头痛的话就别去做账了,也伤精神的。”若饴劝她。
盛慧珠闷了一会儿才说:“想去也没得去了,上次做错了两笔,差点让我赔钱,不去了,年纪大了,糊涂了。”
若饴觉得总算还有点高兴的事:“就是啊,你在家里好好休息吧,等再过几个月钢琴学校开办了,我的收入肯定还能提高,现在都说学钢琴是中产阶级的标志,又都一个孩子,家长都舍得花钱,生源肯定不用愁,而且老祖真有本事,还挂靠了个上海什么音乐附中的名号,到时再请几个咱们学院退休的教授来撑撑场面,一定前途无限啊。”
“那你以后晚上的家教就推了吧,一个女孩子晚上出去总不太放心,”盛慧珠摇摇头,“而且这么白天晚上的连轴转也太累了。”
“没事,反正白天看琴行也不累。”若饴一点也不当回事。
“好婆,刚刚妈妈跟舅舅吵架了。”雨果抓着小勺子偷偷地打小报告,若饴知道阿姨不喜欢爸爸他们,所以不让雨果把浩东来找她的事告诉阿姨。
果然盛慧珠冷笑了一下:“那边的人还有脸来看你,你那个爹,不知道心肠是什么做的,竟然对自己唯一的亲生女儿也这样翻脸无情,能眼睁睁把你赶出去三年多不管,真是个畜生!”
若饴怕她生气伤身,笑嘻嘻地说:“要他管干嘛,你管我不是挺好的吗!”
盛慧珠声音沮丧地低了下去:“这还叫好!你妈要是知道,肯定怪我没把你照顾好。”
“我妈以前跟我说过,不是有钱有势就是好,只要过得随自己的心意,就算吃点苦,心里也乐意。”若饴的语气有点激动了。
盛慧珠很想问她:“你当初要死要活地跟人家在一起,有了他的孩子他倒拍拍屁股出国了,现在等了人家三年多一点消息也没有,这么苦,你心里真觉得乐意吗?”
不过想想还是咽了回去。
晚上回到房间她打开一本相册,她这大半辈子,也算是随着自己的心意过的,当初死顶着不肯嫁人,就是为了照片上那个影像已经发黄的人。
他和她一起插队的时候产生的感情,真的可以说到了如胶似漆誓死不分的地步,他先得到回城的机会,走的时候万般不舍难分难离,她把自己给了他,他也发誓一定会等她回城和她一起过日子。
可是没几个月就传出他和一起回城的一个干部子女谈上恋爱了,她去找他,他避而不见,而她的肚子却快凸出来了。
堕胎差点要了她的命,是冬天,她偷偷做的,没几天就下地干活,落下了严重的关节炎,从此她再也不相信男人,也对感情再也不抱希望。
可是若饴不像她,她始终相信她的柯睿会回来找她,她坚持一定要等他。
若饴坚持要生那个孩子的时侯她也骂过她,甚至用她妈妈的名义,若饴也不哭,只是固执地说:“如果没了这个孩子,我只会更忘不了他,我杀死他的骨肉,我会觉得一辈子对不起他。”
是啊,忘记,谈何容易。说实话,到现在,有些回忆还常在梦里萦绕纠缠,她恨,却更加忘不了。
头痛又袭来,她把相册重重合上。合不上的却是眼前他的样子,年轻英俊,笑容温柔。
她在心里挖了个坟墓,把他埋在里面,却又做了个盗墓人,不时把那堆土掘开,把自己陪葬的记忆一点一点挖出来,再埋进边上她给自己掘的坟墓里。
她反正老了,她担忧的是若饴,这孩子和她太像,只是她还这么年轻,就要把自己埋进土里,她想想就心痛。